“再去查。”
霍生复手在朝着菲欧娜方向的桌角轻敲了两下,目光却依然直视着祁仕,菲欧娜得到示意之后再次快速退出了办公室,寂静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江雪,有些紧张的祁仕和沉默的霍生复。
“背景调查时,余芝芝的缺失属性是什么?”
“我不记得了,但应该是无关紧要的属性,不然也不能在我们公司做这么久。要是有异于常人的,肯定早就被发现了。”
祁仕强装镇定地对答如流,余光却瞥向了江雪,江雪也同样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等待着祁仕的回答。
幽谧诡异的气氛在办公室流淌,霍生复或许是也想向江雪提出同样的问题,但他不傻,江雪想必不会如实说出来,索性紧闭着嘴巴,没有再问。
“江老师,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来‘质问’我的吗?”
“余芝芝……”
“余芝芝的事情新闻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亿言的新闻你也要质疑吗?”
霍生复低下头,不再看着两人,不难听出语气中的不耐烦。
江雪自知这里终究是姓霍的地盘,自己空有气性,真的把霍生复逼急了恐怕他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好声好气。
还是先退一步,现在余芝芝已经不在了,自己在霍盛更不能招风揽火的,刚刚一番质问对于一个自己朋友离世的人来说,反应也算情理之中,想来霍生复不会太过介怀。
但更多,只怕会适得其反。
更主要的是,江雪无凭无据,就因为曾经的验伤报告和自己的怀疑,还能有什么立场要求霍生复给自己交待呢?
江雪离开办公室时,再看了祁仕一眼,祁仕目光木木地看着地板,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神色如常地撒了一个自己没有戳破的谎。
【他为什么要撒谎。】
二楼是霍生复的办公室,楼上便是江雪平日里训练的练功房。
她一步一步迈向楼层中间的楼梯,一阶一阶地向上跨着,一点一点逼近自己和余芝芝没有留下太多美好记忆的霍盛的练功房。
走廊外的树木依然郁郁葱葱,在地砖上投下一块块斑驳的阴翳。江雪一脚踩下一块阴影,训练室里悬下的缎带一一从她侧身掠过。
此时此刻,她想不起来余芝芝对她横眉冷对的脸色,也想不起来那些没好气的怨怼。
只能想起一个有天赋又足够努力的舞者在镜子前旋转跳跃的,想起她们一起从编着两条麻花辫的青涩懵懂的孩子,在数不清多少个落日下,从教室中蹦跳着出来。
可现在,余芝芝彻底没了,江雪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就彻彻底底地没了。
江雪越走越觉得无力,可她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本应该被拧得发痛的心脏却像一副空壳一样摸索不到任何情绪,泪水早应该夺眶而出可眼睛却干得像沙漠,明晃晃得落不下一场雨。
脚步越来越慢,公司和训练室,树荫和走廊,全被甩在她的世界之后。
本应充斥着伤怀之情的脑海和胸腔找不到可以填满的信息素,只能被莫名的纷乱的情绪撕扯,胸腔里吃过的食物汩汩翻滚。
终于忍不住了,江雪捂着嘴巴,狂奔到卫生间里,全部吐了出来。
从演出中场休息时,她看到手机上的新闻开始,麻木地完成了表演,无措地呆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摸寻过来的强尼晁亮平静地对话。
而后回过神来,气势汹汹前来质问霍生复,江雪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在一点点填满,满得快要溢出来,她很清楚,那不是伤心,也不是悲痛,至于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她也是第一次经历。
在知道余芝芝被缴销的属性时,江雪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在余芝芝二十多岁的年纪;又是如此突然,无病无灾的一场离世。
办公室里只剩下霍生复和祁仕两个人。
霍生复起身,离开办公桌,绕到祁仕身后,关上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祁仕,刚刚江雪在这里,我可以理解。现在,只有我们,你可以说实话了。”
“霍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说的都是实话。”
祁仕依然看着地板上回话,没有和霍生复任何眼神交流。
“这么多年,你一直跟着我。你是知道我的,我平时对手底下的人,从来不留余地,但是对你,终究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当年公司刚起步,为了抢艺人,搞些噱头,几个造谣诽谤的官司缠身,是你替公司承担下来的。”
“前几年,财务帐上趴的钱不对,被外部审计盯上,也是你,把这个摊子烂揽过去的。要不然,公司补交税款就得补个上百万了。”
“这些年,虽然你没什么冒尖出头的,一直听我交代的做事,当然了,做的也一般,但就冲你几次在公司惹上官司时替公司担下来,你对我霍生复来说,就不是一般的小弟。”
霍生复面对着祁仕,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活像真的是个“老大哥”一样。
“祁仕,这么说起来,你就是我们公司获得者‘保护伞’啊!”
祁仕听到保护伞三个字,竟觉得有些刺耳,从前没有过的刺耳,连连摇头:
“霍爷说的哪里的话,我为公司办事,做生意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各有立场的官司,一时周转不开的资金,我帮您也是尽我的力。”
“祁仕,这次,不是打架斗殴,造谣诽谤,偷税漏税这种官司了……闹出了余芝芝这条人命,后面的发展谁也不知道,万一,只是说万一,以后有点什么麻烦,你别不拿我当大哥。”
【麻烦?余芝芝不是意外吗?你刚刚不是跟没事人一样吃着人血馒头吗?怎么人全走了突然跟我来这么一出?这是什么意思?人命官司也要我来担?】
祁仕没有回答,在心里升起许多疑虑和不解,警觉地反问道:
“霍爷是什么意思?余芝芝的意外,跟公司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没有关系。只是万一,万一有人落井下石。”霍生复又绕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到时候,还得靠你‘保护伞’。”
他一改平日里阴狠难测的样子,甚至不吝夸起祁仕来:
“你说你被缴销了这么好的属性,但凡你自己有点野心,什么行当你吃不下来啊?哈哈哈。”
说完自顾自地仰头笑了几声,却听不出爽朗之气。
“祁仕,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找人背锅,我是把你当自己人。你也可以跟我说实话,余芝芝的背景调查,都没问题吗?”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那根搁置在烟灰缸上的雪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彻底熄灭,烟头上只剩下黑漆漆的烧痕……
……
祁仕从办公室里出来时,觉得时间如此漫长,像过了半辈子那么久。
他把手揣进裤兜里,指尖摩挲着口袋里那张属于自己的属性缴销证。
深藏在黑暗的衣物遮盖中,闪烁着均匀跳动的信号灯,透明卡片上,一行小字就像悬浮在黑暗中——【法律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