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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得知典范在府门口撞柱而亡后,那个砸在景王额头上的砚台,最终还是摔在地上碎成好几块。

殿内的万公公和段煦都吓得一抖。

“陛下!”万公公诚惶诚恐在一旁,劝道:“御医今早请平安脉,说陛下最近肝火旺,不宜动怒,会伤身。”

皇帝没理他,冷着脸怒斥:“老匹夫,临死敢摆朕一道!”

段煦深知不是让皇帝发脾气的时候,便拱手道:“陛下息怒,此案臣连夜重审,又有了不同的供词,事关太子殿下。”

皇帝的怒气还未消,听段煦这样说又压下余怒,看向他冷声问:“什么供词?”

“这两日臣又对王清府上又严审一遍,那王家二小姐王忆蓉许是太害怕,又交代一件事,说曾经无意间听到王清夫妇二人说,要一口咬定景王,那样太子会想办法给他们亲生的女儿,疯掉的王静姝一个妾室之位,养她一辈子。”

“可有证据?”皇帝拧眉问。

段煦道:“王忆蓉说并没有证据,只是无意间听到夫妇二人说的。她交代出来,希望能对她从轻发落。”

皇帝此时也逐渐冷静下来。

典范用他的死,更加坐实了景王是王清案幕后之人的事,起码舆论上是这样。

但幕后之人有可能是太子。

现在事情已经发酵,在民间传开了,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无论幕后是谁,定要有人承担。

若继续查下去,不仅失了皇家体面,查出来事情也只会更乱。

皇帝眼眸沉沉,如寒潭的冰水一般,看的段煦不敢动弹。

良久,皇帝才沉声开口:“所有的事情到此为止,至于太子,你暗中调查。”

段煦不敢多言,只恭敬应“是”。

见段煦退出去后,皇帝对万公公吩咐:“宣首辅觐见。”

太子府中,萧长时悠闲的靠在躺椅上问小厮,“如何了?”

小厮一脸兴奋,“如殿下猜测的一样,街上沸沸扬扬的都传开了。”

萧长时仰头饮下杯中的温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孤这个当兄长的,也应当再送他一程,让他万劫不复。”

他把指间的酒杯随手放在矮桌上,起身对小厮吩咐,“备车。”

*

第二日一早,金銮殿上,皇帝还没到,朝臣都已经议论纷纷。

吏部尚书方闻走到张忠身旁,问:“张大人,昨日之事,你如何看!”

张忠皱眉沉声开口:“我虽参与查这件案子,却知之甚少,重要的是陛下如何看。不如问问首辅大人,听说他昨日被陛下传进宫了。”

首辅崔茂行正一脸凝重的站在殿中,垂眸沉思,两人来到他身旁拱手。

方闻开口问道:“首辅大人,听说陛下昨日宣你进宫了,可是与昨日之事有关?”

崔茂行神色凝重的颔首,“是啊,陛下召见我,正是为此事忧心。”

方闻见崔茂行并未隐瞒,眉头略微舒展,继续问:“不知陛下是何想法?”

此话一出,他身旁几个人都不再开口说话,静静等着听下文。

崔茂行道:“陛下宣我觐见,也是想问我有何想法?”

“首辅大人如何回答?”

“我大宁泱泱大国,以法治国,以理服人,上及天子,下及臣民。然而,陛下子嗣稀薄,为了大宁的将来,往后之事,也应考虑周全。”

崔茂行这话一说,听到他的话的人,心中也有数了。

历朝历代都有,储君有个万一,或子继父位,或弟继兄位。

太子尚未有子嗣,景王便不能杀。

“非也!”

一声高亢洪亮的声音打破各自揣测,殿中三五个小声议论的人都转身朝他看来。

兵部尚书李逸朝崔茂行他们这边走来,高声道:“一则陛下正值壮年,现在无需考虑继承问题,二则吾等效忠的是大宁,若储君心术不正,品行不端,将来继承皇位,对大宁、对百姓来说,岂不是天大的灾祸!”

“况且,现在太子殿下身体康健,何须另做他选!”

李逸的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时间,殿中无人敢驳。

崔茂行看向李逸,眉头紧紧皱起。

李逸仿佛没察觉一样,看向不远处同段煦站在一起的姜富,问道:“姜大人,倘若将来景王继位,你或者姜公子是否还能心无芥蒂的全力辅佐?”

殿中所有人都震惊的看向李逸,在金銮殿上,皇帝仍然在位的情况下,他竟然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姜思远看向一旁的姜富,不禁为他担忧起来。

李逸在给姜富设陷阱。

姜富若说能,则表示他有异心。若说不能,则说明他心胸狭隘。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不对。

姜思远正准备开口替姜富回答,姜富上前一步挡住他,昂首直视李逸道:“姜富只忠于陛下,日后之事,陛下并未下旨,姜富不敢妄论。”

姜思远上前对姜富拱手一拜,“父亲的教诲,孩儿定当铭记。”

崔茂行看着李逸面露笑容,“李大人,看来你我还是没有姜大人透彻!我们为人臣子的,陛下怎么说,我们怎么做,这才是忠。何必无谓给陛下添堵!”

他的话刚说完,万公公的声音就传来了,“陛下驾到!”

所有人一听,立刻站回自己的位置,皇帝自后殿迈步走向龙椅,坐下。

殿中所有人跪下行礼起身后,皇帝扫了一眼殿中所有的人,属于帝王的气势不怒自威。

他看向自始至终都保持沉默的萧长时,“景王之事,太子觉得该如何?”

萧长时看向皇帝,心中一紧,随即又下定决心拱手道:“父皇,儿臣认为姜大人乃肱骨之臣,景王实在不该一时糊涂,设计陷害,伤了忠臣的心。若忠臣心生畏惧,日后还有谁肯尽心为朝廷!为了安抚百姓和姜大人,还有朝中所有大臣,请父皇严惩!”

“好!”皇帝冷眼看着萧长时,沉声道:“不愧是朕的太子,真是大公无私。”

虽是夸赞,言语却像寒冰一样,穿透萧长时的心脏。

萧长时知道,这番话说出来,皇帝必然会发怒。

但,这次他好不容易抓到萧长安的把柄,不好好利用太过可惜!

他是储君,就算皇帝生气,也只有这一个儿子可以继承大统,过阵子也会原谅他,就像上次禁足一样。

萧长时忍住心里惯性的惶恐,应道:“父皇英明!”

皇帝看着萧长时,眼中满是失望。

看到皇帝的脸色,在皇帝开口之前,李逸主动上前一步,说道:“陛下,景王殿下这次敢诬陷姜大人,日后说不定就轮到朝中其他大臣,臣等实在惶恐,请陛下严惩切勿徇私!”

兵部和吏部、礼部以及翰林院的十来个大臣跟着站出来,“臣附议!”

声音洪亮,响彻在金銮殿中,势不可挡。

皇帝扫视了出列的人,神色平静,却有一种上位者的威压,不怒自威。

“此事姜大人是受害者,朕自当给你一个交代。”他看向姜富道:“姜富接旨。”

姜富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上前一步,跪下。

皇帝徐徐开口:“朕下令,景王任由姜富处置,生死不论。”

说完,万公公就把圣旨捧给姜富,姜富打开一看,是空白盖印的圣旨。

“陛下,这……臣不敢。”姜富惶恐的看向皇帝。

他没有处置刑狱的权力,皇帝这样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

姜富身旁的礼部尚书郑自序也看到了圣旨,心中一惊,很快就明白皇帝想做什么,上前拱手道:“陛下,此举不妥,自古以来,从来没有户部尚书拟圣旨的,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此言一出,礼部、吏部几个官员又跟着跪下,“陛下,此举不妥!”

皇帝看着所有人,冷声斥责:“朕没教好儿子,让姜卿受了委屈,你们说要严惩!如今朕把儿子交出去任由发落,有何不妥!朕还有一个儿子,日后若犯了同样的错,朕也会让他以同样的方式任由你们处置,你们还有何不满!”

李逸开口道:“陛下,皇子犯错,也该是陛下和掌管刑狱的部门定罪,而不是让其他人来。”

皇帝冷眼看着李逸,道:“朕记得,你的儿子李霄云误杀苏珩的儿子,朕是交给苏珩处理的,如今还在牢里。”

李逸脸色一白,才想起他的儿子若让刑狱部门处置,该是死刑。

皇帝不再管他,朝台下人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萧长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未来的命运如何,只是皇帝的一句话。

等了一会儿,再也没有人开口,皇帝在万公公的搀扶下离开了金銮殿。

崔茂行扶起姜富,低声道:“姜大人,可以找段大人商量商量。”说完就离开了。

姜思远走到姜富身旁,安慰道:“父亲若不知该怎么办,不如再去求见陛下。”

姜富捧着圣旨,面色凝重的摇头,“陛下不会见为父,我们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