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统天下?!萧长空有片刻的失神。
萧家每代嫡子,都有着这个梦想。因为他们从懂事起,就被告知乃皇族后裔,曾是这片江山的主人,每位萧家子孙都要为了重获这个荣耀而战!
“你……到底想得到什么?”萧长空讷讷发问。
盯着萧长空,陶过眼里闪过鄙夷。
“呵呵呵,很简单,用李瑰月一人性命换千万人性命!只要她肯自刎当场,就解了所有人的危机!”
“什么?!”错愕后退,萧长空颤声问:“她……不过是一个女子,你为什么非要她死?”
没有回答萧长空的话,陶过漫不经心地挥手,又有新的黑衣护卫鱼贯而入。领头的两人还抱着两个孩子。
“啊,是子瑜!”
“子璟,子璟,你答应母妃啊!”
崔贞儿、沈蓉同时发现黑衣护卫带来的孩子就是她们的孩子,一声声惶急呼唤,只可惜,两孩子都老老实实伏在黑衣护卫的怀里,一动不动。
“你对我的孩儿做了什么?”崔贞儿立时柳眉倒竖,眼里狰狞毕现。
沈蓉倒是比她沉得住气,只拿愤怒的眼神看陶过。
“我不过是要跟天顺陛下做个交易而已。如果你同意让李瑰月死,你就是天下一统的王,同时你的母亲、孩子、爱妃,都能得救。否则……方才,殷家老头说的也不全错,结果确实会天下倾覆,大家完蛋!你……自己选择吧!”
“陛下——”
沈蓉、崔贞儿立刻一左一右地扑到萧长空腿边。
“求您救救天下万民,救救孩子,救救母后吧!您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做一个不孝不慈不义的人啊!”
呵呵,好一顶大帽子啊!瑰月冷眼旁观着这一场闹剧,觉得荒诞又荒凉。
萧长空的拳头攥得发白,为了母亲,他半求半逼月儿来河阴求药。但他绝对不想让月儿丢掉性命!经历了半年的离别,他才发现,月儿已经融入他的生命,成为他无法割舍的部分。他又怎么忍心让她赴死?!
沈蓉,崔贞儿求了半天,见萧长空兀自发呆,正准备再接再厉,陶过却制止了她们。
“也不要逼迫天顺皇帝过甚嘛!本尊相信,他终究有个抉择的!”
语毕,陶过又踱步到殷四娘身前。
“圣……人,求您救救我的孙儿!”殷四娘泪眼迷蒙,苦苦哀求陶过。
“殷桓娥!”睨着这个向来打扮严谨,此时却狼狈不堪的女人,陶过问:“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为什么你夫君、儿子,你的父母,甚至是殷家的每一个人都喜欢李瑰月,独独你不喜欢她?”
他这问题一出口,殷四娘同李瑰月都愣住了。
“我……我……”殷四娘嗫嚅着说不出个所以然。
“呵呵,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李瑰月就是你的亲生女儿呢?”
“不!这绝对不可能!”
殷四娘否定得飞快,眼中还有厌恶一闪而逝。
李瑰月的心剧痛,指甲嵌入了掌心也没发觉。
“那好!”盯着殷四娘,陶过笑得无比舒心:“既然这样,如果我说,要救你的孙儿,必须让李瑰月自刎当场。你同意吗?当然,说服她自刎,你同样救了天下人,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殷四娘迟疑着说不出后话。
“哼!莫赞,你要我死,直说就是,扯那么多人进来干什么?”瑰月冷斥。
陶过回头,直直看着瑰月,黝黑的瞳仁里藏着诡异的波涛。
他施施然靠近瑰月,在将要错身的刹那,陶过扭头,朝瑰月神秘一笑。
“有件事儿,你大约还不知道吧,那边躺着的那个人——”指着墨玄,陶过道:“那个人,不但是大越的秦王殿下,还是九家的新任尊者,也就是一直以来,秘而不宣的少主!”
原来如此!李瑰月的眼睛湿润了,墨玄这个人,竟为她做了那么那么多!
“好了,我补充一点,要么,所有人都死。首先要杀的就是殷家众人,最后就是天下倒悬、苍生尽屠;要么,用李瑰月一人的性命,换你们所有人的性命。而且,你们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你们——可以选了!”
“李瑰月,听到没有,你去死吧!你死了,所有人都得救了!”冯倩倩恶毒地说。
“皇后娘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求您为了天下苍生从容赴死吧。将来,陛下定会命史官将您写入史书,您会名垂千古的。”崔贞儿假惺惺地流着泪祈求。
“是啊,皇后娘娘,您向来慈悲,自然不会看着子璟同子瑜这么小的孩子惨死的吧?还有您的侄儿,李琅公子唯一的骨血,他的命也攥在你的手里。求您大发慈悲,救一救他们吧!”沈蓉最懂如何打动瑰月。
“月儿,你不要听他们胡说!这天下如何,什么时候系在你一个小女子身上了?!分明是他们妒忌你,想趁机让你死。你千万不能上他们的当!”
殷家大舅激动地吼着,只是他话刚说完,就被陶过阴鸷地盯上了。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伸出手,陶过隔着好多人,好远的距离,做捏喉的动作,殷家大舅马上就如同被人钳制着喉咙往上提。他的两只脚乱蹬着,脸色灰败,喉咙发出窒息的怪叫。
“你放开我大舅!”
瑰月急了,上去就拉扯陶过的袖子。
倒是也没有要殷大舅性命的打算,陶过手放下,那边的殷大舅马上跌落地上,粗声急踹。
“我劝你们,在我还肯讲道理的时候,不要试图激怒我。若是真惹恼了了我,让你们瞬息灭亡!”
陶过的话说得轻轻巧巧,但每个人都感到一股阴风环绕了周身。
“你说话算话,只要我自刎当场,就放了所有人?!”
凝着陶过,瑰月慎重地问。
“当然,只要你服下这颗药丸,我放了所有人,绝不食言!”陶过沉声答复。
“怎么又是服毒,不是要我自刎当场吗?”瑰月挑眉问。
“本尊——不太喜欢美人喋血的场面而已!”陶过干巴巴解释。
“月儿,你不要听他的,此事只跟殷家人有关系,不必你去牺牲,还有舅舅同表哥们呢!”
殷家人躁动起来,几位舅爷同表哥都义愤填膺,想往前冲。
“哇哇哇!”一阵婴孩的啼哭响起,殷家人回头,看到家族里的几个小娃娃都被黑衣护卫用刀抵着,有的孩子脖颈间已见血痕,大声啼哭的,正是殷浩泽的的儿子。石如意一边看着儿子,一边看着丈夫,肝肠寸断,泪如雨下。
只一时愣住,殷家男人瞬息就被黑衣护卫赶了原地。
瑰月急急劝道:“各位舅舅舅母、表兄表嫂,切勿轻举妄动!只管照顾好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孩子们。我定有脱身之策,这是之前外祖父早就教过我的,难道你们还信不过月儿吗?”
说话间,瑰月还朝他们比了个只有殷家人才懂的“安心”的手势。
躁动的殷家众人渐渐沉默下来,以父亲(祖父)对月儿的疼爱,也许真的有交代过月儿什么脱身之法也说不定!
安抚下外家的人,李瑰月踱步到萧长空面前。
“萧昊明,拿来吧!”
“什么?月儿,你要什么?”萧长空愣住,不解地看着瑰月。
“萧昊明,我同意救你的母亲、妃子、孩子,还有天下万民,你也遵守约定,将那个东西给我吧!”
刹那间,萧长空俊颜失色,明白了瑰月讨要的东西为何物了。
下意识将手按在胸前,萧长空却没有将东西拿出来。
“写都写了,现在不拿出来有什么意义?!”
不管萧长空的神色如何复杂,李瑰月径直伸手到他怀中,将一张纸取了出来。
展开纸张,看到上面的字句,李瑰月露出飘忽一笑。
“萧长空,我对不起琛儿,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但此时境况,你也知道,容不得我退缩!若你还念我一丝情分,请善待他。或者,你将他送去殷家,请我外家的人代为抚养,也是可行的。拜托了!”
钻入耳中的话语如一股清风般轻渺,却叫萧长空痛彻心扉。
他伸出手,想挽留瑰月,对方却已走向别处。
“母亲!”瑰月蹲下身,与母亲平视,原本她想笑笑,却觉得脸有点僵,强扯出的笑一定比哭还难看吧。
垂下了眼睫,瑰月正好看到风儿在母亲怀中,兀自沉睡。
抚了抚风儿的脸颊,瑰月叹息:“这孩子三灾九难的,真是个小可怜!但母亲不必忧心,此间事了,风儿必定无恙!当年大伯祖父曾预言过风儿的未来,他当得大福报,成大事业,这样的孩子不会早夭的!母亲,今日儿当远行,就此辞别母亲了。母亲当记得,儿乃为天下万民赴难,与母亲无尤。若有来世,儿还愿做母亲的孩子。请——母亲多多保重!”
“月儿……”
殷桓娥一声唤,百转千回,立时叫李瑰月离去的身形顿住,然而叫了这一声后,殷桓娥再无下文,只径自抽噎。
李瑰月没有回身去看,两行清泪簌簌落下。
“站住!”陶过挡在瑰月身前,道:“该道别的也道别了,别逼着我改了主意!”
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李瑰月睨着陶过。
“姬无恨对我有情,多次不顾一切地帮我,我难道不该跟他也道个别?!”
在离地涌破洞不远的地方,童老与姬无恨还在昏迷中,只有胸前轻轻的起伏说明他们还是个活人。
勾唇挑眉,陶过戏谑:“真是郎情妾意啊!他为了你,的确是几番连性命都不顾惜,让本尊也好生感动。只可惜他已经昏迷,你还能跟他道什么别?”
淡漠瞟了眼陶过,瑰月道:“道不道在我,听不听得到在他,一切凭心而已。难道,您还怕我跟他说几句话吗?”
陶过眉头挑得高高地,露出不屑之色。
“罢了,容你道个别也不是不行!你得先吃下这个!”
看也不看陶过递过来的是什么,瑰月一股脑将那东西咽了下去后,就信步走到墨玄身边。
墨玄与童老的嘴角都有血迹,双眉紧锁,显然就是昏迷中也是很难受的。
轻轻伏下身子,靠近墨玄耳边,瑰月的泪又涌了出来。
“对不起,我答应要陪你走过后半生,现在,恐怕是要食言了。阿玄,当年初遇,两相倾心,奈何造化弄人,我们最终错过;我在萧家,数入泥沼,你几番成全,全无私心,足见高洁;南诏重逢,我满心雀跃,却又自惭形秽。你如星如月、形影相照,不离不弃、倾心呵护,让我重拾欢颜。本想再披嫁衣,酬你夙愿,不想又横遭妒忌,劳燕两飞;我本认命,愿余生独老,只求君常健。然凤仪宫产子,我与孩子性命垂危,你又从天而降般,渡我一般生命力,让我平安产子;我李瑰月一生,无愧天地,唯愧对阿玄。如斯深情,难以还报,愧悔无地!”
陶过背负着双手,沉默不语。
萧长空捏紧了拳头,仰天叹息。
沈蓉、崔贞儿都垂了眼睫,不知作何想法。
殷桓娥神色几度变幻,最后还是颓软地坐在地上。
那边殷家人悲愤不已,几次冲突要过来救瑰月,都被黑衣护卫弹压回去。
李瑰月回头,看了一眼这些人。有爱过的,有恨过的,有敬过的,有鄙夷过的……最后,她发现,此时的她,竟然心里亮堂堂的,无比舒畅。往日爱恨纠结,似乎全都不值一提。她的眼神温柔又悲悯。
“各位,地底的恶魔是阿贺。人心中的恶魔是贪欲。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能力去封印这个恶魔,只在于你想不想而已。我李瑰月今日自愿以身相祭,重封恶魔,乃是为了天下万民,为了万家灯火的和乐融融,为了炊烟袅袅的安宁平静,并不是为了某一个人,所以不必挂心,善自珍重。来世不见!”
话毕,瑰月迅速往地涌破洞冲去。
“月儿不要啊!”
“丫头安敢?!”
各种呼声中,李瑰月已经直直往那无底的深渊俯冲而去。
像飞蝶,像落花,飘飘摇摇地,那个女子就这样去了漆黑的地底。
与此同时,一个茜红的身影也义无反顾地追随而去。
“少主,不可!”
所有人在那一刻,如梦初醒,却也见到了最悲伤的一幕。李瑰月以身为祭,飞身而下,姬无恨随即也义无反顾地追随而下!
这两个人,连死都死得那么倾城!
所有人都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