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桑兰雪和衣竹回家了,宿舍里只剩下白璧微和陈雨然。原先以为陈雨然去了听雨画楼,白璧微已经做好独守空房的准备,却没想到回去时,见到了烂醉如泥的陈雨然。
这是……吵架了?想想又觉得不可思议,宁无踪对陈雨然,那可真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可能拂逆她的意愿,又怎么可能有所争执呢。
喂陈雨然喝了些温水,再拿热毛巾帮她擦拭干净脸庞和胳膊手脚,白璧微扶她在桌边坐下,声音极为温和的劝慰:“休息会儿再喝点水,就早点睡下吧。”
“你怎么不问我出了什么事?”陈雨然神思恍惚,清亮美丽的大眼睛里隐隐蓄着泪水。
白璧微有些无奈:“如果你想说,我就听着。”
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
总归是一直陪着你便是了。
许久,陈雨然低低道:“无踪他……向我表白了。”
这是好事啊。白璧微奇怪了:“你这是,喜极而泣了?”
却心知肚明,绝对不是。
“可是,我怎么能答应呢?”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从陈雨然精致美丽的脸庞上簌簌滑落,“我怎么能……”
可是,不甘心啊,那么好的人,倾心相爱的人,她却不能够回应,不能够拥有!
原本还能自欺欺人说,她只是自私地,借他一段时间,借他一段陪伴,用来慰藉自己,安慰自己此后永远孤寂的生命。
但是现在,不可能了。
必须做出决断了。
“微微,微微……”陈雨然泣不成声,一遍又一遍叫着白璧微的名字,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白璧微隐约能猜到她痛苦的原因,见她如此难过,强忍住心疼让她靠进怀里:“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咱们医学院保守,别的学院多少人都是大一就出去开房或者同居――现在又不是八百年前,结婚非得找个处女才行。”
陈雨然呆怔住了。
白璧微……她竟然知道?她知道什么?
白璧微低低叹了口气:“姥爷是中医,从小就逼我看了很多书。虽然我最终也不喜欢那些草药,可是……”
“你能看出来?”陈雨然的脸色愈发苍白,“那他……”
她不知道白璧微是怎么看出来的,可是既然她能看得出来,那么宁无踪……他知不知道?
白璧微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想,宁无踪早就知道了。”
陈雨然下意识地拧住手指,嘴唇抿得死紧,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却疼得厉害。
无踪……他早就知道了?
那他,有没有嫌弃她?
他一直对她那么好,是不是就说明了,他――并不如何在乎?
一片芳心,千万绪。
“其实,他真的值得你珍惜。”白璧微轻轻拂过她缎子般的秀发,“这么好的人,你又何必再犹豫呢?又何必胡思乱想那么多?”
“可是……”陈雨然迟疑了一会儿,清亮的大眼睛里再次蕴上泪花,情绪也渐渐激动起来,“可我不是自愿的!我还是会害怕!所以直到现在我也不敢让无踪太过亲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也不敢把那么不堪的往事告诉他……”
白璧微脸色僵了一僵。
曾经有过的疑团,现在终于明白了。
她一直有些奇怪宁无踪对陈雨然的态度。按照常理来说,真心相爱的男女如何甜蜜亲昵都不为过,可宁无踪对陈雨然,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而不敢过分亲近。
宁无踪回来一年之后,才渐渐敢于触碰陈雨然,却也只限于搂抱肩膀或者腰肢而已。
原来……如此。
原来宁无踪,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才会那么小心翼翼地对待陈雨然,珍而重之地捧在手心里,却从来不敢用力握住。
生怕伤着了她。
“或许你没有发现,”白璧微轻轻叹了口气,“宁无踪,他对你的保护太过谨慎,太过无微不至――你仔细想想,是不是?”
陈雨然梨花带雨的脸庞上略略浮出一丝笑意,声音依旧有些哽咽:“是,无踪一直对我很好。”
“可是,正常人应该是这样吗?”白璧微狠了狠心,还是决定把一切都挑明了,“他为什么这么小心,这么不敢有丝毫懈怠疏忽?”
陈雨然原本苍白的脸色,现在已经惨白一片,整个人也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
无踪……他到底是知道了什么?
“你真的很幸运。”白璧微把她搂得更紧,用自己的身体支撑住她的重量,低低轻叹,“有这样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你、呵护你,不顾一切――所以为了他,也不要如此自苦了,好不好?”
陈雨然无力地咬了咬下唇,哑声道:“微微,你不知道,当时……”
“不要再回忆任何事情。”知道她的往事必定惨绝人寰,白璧微及时出声打断了,“被狗咬得再重,也有能康复的那一天,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真是心有不甘,杀了那条狗就是。”
陈雨然怔怔地看了她许久,心里仿佛有一道光芒闪过,照亮了原本黑暗沉寂、伤痕累累的心湖。
是啊,她没有错,所以,不该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并且连累宁无踪。
那件事情,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结,也是她无法全心全意接受两人感情的最大障碍。现在,她应该坦诚地告知宁无踪,然后由他做一个决断。
如果真的无法接受,她也不会怪他,只会感激他给过她那么一段美好的时光。
并且她更倾向于相信白璧微的话。她知道宁无踪对自己的感情,现在想来,或许,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既然这样的情况下他仍旧对她那么好……是不是以后,她也应该给予同等的回报?
无踪……
忐忑不安的心情渐渐平定下来,陈雨然抬目望着白璧微,一字一顿地说:“谢谢你,微微。”
白璧微笑着扬了扬左手腕,上面一道深深的疤痕触目惊心。
她手上有一只铂金手链,花样十分精致繁复,所以平时遮盖住了腕上的伤疤,陈雨然竟然一直不知道她有这么可怖的刀伤痕迹。
“曾经,为了一个人自杀过。”白璧微轻轻抚过伤口,似是有些疼痛地缩回手来,声音却依旧平静,“其实再伤再痛,也终究会有消逝的那一天,何必苦苦折磨自己呢?”
陈雨然伸出手去,不敢触到她的伤痕,心里却是疼得无法自抑。
她明白这伤疤必定是白璧微心里最大的痛楚,可是为了安慰她,也为了让她明白自己一定会保守秘密,不惜把鲜血淋漓的伤处揭露在她面前。
此情此德……她该何以回报?
既然……微微她那么希望身边的人都可以幸福……
陈雨然绝美的脸庞上绽开了一抹笑颜,泪水却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怎么都擦拭不干净。
含泪的双目盈出带笑的光芒,璀璨逼人。
这次的笑容,才是真正的放心,开怀。
微微,为了你,为了无踪,我也不会再伤害自己。
请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