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星的十九岁像一朵即将凋零的月季。
纷乱的雪安静落下,病房内寂静的仿佛能听到点滴滴答,冰凉液体注入房星的血管。
他的手背一片青紫,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针孔,触目惊心。
这是他被送来疗养院的第二十八天,当他再次晕倒在父母面前时,父亲熟练地给他戴上狗一样的项圈,然后送到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每天早上八点要接受心理测试,下午两点要去电疗,晚上七点要吞咽下一大把花花绿绿的药片胶囊,日复一日,直到他精神开始恍惚。
护士进来熟练地给他换掉即将空掉的点滴,对这个只有十九岁的alpha的不幸感到惋惜,她心疼少年自己在偌大病房里,大年夜都没有人陪,偷摸塞给他一块巧克力:
“药太苦了,你吃完了吃块这个会好点。”
房星眼皮抬起,眼睛里空洞呆滞,毫无光彩,像一个毫无灵魂的精致木偶一样,看的护士心里一惊。
他动了动干裂苍白的嘴唇,轻声说:“谢谢。”
护士嘱咐道:
“明天要抽腺体液化验检测,晚上九点之后不要喝水。”
抽腺体液对房星而言,是比电疗更痛苦的事情,房星不由得发抖,待护士走后,空旷房间再次恢复寂静。
天色昏暗,远处一朵烟花炸起,流光溢彩,照亮了房星的眼睛。
他有了反应,一波波回忆从脑海深处涌出,被电疗弄没的记忆重新浮现出来,他声音嘶哑,嘴里喊着:
“林霖……”
无意义的电疗,无意义的疗养,这种病不痛不痒,自己为什么要待在这个破地方接受他们所谓的治疗呢?
一直待在疗养院里空耗着,难道就比在家里强吗?
房星忽然感觉自己不能继续这样颓废下去了。
他想不起来自己和林霖是怎样分开的了,想不起来自己怎样回到国内的,他也不要去想。
房星现在唯一一个念头,就是要去找林霖。
他们不理解自己,嫌弃自己,林霖不会。
房星拔掉自己手上的针管,擦掉冒出来的鲜血,换下衣服踉跄着往外走。
深夜疗养院里巡逻的人寥寥几个,房星戴着口罩面色如常,来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备受信息素困扰的病人,差不多都面容痛苦,信息素紊乱。
值守的人看见他穿着平常衣服,身上也没有信息素浓重的味道,便以为这只是一个来陪床的家属,并没有去管他,房星跑的很顺利。
飞机落地时,已经差不多是第二天傍晚,夕阳即将落下,这座城市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都带给房星无比熟悉怀念的感觉。
橱窗倒映出他瘦削的身形,眼下还带着青黑,房星突然心虚,怕林霖觉得他这副算不上好看的样子难看,于是他走进精品店里,在导购介绍下买了一朵月季永生花。
导购不明白为什么这年头有人会喜欢这么土的礼物,为他将要表白的人默默祷告。
她不明白在房星眼里,只是觉得那是一朵月季,仅此而已。
走在大街上,路演的华人唱着缠绵粤语歌,他兜兜转转,按着自己的记忆来到了林霖的家门口前。
房星捧着那朵不漂亮的月季,想到林霖看到他时会露出的表情,终于露出了长达一个月的易感期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咔嚓”
他捧起月季,门开了。
是一个陌生的白人,说着一口英语,问他在这里干什么。
房星懵了,笑容定格在脸上,结结巴巴问他,这里住的人不是一个beta吗?
那个人恍然大悟,说自己是这里的房东,那个beta两个月前就已经搬走了。
搬走了……?
房星脸色瞬间惨白,他面色本来就憔悴,房东担心这个alpha是不是身体上有什么问题,担忧地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助的。
房星摆手,垂头丧气地走出公寓。
为什么会搬走呢?
他思绪乱七八糟,电疗带来的后遗症是记忆错乱,房星努力想把思绪理顺过来,头疼的越来越厉害,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脑袋,疼痛让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当年的不告而别。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没有对林霖始乱终弃,他只是生病了。
房星慌张地,像被人抛弃的流浪狗一样,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他想去找林霖解释这一切,可是去哪找呢?
那首缠绵悱恻的粤语歌戛然而止,一阵钢琴声响起,房星茫然抬起头,温柔的男音在他耳边环绕。
举目望去,一盏盏灯亮起,繁华都市在他眼中变得光怪陆离。
他晃了晃脑袋,那股熟悉的虚无感再次充满全身。
“I have loved you for the last time”
“Is it a video? Is it a video?”
他在这里干什么?不应该是在疗养院里吗?他为什么在这里?
又是梦吗?
房星站在原地,人流从他身边穿梭而过,耳鸣声越来越大,他捂住耳朵,不想去听这所城市的喧闹。
“I have touched you for the last time”
“Is it a video? Is it a video。”
手中精致包装的盒子随着他的动作即将落地,所有的一切,在房星眼中都像慢镜头一样,一帧,再一帧播放着。
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接住那个盒子。
一帧画面闪过,他听见曾经他说:
“林霖,喜欢你不需要理由的,爱情不讲道理。”
他把手搭在林霖身上,低头擦去他的眼泪。
“老婆——新年快乐——”
又是一帧画面,鞭炮声噼里啪啦,他站在路灯下面,鼻尖冻得通红,对着电话声嘶力竭地喊道。
飞旋飘零在半空中的灵魂仿佛再次重新归位,那种虚幻漂浮的感觉消失,耳鸣声渐渐弱下去。
后颈处传来一阵肿痛,提醒着他——
这不是一场扑朔迷离的梦,不是虚幻的,林霖还在等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弯腰抱住盒子,往华人街狂奔而去。
今年林霖并没有过来陪林知过年,林知知道他休学后心情一直不好,也没有过多过问,自己包了一顿饺子,守在桌前等着看春晚。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他心底生出一丝希冀,以为是林霖回来陪他过年了。
他去开门,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alpha,林知迟疑问道:“你是……?”
alpha看上去很憔悴,头发乱糟糟的,衣服好像也是乱穿的,卫衣和打底衫都穿反了,手背处青紫一片,像是注射过什么东西一样。
m国向来不安稳,看到alpha从衣服里往外掏东西时,林知心底警铃大作,后退了几步,随时准备关门。
却没想到alpha掏出来的,是一盒花。
他一字一顿,像是中文不太好的样子,语序很混乱。
“我没始乱终弃,月季花,他明白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生病了,叔叔帮忙转交给他。”
房星这时候状态已经非常不好了,可是灯光昏暗,林知心中又警惕,一时也没发现,他顺从的接过花后,那个alpha又说:
“叔叔,我叫房星。”
他说完这句话左顾右盼了一会,似乎在等着什么,但是这个楼道里没有第三个人再出现,于是林知看着他有点失魂落魄的弓着身体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