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箩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病已经快痊愈了,偏偏又重症复发,似乎比前一天还厉害。
她喝完粥后便躺下来睡觉,睡到一半只觉得头疼欲裂,而且胃里十分不舒服,恶心想吐。她吐完以后症状非但没有好转,甚至身体开始微微抽搐,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连头脑都有些不清醒。
一看便是中毒的症状。
可是她只吃了一碗山药百合粥,还有常弘给的糖,别的什么都没吃,为何会中毒?
魏箩来不及想这些,呼吸渐渐弱下去,长长的睫毛慢慢垂下来,遮住了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竟是昏过去了!
魏昆脸色难看,让金缕和叶氏把屋里伺候的下人都找出来,另外命人刻不容缓地请大夫。他倒要查查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公然害他的女儿!
不多时大夫匆匆赶来,捏着魏箩的腕子把完脉后,又翻开她的眼皮和舌头,末了凝重道:“是中毒的症状。”
魏昆握紧了拳头,哑声问道:“什么毒?好治么?”
大夫摇头道:“目前仍旧不清楚。”他松开魏箩的手腕,叫来两个丫鬟,当务之急是先解了魏箩的毒性再说。好在发现的时间及时,毒性不是很严重,若是再晚一点儿,恐怕不得了了,即便救回来也要留下什么后遗症。他对两个丫鬟道:“你们想办法对四小姐进行催吐,让她把方才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我在外面等着,好了叫我。”
事出紧急,丫鬟不敢耽误,连忙按照大夫教的方法对魏箩催吐。她吃的东西不多,没一会儿肚里就吐得干干净净,人是好点儿了,就是看着比刚才更加虚弱。
大夫检查完魏箩吐出来的东西后,面色一凝,问床头的丫鬟:“今天四小姐都吃了什么?”
金缕一面拿绢帕给魏箩擦嘴角,一面自责自己没照顾好她,虽难过,但还是对大夫的话一一作答:“小姐今日胃口不振,只吃了一碗山药百合粥,别得再没有了。”
大夫问那碗粥还有没有剩余,金缕说有,忙让人把厨房里的粥端上来。她担心魏箩睡醒后会饿,便一直把粥热着,只等她醒来后吃。没想到竟会出这样的事,那粥是她一路亲自从厨房端进来的,中间不经任何人的手,难道真的有问题么?
大夫用勺子搅了搅,挑出里面一颗白果,面色凝重地问:“这是谁加进去的?何时加的?”
金缕滞了滞,这个她就不清楚了,这是厨房负责的问题。
魏昆脸色难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把厨房的人叫来!”
不多时厨房负责煮粥的厨子宋三被带到正房,一见到魏昆便先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老爷,小人绝对没有害四小姐的心思……”
谁能想到问题出在一个小小的白果身上?
白果又叫银杏果,平时煮熟了吃非但没事,还对身体有好处。然而若是生吃却含有毒性,这种毒在小孩子身上体现得最明显,轻则头晕呕吐,重则心力衰竭!刚才大夫就是看到魏箩吐出来的东西里有未消化的白果,没有煮熟,一看便是生的。
然而金缕端上来的粥里面的白果却是熟的,想必是被人加进去时是生的,在灶上热了这么长时间,到这会儿已经熟了。
魏昆得知前因后果,厉声询问厨子宋三:“粥是你煮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宋三矢口否认,竖起三根手指头以性命担保,“小人真的不知……”
不知,不知,这在魏昆眼里就是狡辩!魏昆正欲喊人把他带下去打二十板子,他忽然道:“小人煮好粥后曾离开过片刻,老爷,定是有人在那期间添了东西!”
魏昆脸色一沉,思忖片刻,认为他的话并非不可信,便命人去查今日有谁去过厨房,何时去的,去做什么。
很快便有了结果,今天去厨房的丫鬟统共有两人,一个是金缕,一个是金词。
金缕是去给魏箩拿粥的。金词最近不被魏箩重用,许久不曾在跟前伺候,她去厨房做什么?
这么一说金缕忽然想起来,今日这粥就是她盛好端给自己的!
金缕把这事一说,魏昆愤怒地把八仙桌上墨彩小盖钟砸到地上,起身走到金词跟前,把她提起来问道:“说,是不是你想害小姐?”
魏昆一直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待人宽容大度,温和有礼。然而凡事都有个底线,只要碰到跟孩子有关的事,他便会变得像现在这样,焦躁易怒。
金词摇头否认,一口气一口气艰难道:“婢子……婢子,冤枉……”
事实都端在眼前了,金缕对魏箩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害魏箩,只有她的嫌疑最重,除了她还能是谁?魏昆问不出来,怒火攻心之下把金词往地上一扔:“既然不说实话,留着舌头有什么用?倒不如割了!”
金词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这还不够,魏昆又道:“蓄意谋害主子,狼心狗肺!这样的奴才不要也罢。割完舌头以后不用留下了,扔到城外山上喂野狼野狗吧。”
喂野狼野狗,想想就觉得可怕,那些畜生一点点啃食她的肉,她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最后只能剩下一堆白骨。金词这才知道害怕,跪在地上咚咚咚磕头求饶,泪水流了满面,“老爷饶命,婢子不是自愿的……是,是三夫人指使婢子的……”
魏昆身体一僵,扭头问道:“你说是谁?”
金词为了保留小命,便把柳氏指使她的事全说了。柳氏说四小姐爱吃白果,银杏园门口就有白果树,若是摘几颗放到四小姐的粥里,会让她病情好得更快。金词仍在做最后的挣扎,“老爷,婢子是无辜的……婢子不知白果生吃有毒……”
魏昆一脚踢开她,就算她不知道白果生吃有毒,往四小姐碗里乱加东西,也足够治她一条罪的!
魏昆重新坐回八仙椅上,重重喘了几口气,支着额头,未料想竟是这样的结果。
三夫人为何要害魏箩?他原本以为是杜氏贼心不死,害了魏箩一次不够,还要害第二次,没想到竟是柳氏!
*
魏昆思量许久,不得不把三老爷魏昌叫来。
两兄弟许久没坐在一起说话过,这些年他们形同陌路,即便同在一个英国公府,也很少说话。目下魏昌过来,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坐在对面的铁力木官帽椅上问道:“你找我何事?”
魏昆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接让人把金词带上来,让金词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金词原本收了柳氏的好处,柳氏许诺她只要这件事过去,到时候就把她送出府,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如今恐怕过不去了,性命要紧,她别无选择,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又说了一遍。
语毕,只见魏昌的脸色黑如锅底。他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金词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递到魏昌面前,“这是夫人事先给婢子的,老爷过目……”
那是一双金镶玉耳珰,款式普通,不大特别。可是魏昌却是认识的,因为这枚耳珰曾被秦氏嫌弃过,抱怨它与自己的风格不符,不好搭配衣裳。如今却在金词手里……魏昌闭了闭眼,紧紧握着官帽椅扶手,许久不说话。
魏昆示意下人把金词带下去,冷声道:“割掉她的舌头,把她卖出府外,自生自灭。”
割了舌头才不会乱说话,魏昆此举也算是为了国公府考虑。
金词没想到逃了死罪,还有活罪等着自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哭着不断向魏昆求饶:“老爷开恩……”
魏昆恍若未闻。侍卫把她带到院外,捏住她的下巴,抽刀提刀,动作快得仿佛只一瞬间,便有鲜血从金词嘴里喷出来,染红了面前一大块地面。她痛得浑身冷汗,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不已。
屋内,魏昌静坐许久,面无表情收起那副金镶玉耳珰,起身走出松园,往三房梨园的方向走去。
他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来得及回梨园,便被魏昆叫去了松园。
是以这会儿刚踏入正房,柳氏便从里面迎出来,关怀道:“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可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老爷用过晚膳了吗?我这就让人把饭菜热一热端上来。”
说罢见魏昌不言不语,甚至脸上连一点表情也没有,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她心中一慌,面上却表现得很冷静,掩唇微微一笑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魏昌看着她,这个与自己成亲七八年的妻子,头一回对她如此陌生。他这些年自认对不住她,一直用最大的方式弥补,她的骄纵无礼他都忍让,她对魏箩常弘有偏见他也能够理解。只是从没想过,她会生出害人的心思!
那孩子才六岁,她究竟在想什么?
柳氏渐渐有些不安,上前拉住他的手往圆桌走去,“今日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式,你来看看……”
魏昌一动不动,从袖中取出那双金镶玉耳珰,放在八仙桌上。
耳珰在夕阳余晖中霞光熠熠,柳氏看到后,表情陡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