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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魏箩看到李颂了,只是假装没看到而已。

自从定国公府竹林那一次,她跟李颂再也没有见过面。这样很好,他不来招惹她,她就不会对他做什么。若是他依旧不依不饶,那她也不会跟他客气。

魏箩和梁玉蓉来到玉泉院时,宫婢正忙里忙外地收拾东西,赵琉璃则坐在院中的梧桐树下喝茶。她见到两人过来,忙招呼她们一起坐下,亲自倒了两杯茶递到她们面前:“这是紫御山庄特有的阳羡茶,比龙井味道浓一些,你们尝尝。”

魏箩端起粉彩芙蓉纹茶杯,抿了一口茶,喝起来爽甜甘醇,回味又有一点点苦味,还算不错。

梁玉蓉也喝了一口,见没什么事,便提议道:“我们要不要去后山走走?那里今日有诗友会。”

定国公府的三公子高从勋在后山春阴楼举办了一场诗友会,要邀请了不少同窗和世家公子,宋晖和梁煜也在受邀之列,场面很是热闹,不少世家千金都已经过去凑热闹了。魏箩犹豫了一下,不太想去,她怕遇上宋晖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道:“天快黑了,还是不去了吧……”

梁玉蓉不以为然地看了看天,把她和赵琉璃从绣墩上拉起来,“太阳才刚刚西斜,离天黑还早着呢。走吧,就算不看诗友会,去后山转一转也是好的,听说那儿有一大片枫叶林,晚霞照上去的时候,不知道多好看呢!”

魏箩不好扫了她的兴,左右踟蹰了一番,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领着各自的丫鬟往后山走去。

后山还有一座百里亭,百里亭三面围着帷幔,最后一面正对着对面的春阴楼。两座建筑之间隔着数丈远的距离,遥遥相望,勉强能看清对面的光景。

亭中坐着几个世家千金,看似闲谈,偶尔时不时地往对面看上一眼。虽然听不到对面的人说了什么,但是目睹一番少年们的风采也是好的。

赵琉璃她们到时,几个穿白绫短衫和马面裙的姑娘纷纷屈膝行礼:“见过天玑公主。”

赵琉璃抬手,示意她们起身。她跟魏箩和梁玉蓉走得累了,便坐在石桌后面休息一会儿。

赵琉璃的身体不好,经受不起太冷或太热的天气,是以她每年夏天都会来紫御山庄避暑,对这里的地形还算熟悉。她知道梁玉蓉口中的枫叶林在春阴楼后面,还要再走一段路,便想趁着楼里的诗友会还没散时,领着她们两个过去。

免得一会儿诗友会散了,人群往外走出,迎面遇上就太尴尬了。

她们没休息多久,赵琉璃便起身,对她们道:“枫叶林还要走一段路,你们还要去看吗?”

既然都到这里了,断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梁玉蓉自然是要去的。

于是赵琉璃便带着她们继续走路

好巧不巧的是,她们刚走到春阴楼楼前,里面的诗友会便结束了!一阵阵脚步声传来,少年们陆陆续续从楼上走出,有的面含微笑、志得意满,有的怏怏不乐、垂头丧气,颇有些众生百态的意思。他们吵吵嚷嚷,一走到门口看到门外站着的三个姑娘,一个比一个容貌精致,尤其最右边穿五色梅浅红裙子的小姑娘,一双美目娟娟,芳颜姣姣,被这样的眼睛一看,少年们顿时没了声音,脸上泛红,安安静静地离开。

有几个世家公子认出天玑公主,纷纷拱手向赵琉璃行礼。

赵琉璃躲来躲去躲不过,猛地见到这么多人,很有些腼腆。她红着脸叫他们免礼,暗暗握紧魏箩的手,真想拔腿就走。她很怕生,一遇到生人便浑身紧绷,手心出汗,渐渐地有些招架不住,环顾四周想寻找杨缜帮忙。可惜杨缜这会儿不在,大抵藏在暗处保护她,不能现身,即便知道她为难,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把她带走。

赵琉璃往后退了退,正想躲在魏箩身后时,一个声音替她解了围:“公主怎么会在这里?是要去后院看枫叶么?”

*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穿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的少年,约莫十八上下,容貌隽秀,爽朗清举。他就是今日举办诗友会的人,定国公府的三公子高从勋。小时候他跟赵琉璃见过几面,那时候两人还小,一起玩了几次,说过几次话,后来长大后便再也没有联系,是以一时间赵琉璃没有认出他来。

他身旁还有一个人,正是宋晖。

宋晖穿着一袭雨过天青色锦袍,长身玉立,步履缓慢。他循着高从勋的视线,看到春阴楼外站着的魏箩时,身形猛地一僵,停在原地。

高从勋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上前朝赵琉璃抱了抱拳:“参见天玑公主。”

赵琉璃让他免礼,迟迟才道:“我们要去后面的枫叶林,路过春阴楼,不是有意打扰你们的。”

高从勋笑了笑,“这有什么?我应该求殿下不要怪我的同窗冒犯了您。”

两人到底有些交集,赵琉璃面对他时不像面对别人那么紧张,同他说了一两句话,便要举步离去。

高从勋没有阻拦。

宋晖一直立在他身后,目光看向赵琉璃身旁的魏箩,眼神沉重,透着哀戚。他瘦了不少,模样也有点憔悴,见魏箩要走,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哑声问道:“阿箩妹妹,可以借一步跟你说话么?”

魏箩顿了顿,就知道躲不过这一劫,看向宋晖,勉强弯起一抹笑问道:“宋晖哥哥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吗?”

宋晖语气低落:“我想单独跟你说会话。”

好在此时春阴楼门前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只剩下高从勋一个人。高从勋见气氛不对,识趣地抱拳先行告辞。

梁玉蓉见状,想着他们两个已经快定亲了,单独说会儿话也没什么,便领着赵琉璃往外走,给他们腾出地方。然而赵琉璃是知道魏箩和赵玠的关系的,很有些不放心,一边走一边回头:“阿箩……”

魏箩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

宋晖只能看到她乌泱泱的发顶,他眼窝底下一圈青黑,短短几天便瘦了一圈,眼神悲伤,仿佛掉落深渊的人那最后一眼,绝望中带着不甘和挣扎。他张了张口,许久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阿箩……我爹已经向英国公府提出解除婚约了。”

今日他出门前,忠义伯便已经准备去英国公府退亲,顺便赔罪。

他没有去,大抵是害怕面对。

宋晖只觉得心里有如刀割,不舍得她,不想放她离去。宋柏业说他不能娶魏箩的那天晚上,他在门外跪了一整夜,求父亲收回成命。可是没有用,宋柏业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他,还说这门婚事非解除不可。他只觉得整个心都被人掏空了,没着没落的,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变故。

他想见魏箩一面,可是又怕见她。怕见到她以后她再说出什么残忍的话,那感觉比拿刀剜他的心还难受,他承受不住,所以想要躲避。可是躲避也没有用,今日一看到她,所有的情绪汹涌而至,他多想抱抱她,多想得到她,多想把她娶回家好好疼爱。

魏箩事先听赵玠说过,虽不至于太多惊讶,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宋晖握了握拳,昔日温润雅致的少年变得失意颓唐,语气中透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恳求:“阿箩,你为什么不想嫁给我?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魏箩没有看他,许久才慢吞吞地说:“我只把你当成兄长……我,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

宋晖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魏箩下意识想扶他,手伸到一半,又慢慢缩了回去:“我想解除婚约,跟宋晖哥哥没关系……宋晖哥哥很好,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说的。”她看到他如今模样,心里有些愧疚,想安慰他又不知从何说起,说得越多怕又给他希望,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宋晖扶住身边的石桌,指尖捏得泛白。

他脸色苍白,许久才缓和过来,踅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他的背影融入山间翠柏中,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缓慢,最终消失在魏箩的视线中。

*

日落以后,月明星稀,紫御山庄的后院湖心亭举办了一场酒宴。

到场的大都是白天参加诗友会的少年,一个个兴致高涨,行酒令、猜字谜,玩得不亦乐乎。宋晖不胜酒力,以前这种场合他都是点到为止,只喝两三杯便放下,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来者不拒,谁上前敬酒他都一饮而尽,跟平时的克制大相径庭。

旁人虽有疑惑,但也没有多想,权当他心情好,越灌越多,却不知他是因为心中苦闷。

没多久,宋晖便有些昏头脑涨,神志不清。

他到底还存留着几分理智,知道再喝下去会出丑,便起身向众人告辞,准备回房中休息。走过九曲桥,正欲往前,对面柳树下跑来一个丫鬟,仿佛等了他很久:“宋世子。”

他停步,借着月光,勉强看清丫鬟的长相,似乎是魏筝身边的丫鬟。

丫鬟又道:“四小姐让我转告您,她想请您到金台院一趟,她有话跟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