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琉璃和梁玉蓉得知魏箩要离开的消息后,纷纷赶过来询问。这才住了一天,说好要陪赵琉璃住一个月的,为何突然就走了?
赵琉璃自然不想让她走,依依不舍地问:“一定要走么?是不是这里住得不习惯?我让人给你换个房间,你跟我一起住在玉泉院吧。”
倒不是住得习不习惯的问题,魏箩坚定摇摇头道:“我家出了一些事,我必须回去。等处理好家中的事情,我再过来看你。”
魏箩没有跟她们细说,不是为了顾全魏筝的名声,而是为了自己着想。魏筝做出这样的事,一旦在贵女圈子里传开了,对英国公府的姑娘们都没有好处,说不定还会连累自己的清誉。她知道赵琉璃和梁玉蓉不会乱说,不过事情没处理好之前,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她们为好。
赵琉璃很失落,原本还想着多留她几天,这个夏天也就不无趣了,没想到她这么早就要走。末了委实劝不动她,唯有帮她准备了一辆马车,又安排了几名侍卫,把她安全地送下山。
魏箩回到英国公府时已是黄昏,向下人询问了魏昆的去处。得知他正在上房陪英国公和老夫人说话,便没有回松园,直接去了祖父祖母居住的上房。
她到时,里面的人正在谈论魏筝的婚事。
昨日忠义伯来英国公府取消婚约了,说什么当初指腹为婚的行为太过冲动,如今姜妙兰也不在了,应该考虑两个孩子的意见云云。反正是一堆没有逻辑的推迟的话,气得英国公没有留他喝茶,毫不留情地就把人赶了出去。
魏昆也颇有些意外,前几天还商量的好好的,定亲下聘,等魏箩及笄后就成亲,为何一转眼就变卦了?
如今英国公还在气头上,断言不再跟忠义伯府来往。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便劝慰道:“国公爷消消气,忠义伯府背信弃义,早早地取消了婚事也好,免得四小姐嫁过去后受了委屈……四小姐模样好,性子又讨巧,没有婚约以后,上门提亲的人定如过江之鲤一般,您还愁找不到一门好亲事吗?”
魏昆听罢,赞同地点了点头,刚要开口,门外的丫鬟便进来道:“国公爷,太夫人,四小姐来了。”
说罢,只见魏箩从丫鬟后面走出,迈过门槛,朝里面的人行了行礼:“爹爹,祖父祖母。”
魏昆身穿一袭石青色杭绸直裰,端坐在铁力木官帽椅上,见她毫无预兆地回来,颇有些吃惊:“阿箩?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了紫御山庄陪天玑公主么?”
英国公和老太太也是一脸诧异。
魏箩牵起裙襕跪在上房中间,垂眸道:“阿箩有一件事要跟爹爹和祖父祖母说。”
她难得有这样严肃的时候,魏昆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
果不其然,魏箩让金缕递上来一个白釉小瓷瓶,道:“这是从五妹妹枕头底下找出来的东西,爹爹请看。”
魏昆接过,左右翻转了一番,看到瓶子底下印着的字,顿时猛地一僵。他虽不去那些花街柳巷之地,但是浸淫官场多年,有些官员喜好这些增添情趣的东西,时间长了他也有所耳闻,知道这是平康坊里流传的东西。他震惊地看向魏箩:“你说这是从魏筝枕头底下找出来的?”
魏箩点点头,旋即道:“都是阿箩没用,没有教好妹妹,才让她学会了这些腌臜手段……”
说罢,便把今天早上的事情娓娓复述了一遍。她没有添油加醋,看到什么便说什么,然而这样已经足以让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一番话说完,听得英国公和太夫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她虽然把错揽在自己身上,可是在座没人会怪她,反而将她跟魏筝一对比,愈发凸显出她的懂事来。
魏昆脸色铁青,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
英国公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是个老顽固,做事循规蹈矩,最接受不了这样离经叛道、伤风败俗的事情,听罢把八仙桌拍的震天响,怒喝道:“魏筝呢?让魏筝过来见我!”
魏箩道:“五妹妹还在紫御山庄。”
英国公可不管她在哪里,登时命人去紫御山庄把她接回来,一刻也不容耽误!
他原本就因为忠义伯府毁约的事情心情不佳,如今魏筝又闹出这样的丑闻,简直是火上浇油,气得他头顶冒烟。
当天深夜,魏筝从紫御山庄回来。
刚从马车下来,便被英国公叫去了后院祠堂。
英国公罚她跪在祠堂,面对着沉香木条案上祖宗的牌位,请出家法。魏筝知道英国公是真的动了怒,知道自己今天是免不了一顿打,也不敢求饶,只低着头一声不吭。她知道会疼,可是当藤条真正抽到身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疼得叫了一声。
英国公看到她脖子上露出的青青紫紫的痕迹,非但没有手软,反而愤怒地又狠狠抽了她一下:“你跟谁学来的这些?是不是杜氏教你的?我英国公府怎么会教出你这样没有羞耻心的小姐?我,我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魏筝从小就怕英国公,因为他太过严肃,被他打得浑身是伤也不敢反抗,哭着跪倒在地,向一旁的魏昆求救:“爹爹,我知道错了……救救我……”
魏昆也气她不洁身自好,挥了挥袖子,走出祠堂。
英国公统共打了她二十几下,正准备继续打下去,她却疼得浑身抽搐,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英国公府上下都知道了这回事。
魏筝没了清白,再嫁给别人是不可能的,只能嫁给李颂了。
然而问题是……汝阳王府愿意接受她么?
打归打,到底是自己的女儿,魏昆即便生气也没办法,还是要管的。他找了个时间,拨冗前往汝阳王府,打算商量魏筝和李颂的婚事。
孰料汝阳王府的人根本不打算认这个儿媳妇!
高阳长公主得知事情前因后果,对此非常愤怒,认为是魏筝糟蹋了自己的儿子。她原本打算好好数落魏筝一顿,然而看在魏昆的面子上,即便不高兴,也放宽了语气:“不是我不讲理,而是这种行为太卑劣,这是大家闺秀该有的行为么?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同意颂儿娶她进门的。”
魏昆有一肚子话,酝酿许久才道:“此事并非小女一人的错,若非令郎夜半私闯姑娘家的闺房,又岂会发生这种事?说到底,令郎也有错在先。”
李襄坐在下方,低头拨弄两下自己新染的蔻丹,小声地嘟囔:“我哥哥怎么可能瞧得上她,肯定是她勾引我哥哥的……”
魏昆脸色一僵。
高阳长公主非但不训斥她,反而很有些赞同。汝阳王府和英国公府的关系本就不和,当初魏常弘和李襄的婚事告吹了,后来越闹越僵,如今又出了这种事,双方见面自然都没什么好脸色。若非念在年轻时有几分交情,此时高阳长公主早就将魏昆赶出府了。高阳长公主想了想道:“让魏筝进我家的门也不是不可,但是不能做正妻。我李家的正妻之位不是留给这样的姑娘的,她若是愿意,只能以妾室的身份入门。”
这就有些过了。
魏筝好歹是英国公府的嫡女,给汝阳王的世子做妾,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魏昆握了握云纹扶手,不得不翻起旧账来:“当初常弘被令郎射伤,此事我英国公府一直没有追究。如今小女若是嫁到汝阳王府,此事我便既往不咎……”
说起这个,高阳长公主委实有些理亏。
当初两家议好了亲事,双方都挺满意,未料想自己儿子射伤了人家儿子,闹得不欢而散!事后英国公府吃了一个哑巴亏,一直没有向他们讨说法,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如今真要说起来,汝阳王府确实欠英国公府一份人情。
高阳长公主脸色有所松动,却还是很不情愿。虽说英国公府的嫡女地位不低,配她的儿子绰绰有余,但是以这种方式进门,她心里始终有些膈应。依照李颂的条件,娶个什么样的姑娘不行,品行端庄、大方得体,如今偏要在魏筝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她能不觉得亏么?
高阳长公主不说话,魏昆也不让步,场面一时很有些尴尬。
直棂门外,李颂站在门口,身穿墨色绣金暗纹长袍,垂眸想了很久,终于举步走入内室。
他对汝阳王和高阳长公主行了行礼,直起身道:“娘,我可以娶她。”
高阳长公主一惊,难以置信地叫道:“颂儿?”她以为李颂不想让她为难才这么说的,连忙道:“你别担心,娘会替你做主的……”
他掀起唇瓣,明明是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有种固执的挣扎。“反正我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娶谁都是娶,那就娶魏筝吧。”
他有自己的私心,方才站在门外已经想了很多。这辈子是得不到魏箩了,但是做她的妹婿也不错,起码这一辈子他们都牵扯在一起,她别想摆脱他。
不止是高阳长公主,连一旁的李襄也震惊非常,站起来道:“哥哥,你是不是傻了?那样的女人怎么配进我们家的门,你不嫌她脏么?”
魏昆闻言,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李颂没有回答,看向一旁的魏昆,想了想,漠然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魏昆道。
“成亲后她不得干涉我任何事情,汝阳王府的中馈也由我娘继续主持,同她没有任何关系。”
也就是说,魏筝只是嫁进来一副空壳子,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这样已经很好了,起码还有一个婆家,总好过没了清白还嫁不出去,在家空熬成老姑娘。魏昆犹豫一番,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高阳长公主即便不同意,但是儿子亲自开口了,她也没办法,只好认了下来。事后两家坐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亲事,半个时辰以后,魏昆才从如阳王府离去。
三日后汝阳王府到英国公府下聘,迎娶的是五房的五小姐。
聘礼仅有三十六抬,少得可怜,足以见得夫家对这门亲事有多不重视。魏昆心中不满,却也没说什么,谁叫魏筝自己不争气,婚前失贞,平白给人看低了?
这门亲事定下来以后,没几日便在贵圈中传开,英国公府的五姑娘还没及笄就要出嫁了。亲事定得匆匆忙忙,夫家连像样的聘礼都不舍得给。有心人在背后猜测怎么回事,说什么的都有,反正对魏筝的名声不怎么好就是了。
魏筝和李颂的亲事定在下个月月底,时间太紧急,是以英国公府准备得很匆忙,上上下下都在忙魏筝的亲事。
大家明面儿上什么都不说,背后却忍不住议论起闲话,言语之间都是对魏筝的不赞同。自家人都如此,更别说外人怎么看她了。
*
这日魏箩来到四房梅园,四夫人秦氏正在帮魏筝缝制成亲时的销金盖头。
魏筝的母亲在银杏园,帮不上什么忙,这些事儿她能做的就做了。秦氏见魏箩进来,帮把她招呼到跟前,“阿箩,来帮四伯母看看这对鸳鸯绣得怎么样?”
秦氏绣活儿很好,尚未出嫁时便是家中刺绣最好的,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退步。她手上的两只鸳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仿佛就在眼前。
魏箩凑上去看了一眼,连连称赞道:“真好看,不仔细瞧,还以为是真的呢。四伯母何时也教教我吧?”
魏箩的绣活不太好,她没怎么学过这个,每次刺绣都能扎到自己的手指头,后来嫌疼,也就懒得再学了。
秦氏被她的语句逗笑了,连日来阴郁的心情也好转了许多。
她绣得眼睛发酸,便把针线笸箩放到一边儿,语重心长地对魏箩道:“你若是想学,什么时候来我这里,我都能教你。姑娘家还是要学会刺绣才好,到了夫家,别人也会高看你一眼。”顿了顿,想起这几天府里的事,忍不住重重叹一口气:“可千万别像魏筝那样……即便嫁过去了,也是被夫家看不起的。”
魏箩抿唇不语,魏筝有这样的结局都是她自找的,怪不了别人。
秦氏坐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道:“阿箩,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四伯母一直对你很放心……只不过魏筝出了这样的事,你又跟宋家退亲了,我这些日子心里总有些不安定。”
魏箩微微一笑,反问道:“四伯母担心什么?我能有什么事儿?”
秦氏顿了顿,终是道:“你这么好,宋家没眼光,你将来定能嫁一个更好的……四伯母只希望你安安分分,不要像魏筝那么傻,婚前早早地把自己给出去,日后即便嫁到婆家也不受待见。”
魏筝一滞,想起什么,脸上表情顿时变得很不自在。
她跟赵玠虽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可是每次见面都忍不住搂搂抱抱,不知道四伯母指的是不是这个……都怪赵玠,亲她就算了,上次在荒郊野外,还说要帮她揉……她脸颊红了红,咳嗽一声,假装淡定道:“四伯母放心……我一定不会学她的。”
有了她的保证,秦氏拍拍她的手,这才放下心来。
魏箩在秦氏这里用过晚饭,又被魏常弥那个小牛皮糖缠了半个时辰,从梅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她回屋后洗了洗澡,换上玉兰色薄罗寝衣,等头发干了以后,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
明月高悬,夜色寂静。
松园各房都休息了,只有守夜的丫鬟偶尔在廊下走动。院中虫鸣寂寥,偶尔微风拂过,留下沙沙声响。
一道挺拔的身躯来到魏箩床边,俯身轻轻将她抱起来,向窗户走去。
魏箩睡得正香,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好像漂浮在云朵上,往天上飘去。不多时又落在一堵硬硬的墙上,这堵墙虽硬,但是却有温度,而且还长出了一双手,将她紧紧地裹住。魏箩慢慢睁开眼,入眼是一片浩瀚星空,茫茫繁星洒入眼中,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她迷迷瞪瞪地眨了眨眼,尚未回过神来,耳边有一个低低的声音问道:“小家伙,终于醒了?”
她诧异地转头,对上赵玠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眼,檀口微张:“靖王哥哥?”
她只穿了一件薄薄寝衣,赵玠怕她冻着,便脱下身上的外袍裹到她身上,笑着道:“是我。”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他们这是在哪儿?
赵玠看出她眼里的疑惑,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亲昵道:“我们在你房间的屋顶上。”
魏箩睁圆眼睛,下意识往下看。果见他们正坐在琉璃瓦上,下面是宽阔的庭院,此时院中空无一人,寂静无声。放眼望去,整个盛京城都陷入沉睡,大千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魏箩有点怕高,往赵玠怀里钻了钻,“大哥哥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赵玠的手钻进锦袍里,放在她柔软的腰上,把她往怀里箍了箍,“想你了,就来看看你。”
他的手掌不老实,从她的腰上渐渐往上,握住她玲珑的小桃儿,捏了捏,含笑在她耳边问:“这里还疼么?”
魏箩脸颊红得滴血,想把他的手拽出来,可是他的手臂比她有力,她怎么拽得动他?一拉一扯之下,他又揉了两下,她娇娇地叫了一声,声音绵软酥骨,依偎着他抗议道:“不要这样,疼……”
赵玠没有放开她,低头吻住她的唇瓣,把她的呜咽都吞进肚子里,为了避免她掉下去,便分开她的腿夹住他的腰,他的手从她的薄薄的寝衣里探进去,在她一对小桃儿上为非作歹。魏箩哪里经受得住这种挑逗,立即浑身酥软,好在她还有意识,咬了一口他的舌头,“不要……会被人看见的。”
赵玠低声轻笑,嗓音磁性:“都这种时候了,除了你和我,还有谁会醒着?”
那可说不准,万一有人起夜抬头往屋顶一看,岂不什么都看到了?她白天才答应过四伯母会管好自己的。
魏箩感觉身下有个东西顶着自己,她向后躲了躲,抬起水汪汪的杏眼瞪他:“靖王哥哥有事说事,你再动手动脚,我要生气了。”
赵玠到底懂得适可而止,方才只是太久不见她,想得厉害才一直没有忍住。目下总算收敛了一些,搂着她小小的腰儿,哑声问道:“阿箩,那天晚上的事本王都听说了。”
魏箩隐约猜到他指的哪一件,顿了顿,没有接话。
不多时,他又道:“本王一日不把你娶进门,便一日不安心,不如我明日就来英国公府提亲?”
李颂贼心不死,竟然夜半私闯魏箩的闺房。手才刚好,便胆敢肖想他的女人。好在房中的人是魏筝,否则他把他千刀万剐一百次都不足惜。
饶是如此,汝阳王府也不能留太久了。
魏箩闻言连连摇头,抓着他的手臂道:“不行,你现在不能提亲。”
赵玠脸色一沉,“为什么?”
她振振有词道:“我爹爹最近为了魏筝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心情也不好,你若是这时候来提亲,他肯定不会答应的。”顿了顿,仰头看着他的下巴道:“过一阵子吧。”
赵玠枕着她的颈窝,深吸一口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语调有些不悦:“本王不想等了,本王现在就想要你。”
魏箩小脸一红,娇娇地斥道:“不可以。”
他们坐在屋顶上,她总害怕自己掉下去,所以紧紧地搂着他的腰,一边往他怀里钻,一边说道:“等魏筝嫁出去以后……大哥哥再来我家提亲吧。”
小姑娘说得一本正经,丝毫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像极了哄小孩子。赵玠搂着她小小的身躯,哑声笑了笑,抬起头道:“那你亲本王一下?”
魏箩犹豫片刻,偏头看他,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薄薄的唇,终于慢吞吞地啃了上来。她很少主动,也很生疏,伸出粉粉嫩嫩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嘴唇,眨眨眼看他:“这样好了吗?”
赵玠乌瞳转身,哑声道:“不好。阿箩,像我平时亲你那样。”
魏箩到底没有他脸皮厚,啃了两下就退缩了,抿抿唇道:“不亲了,不好吃。”
赵玠失笑,捧着她的小脸低头亲下去,把她反反复复品尝了几遍,才肯放开她。
*
魏筝和李颂的亲事定在七月底。
成亲前一天,魏筝去了银杏园一趟,把这事儿跟杜氏说了。杜氏住在银杏园早有耳闻,得知女儿要嫁给汝阳王府的世子,自然是高兴极了,一遍一遍地夸魏筝是个有福气的人。
她住在这里已有八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富贵从容的五夫人,时间磨砺了她所有的气度和沉稳,使她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她比秦氏还小一岁,鬓边却已经生出许多华发,脸上的纹路也十分明显,衣衫陈旧,颜色洗得发白,落魄的模样几乎让人看不出是英国公府的五夫人。
魏筝看到她这样,忍不住鼻子一酸:“娘,你放心,等我嫁进汝阳王府,主持了府上的中馈,一定把你接过去,再也不让你住这个地方。”
李颂是汝阳王唯一的儿子,她嫁过去便是嫡长媳,将来府上的庶务一定是落到她手上的。
杜氏自然高兴,搂着她连连说好:“还有我的弥哥儿,我们要一家团聚……”
魏筝虽不大喜欢魏常弥,但是杜氏每次见面都心心念念他,她便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李颂不喜欢她没关系,反正她也不喜欢他。她嫁给他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将来有一个落脚的地方,至于别的,都不重要。
第二天是大喜的日子。
英国公府毕竟是嫁小姐,里里外外布置得很是喜庆。门窗贴着大红囍字,廊下悬挂大红灯笼,一大早门外便放起鞭炮,热闹非凡。
吉时一到,汝阳王府的人前来迎亲。
李颂身穿大红喜服,坐在高头骏马上,英俊漂亮的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反而阴冷得骇人。
全福人背着魏筝从里面走出来时,他连看都不看一眼,薄唇抿成一条线,一言不发地打马离去。迎亲的队伍一路来到汝阳王府,一路拜堂成亲,外人看着喜喜庆庆,汝阳王和高阳长公主却是一下也笑不出来。就连一旁的李襄也不屑地哼一声,看魏筝的眼神全程都带着鄙夷。
拜过堂后,便是入洞房。
李颂没有进新房,甚至没喝合卺酒也没有掀盖头,转身便去院中跟旁人喝酒去了。本该热热闹闹的新房,此时却空无一人,李襄也不知去了哪里,仿佛所有人都不把她这个新娘子放在眼里,没人在意她,也没人欢迎她。
银楼身为魏筝的陪嫁丫鬟,此时满肚子委屈:“小姐,他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魏筝低着头,盖头下的小脸满是屈辱,双眼蓄泪,几乎把手里的绢帕揉碎了。
她原本以为这是汝阳王府给她的下马威,没想到却是她天真了。殊不知这只是前戏而已,更过分的还在后头。
魏筝一直坐在床头等到戌时,窗外暮色四合,夜幕漆黑,李颂始终没有回来。她坐得浑身酸疼,终于忍不住把盖头从头上揭下来,对银楼道:“伺候我换衣服,我不等了。”
然而话刚说完,门外便响起动静。
是李颂回来了。
她紧紧抿着唇,看向门口。
她对李颂还是有些畏惧的,那天早上他差点掐死她,当时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他生起气来太残暴,魏筝不敢轻易惹怒他。然而因为性子使然,她也不会轻易在人前低头,是以双方对峙,谁也不说一句话。
李颂喝多了酒,神智却很清醒,脸色也不怎么好。他没有上前,定定地端详面前的魏筝。
他怎么会把她跟魏箩弄错?她们长得哪里像?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
许久,魏筝见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正欲说些什么缓和场面,却见李颂身后忽然走出四五个身着华服锦袍的男人。他们一个个也都喝了酒,都是李颂的朋友,用高阳长公主的话,便是狐朋狗友。这些人仗着家中有点底蕴,父亲在朝中当官,平日不学无术,斗鸡走狗,没少干伤风败德的事。此刻他们醉醺醺的,丑态毕露,看着魏筝的眼神满是不怀好意。
魏筝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李颂挥开一人搭在他肩上的手,掸了掸肩膀冷漠道:“她就交给你们了,怎么玩都随你们,记得留一口气就行。”
魏筝后退两步,惊恐地看着他,难以置信道:“李颂,你不能……”
李颂丝毫不理会她的话,又命人端上来一碗避子汤,旋即毫不留情地走出房间,看也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