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接手郑家没多久的郑大少爷郑权,急急忙忙地从府内跑了出来,差点被门槛绊倒。
数九寒冬的天,他暗黄而有些枯皱的脸上满是汗珠,然而就算流到了下颌处,郑权却还是第一时间向萧云珩和萧云琛行礼问安。
“见过珩公子,见过将军。”
即便二人的官职已有人替代,但此刻郑权可不敢耍什么心眼,神色仓皇地躬身道。
萧云珩见人主动出来了,也没有再往里进去的意思,只站在原地没什么表情。萧云琛站在他身侧,浑身的气势明显。
郑权俯首跪在青石板路上,加上年纪大了,着实有些吃不住,更何况他并不完全诚心要认错。他年过四十,但无论是官场上、还是家族姻亲上一直受着父亲的荫庇,向来是没有受过罪、吃过苦的,更别说在这冷得人直打哆嗦的天里没穿大裘就跪在地上了。
萧二萧三岂会不知这等人的脾性,不叫起也不进屋便是打定主意要叫他好好吃点苦头,不过,还有一个,“郑楼呢?”萧云琛问。
郑权以头抢地,脑子几乎被冻住了,反应了好久才听明白面前的两位贵主子在问自己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三弟,也顾不上什么家主的端方风采,更忘记了父亲的嘱咐,连声道,“老三、老三在父亲那儿!他!他一定在父亲那!”
贵主子有事便直接去找他!别来找我啊!
郑权无声地呐喊着,他就应该听女儿的话不出来的,都怪自己被这些日子的阿谀奉承冲昏了头脑。中年男子就差在萧云珩和萧云琛面前哭天抹泪了。
萧云琛稍稍往后退了退,一是躲开这没脸没皮的郑大,二是把这事的决定权交给萧老二,若是他想着和郑老的师徒情,那他自己一个人进去算账就是,也不耽误什么。
总之,没人能对小媳妇出言不逊后还能全身而退。
郑楼说的话有多污秽有多刺耳,即便是钟嬷嬷碍于人多没有一一说明,他们也能猜出大概来,他们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若是不给小媳妇一个交代,都妄为她的夫君。
萧云琛的目光灼然,等着二哥说话。萧云珩自然和弟弟想的是一样的,不然便不会迈步进来了,听见郑权的话,他无所谓地掀了掀眼皮,见他想要借说话而站起来,懒声道,“跪好。”
他的语气很随意,眸底的戾气仍旧风起云涌,冤有头债有主,只是让郑权跪着而已,他已经很仁慈了。
很仁慈的萧云珩和萧云琛抬步向府内走去,郑楼不出来没关系,他们进去抓也是一样的,既然二哥已经决定好了,萧云琛便没打算束手束脚的了,加大步伐快走了几步,很快就看见了在郑仁院子前哭嚎着求救的郑楼。
“哼,原来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
萧云珩坠在后面,见到此场景,差点儿便要压不住内心繁复的情绪。萧云琛等了等二哥,等二人齐肩并行后,才忍不住般地拍了拍哥哥的肩膀。
萧云珩没有说话。
说实话,他宁愿希望郑仁出来出声包庇他的小儿子,也不愿看见他明明知道郑楼已经犯下大错,却依旧隐而不谈,甚至不露面借机给他们施压。是年纪大了,太把自己当回事,开始倚老卖老了吗?
萧云珩不知道,但他知道幼时那浅薄的师徒情,今日便会随着不知什么时候飘起的雨滴而跌落泥土里,消失殆尽。
郑楼还在哭求,他最清楚不过自己和小厮吹嘘了什么,若是让王爷他们知道了,他这条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现下只有他爹能救他了。
“爹啊!我是楼儿啊!您最心疼最宠爱的楼儿啊!”
“爹啊,您出来看看楼儿啊!”
“爹!爹!您帮帮楼儿吧!”
“爹啊!娘啊!爹!您再不出来看看儿子,儿子就不能再承欢膝下了啊!”
刚过而立之年的郑楼一点也不觉得丢人,几句话反复的说,像是利剑一样刀刀命中坐在屋内皱眉苦笑的郑仁心上。
以往为了能夜夜当新郎,郑楼自然是看了不少画本子,学了不少“好东西”,别的不说,他的甜言蜜语自然是少不了的,不然要如何哄骗小女子呢?起先他只在外面的女子身上尝到甜头,后来发现只要他嘴巴一甜,爹娘就会顺从他许多,加之他是郑仁的小儿子,几乎算是老年得子,还是郑仁最喜爱的二夫人生的,每次被郑楼随便一哄,郑仁便恨不得把好东西都给小儿子安排上。
当然也有不糊涂的时候,但少。
这回,便是郑仁又一次为了小儿子犯糊涂了。老头子奢望自己那零星点的恩情能拿捏住皇室的人,更别说是四公子里的,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郑楼跪在地上哭求,但他没像大哥那么蠢,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内里穿得厚便不说了,他的膝盖处还绑着厚实的棉花,甚至臀部也暗暗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坐在屋内想着萧云珩他们会放小儿子的郑仁忽然间听不见儿子的声音了,站了起来,枯木似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尔后又颤颤巍巍地挪开,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将手抬了上来……
“且慢!”
“你们先放开我父亲!”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是沙哑犹疑的,一道是清脆响亮的。
郑仁走了出来,不过萧云珩和萧云琛并没有看他。
郑楼也没有,他被萧云琛提在手上,面色苍白,神情狼狈惊慌,外裘早就被脱掉扔在一边,简单又不失奢华的水青色金线锦袍单薄又好看,而他冷得上下两排牙齿都合不拢。
看到他作为杀手锏的女儿走了出来,他连忙用眼神示意从小就显露出十分聪慧的女儿郑薇薇。
郑薇薇当然看见了,那么大一个丢人现眼的爹,她嫁入摄政王府的路上又多了一块绊脚石,不过她并没有气馁,扬起微笑就开始自我介绍。
“萧二哥,萧三哥,我是郑家最小的孩子郑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