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解释清楚之后,也到了要放学的时候。
许欢牵着小姑娘走出办公室,就看见了斜靠在门外走廊上,默默垂眸望着远方的男人。
他还未及离开,小学部的孩子们排队从楼下经过,远远地瞧见了他,便不约而同抿嘴轻笑出声。
吴子川站在他身边,也不知霍霖深与他说了些什么,那张稚嫩的面庞上如今布满了自责和闪避。
“赵老师,我们还要排练舞蹈吗?”
正好有几位小朋友背着书包到办公室,瞧着都是身形比较苗条又面容姣好的小姑娘,一个个的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吴子川鼹。
嗯,也有看着霍霖深的。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面色都有些不自在。
其中一人比较大胆,甚至已经凑到了吴子川身边,面上既有羞涩也有大胆。
“子川,你还没有回去呀?是不是你那妹妹又调皮了拖累你,害你这么晚还回不了家?”
小男孩一向是不爱和别人说话的,尤其是别的女孩子。
可正因如此,他更没有应对的经验,被随意搭讪几句便脸红起来。
他只能偏过头去不回应……
那女孩子扯了扯他衣角,偷偷询问,“喂,这位叔叔是谁呀,好帅,是你爸爸么?”
“才不,那是我爸爸!”
蓦地身后传来清脆的音。
霍渊渊才刚和办公室的老师说完再见,便急匆匆松开许欢的手朝外边跑去。
她声音尖锐又清晰,扬起的声调格外大声,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这是我爸爸,不许你们乱看!”
“切。”
小姑娘终究比她们小几岁,闹也闹不过,撒泼也没人可撒。
幸好吴子川在她身边,总还习惯性地握着她的手安抚。
霍渊渊见了,突然握紧吴子川,将两人紧握的手扬起,“看。我才不是子川的妹妹,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以后是要结婚的。”
吴子川反射性地松开了手。
小姑娘浑然不觉,“咚咚咚”跑过去几步,连许欢也一起拉到身边,“这是我妈妈,漂亮吧?我告诉你们,以后不许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否则我……”
“霍渊渊,你现在是学会威胁别人了么?”
轻飘飘的一句话从头顶飘过。
小姑娘下意识颤抖了下,连忙住了嘴。
那几人也只得悻悻然走远。
霍霖深因此面色不善,小姑娘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见他不理自己,干脆一跺脚跑到许欢身边告状。
四个人是一块离开的。
霍渊渊因为小胜情敌而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坐在她身边的吴子川已经习以为常没有反应,许欢瞧了一眼霍霖深,却发现后者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主动转移话题,“渊渊呐,你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嗯,不如跟我们说说你有什么愿望。”
“我?”
她扬起肉乎乎的手指指着自己,又偏着头仔细想了想,“有好多。”
于是板着手指头慢慢数了起来,“希望欢欢一直开心,不要有烦恼。希望除了我没有其他人再喜欢子川,希望渊渊能瘦一点……”
她捏着腰上的肉瘪了瘪唇,“最大的愿望,是想每天都和你们在一起。”
霍渊渊兴冲冲说完,没料到气氛会因此变得尴尬。
她浑然不觉,只满脸笑容盯着许欢和霍霖深,“你们呢?”
“我啊,我希望渊渊每天平安开心就好了。”
“哦,那爸爸呢?”
问及霍霖深身上,他面容总算缓和了些许。
便用眼角余光瞧了几人一眼,而后轻扯开薄唇,“我啊,我和你一样。希望我们能在一起,好好的在一起……”
许欢骤然一怔。
她下意识握紧掌心,目光渐渐转移到男人身上,瞧见了那张各位认真的面容。
而那英俊的面庞上,似乎又有些许欢看不透的情绪,借着绯红夕阳洒落的光,将他半张脸都笼罩起来。
高挺的鼻梁下有一丝阴影,藏在嘴角上方不易察觉的地方,却正好软化了线条。
许欢看过去,却只觉得他比平日里温和太多。
她忍不住的轻叹,别开了眼。
“何必说那些没有可能实现的愿望,说不准老天爷就会听见,让你失去了一个机会。以后后悔也来不及。”
霍霖深面无表情,只骨节稍稍用力了些,“这是我永久的愿望,但凡能有一丝实现的可能,我都不想放弃,何谈后悔?”
他近来总这样说。
许欢一时感到心悸。
说不出是因为他这样带着希冀的话语,还是那满是认真的目光。
于是轻声说道,“快到了吧,你待会会去哪?”
“嗯?”
许欢垂下眼眸,漂亮的睫毛遮住眼底情绪。
她勉强笑了下,指着他手臂上的红痕,略带愧疚,“如果你约了陈云姗,请代我向她道个歉,至少今天的事是我太冲动了。另外你手上的伤口最好擦点药,我当时可没留情。”
霍霖深没有回应。
许欢也不知他会不会去做,便干脆别过头不说话了。
气氛一时变得紧张。
几分钟后,车子停在许宅外。
正好太阳将要落下,天边一片绯色。
两个小的走了下去,许欢也跟着站在车旁。
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我后来又去看了我哥,他申请了假释你知道不?”
“嗯哼。”
“我见到律师一面,提到了默姐的名字。霍霖深你们究竟瞒着我什么事,我哥他和默姐、是什么关系?”
霍霖深讶然挑眉。
他顿了顿,面上终于带上了赞赏之意。
“你这个表情,就是我说对了是么。你也好,其他人也罢,似乎都在告诉我我哥不像表面上看见的那样。”
“可人不就只看自己想看的那一面啊,我想了很久,越发觉得你们瞒着我很多东西。”
霍霖深耸耸肩,侧靠在椅背上,“所以呢?”
“你首先告诉我,为什么要针对他?”
这个问题已瘪在许欢心底很久,从她拿到渊渊的抚养权开始,突然开始去想。
他既然能把抚养权都给了自己,又何必为难梁琛?
男人点了点头,眉宇之中却只余无奈,“由我告诉你,不会有用的。许欢你不信我,你打从心底里认为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别有目的。所以就算从我这里得到了些什么消息,也只会认为我有意为之。”
“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要比知道得多更好。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问,也可以选择继续刨根问底,但无论出现什么结果,都不要太惊讶。”
后来许欢想。
她如何能不惊讶。
当她在第二天终于开始往一个个自己怀疑的地方寻去时。
当她渐渐发现陆良明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时。
当她发觉自己已经糊涂到连“好人”、“坏人”都分辨不清楚时。
许欢才突然明白他的苦心。
只是当时她也不过是狐疑不解,甚至越发埋怨起他来,“算了,你心里想的东西我从来都猜不到,你的行事作风更不是我能掌控的。”
霍霖深愣了下,将她这话听进耳里。
他倏然敛起情绪,面容僵硬。
他始终认为,自己要做的事只需要自己知道便好,何需旁人理解?
算了。
他启动车子,缓缓走远。
许欢正好走到门边,听见了小姑娘清脆的呼唤声,也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车子行驶声。
她终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短短一瞬。
霍霖深其实替她安排的地方十分僻静,以往只有一名保洁人员定期清扫。
自从王默住进去之后,便多了个送餐食的任务。
许欢寻到这里时,已经在前面的许多空房子里浪费了不少时间。
天色渐沉。
她开着车找到这里,已是十分不易。
而后瞧见了那紧闭的大门,以及远处便可瞧见的点点灯火。
于是上前,敲开了门。
里面许久没有人应,许欢心里毛毛的。而后突然听见脚步声,以及打开门之后,对上自己的,那张格外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