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若是在望玉故去后仔细照看为春,而不是自己一个人沉溺于悲伤疏忽了为春的心思,或许现在一切都会不同了。
又或许如果当时他没那么顾及,及时跟成如说自己闭关就是为了炼制给他妻子的解药就好了,后面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都是他,怕给别人带来没有尽头的希望,却因此白白断送了自己妻子的性命。
易簟清再回首发现发现自己做出的那么多次错误的选择,不禁抬手灌下了自己一杯浓茶,仿佛要浇灭他心底无穷的悔意。毕竟,过去的事情没有如果。
看着易簟清这副模样,申川无奈地叹息一声,“也不都是你的错,弟妹故去你的心里也不好受。”
那年在老易在得知自己妻子去世的消息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再炼丹,又怎么会有心思顾及到易为春的心情。
就这样把自己困了两年之后,申川看着他这副模样实在是心痛,为春有大长老他们照顾,但是易簟清却没有任何人安慰,就连他唯一的儿子也恨他入骨。
所以在往后的十年里他一直待在落日森林里,用自己去试落日森林那些千奇百怪的毒,然后跑去药谷找易簟清解毒,就是为了让他忙碌起来,缓解他心底的忧伤。不然以他的皮厚程度,怎么会这样不小心,三天两头地中毒往药谷跑。
毕竟,别人中毒易簟清可以不过问,但是他这个老朋友中毒他总不会不过问。
于是,就这样,易簟清慢慢从低谷里走了出来,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但是那时候易为春已经不再亲近他了,整日流连花楼,若不是心底还有一股对老易的恨,恐怕连炼丹都会抛诸脑后。
“罢了,过去的事想再多也无用,我只希望为春那孩子能够跨过心里的那道坎儿。”易簟清摇了摇头低叹一声。他不怨为春怨恨自己,他倒希望为春全副的心神都用来怨恨他,这样也不会不停地折磨他自己,以至于自从那年之后一直不曾踏入落日森林。
那孩子,心底恐怕更多的,还在怨恨他自己。
秘境内暴走了一个多时辰的易为春,终于在一处足有几人粗的大树下停下,闷哼一声,一拳狠狠地捶在了树干之上,顿时有鲜血顺着破裂的树干缓缓流了下来。
看着眼前刺眼的颜色,易为春的眼底闪过一丝哀恸。
他到现在还记得母亲用匕首划开自己的肌肤将毒草划过伤口的样子,因为这种场景已经在他的梦里上演了上百次。若不是他贪玩求着母亲带他出谷,若不是他轻信于人这样容易就被人带走,他的母亲也不会白白为此丢了性命,都怪他!
易为春一直埋藏在心底自我厌恶的情绪,在经过这几日的心神恍惚和刚才的一番争执后彻底被释放了出来,近乎自虐般地疯狂捶向粗壮的树干,眼底也带上了一丝疯狂的偏执。都是他!都是他的错!
“莫兄!”一直跟他身后不远处的从远见状连忙上前,试图拦住易为春近乎自残的举动,但是他的手掌才受过伤,经过刚才那一番的战斗和奔走,他也没剩下多少力气了,一时还真拦不住易为春的疯狂。
深深注视了一眼几近癫狂的易为春,从远的眼底闪过一丝痛心,狠狠呵斥了一声,“够了!”
“易为春!”
在从远阻拦的功夫,一直缀在他们身后的杜长夏也赶紧围了上来,不远处的方朔见到这副情景也顾不上耍脾气,连忙跟了上来一起阻止易为春自残的行为。
“小春!”
几乎没了力气的杜长夏只能大声地呵斥一声,企图唤醒失去理智的易为春。
听着耳边如惊雷般乍响的熟悉称呼,易为春的脑海一阵恍惚,手上的动作也有一瞬间的迟疑。
“小春?”
小时候,母亲就是这样唤他的。
杜长夏见易为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立马眼疾手快地揽下了易为春的胳膊,一边轻轻地拍着易为春的背部,一边轻声地安慰道,“小春,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都怪我,都怪我。”
听着怀里易为春低声的呢喃,杜长夏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眼角有一丝泪水滴落在了易为春的袖口上。这就是他为什么要照顾易为春的原因,因为他和方朔再痛苦也没有经历亲人在自己面前去世的伤痛,而易为春当时小小的年纪却要亲眼看着自己至亲之人在自己面前慢慢了无声息,这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一旁的方朔看见易为春这副痛苦的模样顿时神情复杂地移开了视线。他知道易为春气不过,但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折磨他的痛苦竟然会越变越深。
从远也默默敛去了眼底复杂的神情。从他遇到易为春之后,他一直都是洒脱恣意的模样,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心底还有这么大的悲伤。若是自己在一开始察觉到易为春情绪不对的时候就不进入这片落日森林就好了,或许易为春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在杜长夏给了易为春一记手刀让他陷入昏睡以后,这才慢慢将易为春放平,招呼其他早已在自家师兄的眼泪中惊住的师弟们,在附近寻找适合安营扎寨的地点,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才将昏睡的易为春送了进去。
“真是抱歉啊,给几位添麻烦了。”走出帐篷的杜长夏看到坐在篝火旁的从远三人,顿了顿这才凑到旁边不好意思地说道。要不是遇到他们,易为春或许就不会这样生气,以至于起了偏执,耽误了他们的行程。
“没事,我们本来就是陪他来找通天草的,没什么耽不耽误。”从远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易为春是他的朋友,自然谈不上什么添不添麻烦。
“是嘛。”杜长夏应完就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远和云家兄妹也不是多话的人,周围一时之间只剩下了木材在火焰中劈里啪啦的燃烧声。
“我能问问是谁在外面截杀的易为春吗?”一直跟在杜长夏身边充作透明人的方朔在一片寂静中猝不及防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