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静宛当然不是不爱自己的小孩,只是……只是每次一看见他,她就想起云乔家里白白嫩嫩、可可爱爱、香香软软的乖女儿,心里的落差感就很大。
潦草粗狂的臭小子,跟香香软软的小公主根本没法比!
看着严静宛唉声叹气的模样,秦铮待在家里那叫一个蹑手蹑脚,生怕自己不小心发生一点声音,打扰到严静宛,让她一个眼神扫过来,又嫌弃他不争气,没能给她个女儿。
恰逢这是秦朗哭了两声,不知道是尿了还是拉了,他赶紧上手看了看,见都不是,便把孩子抱起来,踱步走出去,在客厅里来回轻哄,省的哭闹声吵得他媳妇儿心烦。
云乔看着这一幕,眼里的笑意流露出来,笑道:“嫂子,你也别着急上火,你看我哥现在哄孩子多驾轻就熟啊,跟前些天毛手毛脚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等将来你们俩有了女儿,他已经有了照顾小朗的经验,看起女儿来肯定更加得心应手,不用担心照顾不来了。”
“那倒也是。这头一胎就当是攒个经验了。”说到这儿,严静宛也笑起来,说道:“这样说的话,第一胎是个儿子也不错,皮实,经得起折腾。”
云乔开了个玩笑:“这话可不能叫小朗知道,不然他要是知道自己就是个经验条,肯定伤心死了,搞不好要呜呜哭着离家出走呢。”
客厅的秦铮听见声音,插言道:“这孩子现在就半个月大,脑仁说不定还没只猫的大,他知道个屁。还离家出走,能的他。”
秦铮这话虽糙,但理不糙。
半个月的大的孩子吃了睡,睡了吃,还真没一只猫懂得多。
但严静宛还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那是你儿子,你拿他跟猫比?”
嫌弃归嫌弃,严静宛还是很爱儿子的。毕竟是自己疼了一夜,又顺转剖,受了两茬罪才辛苦生下来的孩子,心里是爱的。
秦铮被严静宛凶了一下,也是老实了。
云乔扬了扬手里的相机,解围道:“嫂子,给小朗的照片拍好了,回头一样洗两张,一张留家里,一张寄到京城去。你和我哥要不要抱着小朗一块拍个全家福合影留念?”
秦铮毫不犹豫的点头:“好啊。”
严静宛却满脸抗拒:“不要。”
夫妻俩几乎同时开口。
秦铮转头看向严静宛,疑惑不解的问道:“媳妇儿,为什么不拍呀?拍张全家福留个纪念多好?以后老了是个多好的回忆。”
“可我现在丑啊。”
严静宛指了指自己的脸,眼神中带着些幽怨:“黑眼圈,大眼袋,气血不足导致皮肤暗沉没光泽,拍出来会很难看的,我不要。”
秦铮注视着她的脸,由衷的说道:“媳妇儿,你不丑,在我心里你最美。”
其实秦铮这话说的没错,美人胚子就算是憔悴也有一种憔悴的美感。
但严静宛习惯了自己光鲜亮丽的一面,再看自己脸上的瑕疵,就格外的接受不了。
“少贫。”严静宛嗔了他一眼,对云乔说道:“全家福还是过段时间再拍吧,我先养养,把身体的状态养好一点。”
云乔知道严静宛爱漂亮。她在意形象,不想自己糟糕的状态被相机记录下来,这很正常。
云乔理解的点点头:“好。那就等过段时间再拍全家福。反正是自家的相机,什么时候拍都可以。”
“嗯,那就给小朗办满月酒的时候再拍吧,到时候我出了月子,也能见人了。”
“行。”
时间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
严静宛出了月子,给小秦朗办满月酒的时候,京城派了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严静淑过来祝贺。
说是祝贺,无非是看她嫁的不错,觉得有利可图了,所以才稍微放下些身段主动缓和这段关系。
如果她嫁的只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大头兵,别说是她生孩子,就算她死在东北,恐怕也没有谁人会搭理。
严静宛对自己这个唯有利益至上的父亲早就失望至极了,不管他做什么事,严静宛心里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严静淑来,她就招待,收下随礼,请人吃顿满月酒,但也仅此而已了。
严静淑也是个知趣的,知道严静宛不待见自己,也没故意装的关系好,往她身边凑,客客气气的给外界一个姐妹和睦的假象,吃完满月酒的第二天就回去了。
刚出生的小孩几乎一天一个样,秦朗吃得多,睡得香,个头也是见风长,何言睡到快半岁的小摇篮,他睡到两个月就有点睡不下了。
好在他胖虽胖,体型还算匀称,等到断了奶,开始抽条,应该不会长成满脸横肉的小胖墩。
休完五十六天产假,严静宛回单位继续上班。
冯娟也带着圆圆搬到了秦铮家里的东厢房去住,方便帮严静宛照顾孩子。
云乔则每天早上上班前将何言送到秦铮家里去,下班再把她接回来。
有圆圆帮着冯娟分担家务,一块照看孩子,冯娟同时兼顾两个小孩倒也不算特别辛苦。
何言也一岁了,开始吃起了辅食。云乔正式把母乳给她掐了,平时喂养就是一半的奶粉一半的辅食,这样循序渐进,直到她能接受以辅食为主,奶粉为辅。
时间就这样一转眼到了一九七二年底。
在一九七三年元旦到来之前,何霆钧就提前请好了长假,应孩子奶奶去年的邀请,准备带着媳妇儿闺女南下春城过年。
何霆钧是现在营级干部,每年有二十天的休假时间。而他去年一整年都没有休过假,所以两年累积下来,一共申请下来总共四十天的休假时间,可以说是非常宽松了。
于是时间进入腊月之后,何霆钧就把去西南探亲的事提上了日程。
飞机票要打电话提前买好,临时买可能买不到。行李要收拾,给家里人带的礼物也要提前准备。
另外,因为哈市和春城距离太远,一个在祖国的最北端,一个在祖国的最南端,目前并没有直飞的航线,云乔她们得先飞京城,落地京城后再转机去春城。
所以,既然都已经路过京城了,那肯定要抽出些时间出来见一见秦林的,不然的话不太好。
云乔跟秦林上一次见面,还是云乔结婚的时候,从一九七零年夏天,到一九七二年冬天,父女俩已经整整两年半的时间没见了。
两年半的时间,九百多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虽然还不至于完全忘记对方的模样,但记忆确确实实已经开始不清晰了。
而且何言一岁多了,她出生这么久,秦林只通过冯娟寄去京城的照片见过照片上的她,还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外孙女,每每通信,他在信上总是盼望着哪一天能够见一见,所以不管怎么样,这一面都是必须要见的。
好在转机的时间中间间隔了四五个小时,留有足够的时间能够碰面,如果秦林预留出来的时间足够的话,父女俩或许还有时间在一块吃顿饭。
何霆钧提前几天就联系好了秦林,仔细的把飞机起飞降落的时间都跟他说了,也跟他约好了,到时候就在京城机场见个面。
过了腊八节,喝过腊八粥,夫妻俩就在冯娟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带着孩子正式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秦铮开车送他们去公社火车站,他们先在九号的清晨,从东方红车站出发,乘坐农铁前往密山县城,再从密山县城转火车前往哈市。
何霆钧买的软卧车票,都是下铺,一家三口在火车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凌晨火车准点到达哈市,此时天还没亮,云乔他们也没有出站,直接在火车站的站台上买了饭,在候车厅吃了顿早饭,待到天亮第一班公交车开始运行,随即便乘坐公交车前往修建在郊外的机场。
活了两辈子,云乔从来都没有坐过飞机。
上辈子潘志远发达了之后,飞机倒是没少坐,京城,羊城,长安,香江,就连国外他也去过。
但那时,她们的夫妻感情已经不好了,她来往于单位和医院照顾患有心脏病的女儿,他和苏琳厮混在一起,整日出双入对,去哪里都带着。
苏琳黄金珠宝加身,光鲜亮丽,而她在女儿生命的岌岌可危中一日日煎熬,不到三十岁就熬成了黄脸婆。
有次她迫切的需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去鹏城,听说有香江着名的心内科专家在鹏城义诊,坐火车得四五天,而飞机一下午就能到。但机票昂贵,一张票七十五元钱,来回一百伍拾元,几乎是她半年的工资,她求到潘志远的公司去,却连潘志远的面都没见上,只有苏琳转告,一句她这样的人不配坐飞机,就绝了她的希望。
重来一次,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坐上飞机。甚至单程一百伍拾元的机票钱,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昂贵到承担不起。
何霆钧的工资全部交到她手上,双方父母给的钱也尽数让她保管,她现在,也是手握七八千巨款的‘富婆’一位了。
由此可见,选择对人生际遇的影响是多么的巨大。
第一次坐飞机,云乔满心期待,到了机场之后,她四处张望,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哈市的机场建在郊外,周围都是农田,冬天一马平川的平地上,除了厚厚的积雪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
机场本身的设施也十分简陋,建国前的军用机场转民用,办公楼也是当年修建出来的两层小楼,外墙已经斑驳,满是岁月的痕迹,看起来很陈旧,少说也有三十年的楼龄了。
候机室就设在这座两层小楼的内部。旁边倒是还有一座新楼,但是才刚建好主体,内部还没装修完成,还没有投入使用。
不远处的停机坪上停着一架半新不旧的飞机,云乔不认识是什么型号,但就是觉得好看。
总之,第一次坐飞机的云乔,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激动。
因为机场限制购票人员的级别,所以七十年代的机场客流量非常少,从哈市飞往京城的飞机,一个星期只有两班,每次载客二十位左右,可即便如此,大部分得时间还都坐不满人。
也就是现在临近年末,因公出差和回乡探亲的人多了,客流量才相较以往增多了一些,起码能将飞机坐满了。
办理好登机手续,又将大件行李带去托运处办理托运,云乔夫妻俩这才带着两个随身的小包行李上了飞机,找到座位,何霆钧先把行李在头顶的行李架上放好,随后从云乔怀里接过言言抱在自己怀里,坐到她身边。
等待飞机起飞的过程中,云乔透过飞机的舷窗往外看,有些紧张的问何霆钧:“霆钧,你以前坐过飞机吗?”
何霆钧点点头:“小时候跟长辈坐过几次,长大了之后反倒是没再坐过。”
“啊?这是为什么?”云乔问。
“还能是因为什么,级别不够呗。”何霆钧笑道:“我69年才刚升到营级,之前级别不够,买不着飞机票。”
云乔点点头,又问:“那你还记得坐飞机是什么样的感觉吗?吓不吓人?”
何霆钧看出云乔眼睛里蕴藏着的恐惧,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慰她到:“别怕,开飞机的飞行员都是从空军部队里退下来的,原先都是开战斗机的,技术都特别好,开个客机对他们来说简简单单,到了天上之后开的特别平稳,一点都不吓人,顶多就是速度快了点,你第一次坐可能会不适应,容易头晕脑胀。就跟晕车的感觉差不多。”
“那就好。”听何霆钧这么说,云乔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心情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但她很快就发现,她这口气还是松的太早了。
何霆钧只说飞机到了天上之后开的特别平稳,却没说刚起飞的时候那叫一个吓人。
就在飞机起飞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压力和推背感铺天盖地的袭来,云乔头晕耳鸣,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