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跟着并州卫将士,一直到了并州卫大营。
大营众将见到孔安的尸体,一时间只有沉默。
无人理解,早晨还活生生的孔指挥使,傍晚回来时,怎么就变成了一具尸首。
并州卫指挥使死了,营中最大官便是指挥佥事潘银。
年过六旬的潘银一头白发,端着兜鍪在臂弯,站的笔直。
就是头微微低着,一直没有看卫昭。
此人同样在六院提供的名单之上,想要避免九原城的大棒砸在并州卫老卒身上,关键还在潘银身上。
大帐中沉寂了一阵,潘银身为并州卫大营主事者,终于抬起头看向卫昭。
“听说孔指挥使死于卫大人属下之手,敢问卫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卫昭也不找借口,直接道:“人是本抚下令杀的,本抚也是为此事而来。”
“卫大人,即便你是巡抚,也无权杀指挥使大人。你以为巡抚便能一手遮天?”
“巡抚自然不能一手遮天,只是你既然打听到了人是本抚下令杀的,可曾打听到本抚为何杀他?”
潘银道:“哪怕指挥使大人犯了天下的罪过,也该有朝廷派人处置,而不是卫大人你动用私刑。”
“本抚今日到此,可不是为了跟你争论是与非。你在并州卫多久了?”
潘银明显一呆,他没想到卫昭会有此一问,下意识答道:“七年。”
“也够久了。你觉得孔安此人如何?”
“孔指挥使恪尽职守,爱兵如子,是难得一见的好官。”
卫昭忍不住笑道:“没想到潘佥事还有这等慧眼,除你之外,这帐中可还有人觉得孔安是你说的这样?”
卫昭眼神一一扫过帐中诸将,他的话是说给除潘银之外其他人听的。
帐中沉默,无人应答。
片刻后,卫昭看着潘银,“潘佥事,似乎其他人都不同意你的说法。”
“他人如何看待指挥使大人,与末将无关。”
“除了潘佥事,可还有人觉得本抚该为孔安之死负责?”
一群将领像是鸵鸟一般,把头埋在胸口。
卫昭心中叹息。
并州卫临近镇北军,年轻和有才能,任占其一便会被镇北军征调,不会留在并州卫。
单纯论战力,或许并州卫还不如镜州卫一群酒囊饭袋。
不是能力问题,纯粹是因为年龄。
无人回应卫昭的问话,他清了清嗓子,冷声道:“既然只有潘佥事肯为孔安鸣不平,其余人都出去吧。”
闻听卫昭此言,埋头在胸众将如蒙大赦,纷纷退至帐外。
帐内只剩下卫昭三人以及潘银。
“封祈,守在帐外。”
“是,大人。”
让封祈守在门口,是为了防止有人偷听。
潘银此刻却是一头雾水,不知这位传说中的卫大人,意欲何为。
卫大人的大名,他岂能没有听说。
只是没有料到,他会和自己有牵连。
潘银保持着手端兜鍪的姿势,像一棵笔直的白杨树立在帐中。
“看来潘佥事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老本行。”
“卫大人,你把他们赶走,是想说什么?”
“原来潘佥事是个聪明人。你本是镇北军中大将,七年前奉命前来并州卫,可知是谁派你来的?”
“自然是大将军。”
“大将军为何要派你做并州卫佥事?”
潘银不知该如何回答卫昭的问题。
大将军的用意,只有大将军自己知道,哪是外人能揣测。
这七年时间,并州卫指挥使换了三个人。
并州卫的实际执掌者,可以算是自己。
也算自己没有辜负大将军的信任。
潘银不说话,卫昭便继续道:“孔安出自蓟州李氏,算是李家的人,你可知晓?”
“多少听说过。”
“镜州许氏怎么没的,潘佥事可曾听说?”
“听说了。”
“那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大将军派你做并州卫指挥佥事,目的只有一个,掌控并州卫。”
潘银却道:“并州卫的主将,乃是指挥使。”
“但营中老将,都是镇北军旧人,若是指挥使和你同时下令,他们会听谁的?”
潘银不说话了。
“今日孔安在九原城大仓,下令拿我,他手下将士并未动手。潘佥事,你可知这是为何?”
“是因为林少将军。”
听到这个称呼,卫昭微微错愕。
“林少将军?原来你们喜欢这么称呼他。七年前,也就是林戒身份进入大众视野之时。我若是没有猜错,并州卫这些老将,大多数人都是从那之后来的并州卫大营,是不是?”
潘银没有否认。
“今日九原城大仓发生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在九原城官场上,已经将林戒看成了我的人。我不会在九原城留太久,自然也无法帮助林戒。”
“卫大人?”
“林戒我会想办法带走,但是这些阵前抗命的将士,会成为有些人发泄怒火的工具。我知道并州卫大多数人都是蓟州李氏安排,不过你放心,我会替你除掉这些麻烦。从现在开始,你便是并州卫的主将,唯一的任务,就是护住你手下这些老卒。
你能做到么?”
潘银自始至终也没有料到,卫大人会提这样的要求。
即便他不说,自己也会努力保下这些人。
算算年纪,他们有不少人都是跟着自己的属下,怎能看着他们死于他人之手。
“末将能做到。”
“给我一个名单,哪些人会碍事,我替你解决。”
“这?”
潘银一脸难色。
“有何难处?”
“他们都是蓟州李氏安排的人,若是就此除去,怕是无法给李家交代。”
“没法交代便不用交代。”
“卫大人,若是李家人报复,该如何处理?”
“自今日起,你只需守住并州大营便可。除非镇北军有令,其余命令一概无需理会。哪怕是北蛮人攻入九原城。”
为了给潘银再吃一颗定心丸,卫昭道:“潘佥事,你可曾见过这枚令牌?”
卫昭拿出了秦国公给他的执剑人令牌。
潘银接过,仔细端详起来。
“末将曾见过大将军手中有此令牌。”
“所以你也应该明白,我和镇北军的关系。”
“末将明白了。”
卫大人为镇北军押运粮饷北上,他自是知晓。
他和执剑人、和镇北军关系匪浅。
有卫大人作保,他再无后顾之忧。
“卫大人,您放心,末将保证,无人敢动我并州卫老卒一根毫毛。”
“那最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