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如想找人打听打听详细情况。
可惜,许是人云亦云,具体什么时间三千斤钢锭不翼而飞,没人知道,包括仓库。
所有人都明白,问题大了。
唯一庆幸的是失窃爆出来的时间是午饭后,而不是上午大领导来考察时。
回车间的路上,覃如止不住的担心。
生活总有意想不到,冷不丁的给你一下子。
保卫科摊上事,作为科长的高俊必然要担责。
失窃案如果无法及时侦破,降职是有极大可能的。
以后传出去,必然会把大领导来访与失窃联系在一起。
想想吧,当轧钢厂上上下下骄傲于大领导来厂考察时,兄弟单位却嘲讽:“当天下午,仓库少了三千斤钢锭!”
大领导听说了绝对不会高兴。
案子如果能极速侦破,尚有挽回的机会。
如果不能,回回想起回回失望,作为下属单位,还谈什么前途啊。
到时候倒霉的不止一个高俊,杨厂长,周书记等主要领导,谁都跑不了。
越想越担心,覃如轻叹一声。
“听说了吧?仓库有麻烦了,你男人也有麻烦了。”
回到车间,刚想倒杯水压压惊,车间主任无声无息凑到跟前,小声说。
“哎,我说主任,你这移形换影、幽魂步的造诣一天比一天深啊,又是没发现你如何出现的一回。”
覃如无奈的说。
不知道这种出现方式是不是领导专属身法,不止车间主任会,杨厂长,周书记,高俊等人也会。
在学校里,老师会,教导主任,校长也会。
“小秦又说笑了。”
车间主任语气里透着常人难以察觉隐藏极深的幸灾乐祸以及表现力十足的担忧,“你说,三千斤钢锭是怎么运出去的?厂里人来人往,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有些邪门啊。”
覃如看着比自己矮半头,发际线大规模上移,圆头圆脸圆鼻子,矮矮墩墩的顶头上司,很是无语。
“小秦,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就不担心?”
他摇头叹息,“这个月的奖金肯定泡汤了。”
为什么双职工家庭是公认条件好的家庭?
这是因为多数家庭只有一个挣钱的。
为了缓解就业压力,通常一个岗位安排两三个人做,优先安排没有经济来源的困难家庭。
也就是说,普通的工作岗位是按需分配,而不是按照能力分配。
这就造成一个家庭往往只有一个岗位,一份收入,基本是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才有工作,而母亲照顾家里,顺便打打零工。
一份收入要承担夫妻俩以及最少三四个孩子的生活,教育,人际交往等花销。
一大爷,二大爷,三大爷,贾东旭,何雨柱,包括许大茂,都是这种情况。
当然,娄晓娥比较特殊。
车间主任家里也是如此,妻子没有工作,最大的两个孩子上高中,最小的两个上初中,负担很重。
十块钱的奖金别看不多,但足够吃大半个月的菜了。
你说,他能不关心么。
至于幸灾乐祸?
那更容易理解了。
人都是有私心的,对于覃如,他是哄着捧着供着。
正常领导都会不爽这种下属。
眼看覃如的后台要倒霉了,除非圣人,都会幸灾乐祸。
显然,车间主任不是圣人。
人之常情,覃如不会在意,主打一个不卑不亢,稳如泰山。
危机,危机,有危险也有机遇,这才到哪儿呢。
抓住机会,未必不能更进一步。
脑中只一转,各种念头犹如流星般生灭。
“奖金应该不会取消,咱们是车间,生产第一线,和失窃风马牛不相及。”
她淡淡道。
“你真这样觉得?”
车间主任意外的看着覃如。
“嗯。”
覃如点点头,“仓库,保卫科肯定没有,不扣工资就不错了。”
“有道理。”
车间主任下巴颏有个黄豆大小的痦子,上面长着两三根粗长的黑毛,此时,他正下意识的扯着。
配上一脸恍然大悟,那是相当的“车间主任”。
要论个人特色,全厂数得着。
“呵。”
覃如忍俊不禁。
倒是车间主任意外的看着她,眼神透着不可思议。
“我说小秦,你就不担心高科长?”
他问,“三千斤钢锭啊,绝对是重大刑事案件。”
“鸟过留痕,人过留影,你觉得什么情况下会发生这样的案子?”
覃如冷笑一声。
“你是说?”
车间主任左右看看,下意识压低声音,“内外勾结?”
“呵。”
覃如丢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自己想。”
“可那样你不得更担心高科长吗?”
车间主任扯痦子黑毛的频率加快了,透露着心情的急切,又或者紧张,“我瞧着你一点儿也不担心。”
不会感情破裂,要离婚吧?
他不觉得自己的猜测毫无道理。
最近厂里闹离婚的职工不是一家两家,而是有千分之一的比例。
毫无例外,夫妻双方都是精神生活差距太大,而因时代被迫结合的。
高科长当初娶秦淮茹,就没有可能看中她的身份?
赤贫,为厂里牺牲工人兄弟的遗孀,成分多好啊。
说不定高科长在部队犯了错误,急需护身符,这才找了秦淮茹。
人的脑洞可以大到没有边际。
车间主任此时就处于这种状态。
毕竟,多年下来,见得多了,什么都不稀奇。
不过,应该不会离婚,毕竟有四个孩子呢。
车间主任最终还是找出理由否定了最初的猜测。
“担心,我当时担心。”
覃如意味深长的道,“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猎枪,怕什么。”
车间主任懵圈了,不明所以的看着覃如,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
覃如神秘一笑。
车间主任顿时猜测起来,越猜越离谱。
“引蛇出洞?”
“敲山震虎?”
“声东击西?”
“围魏救赵?”
看着呆呆站着,陷入沉思的车间主任,覃如嘴角勾起,慢悠悠的拿起茶杯,喝了两口。
脑补吧,尽情脑补吧。
鬼知道失窃是怎么回事。
她当然也不知道了。
但不知道不代表不能当搅屎棍,把水搅浑,浑水摸鱼。
如果能及时侦破,找回损失,大可以说失窃是故意设置的陷阱,目的是诱敌深入,好一网打尽。
如果不能,一切皆休。
她故意说的神神秘秘,只不过是为了缓解保卫科的压力,故意放出迷雾以迷惑敌人。
能悄无声息的搬走三千斤钢锭,除非像她,有空间,否则绝对有内鬼,还得是非常熟悉职工考勤,尤其非常熟悉保卫科的内鬼。
否则,避不开职工活动路线及保卫人员巡逻路线。
就像当年档案室自焚案,如果不是周书记的宝贝儿子档案管理员参与,是不可能有外人偷溜进去还不被发现的。
车间主任神色一时忧一时惊一时喜,犹如川剧变脸,让覃如看的暗呼过瘾。
早知道这人爱脑补,没想到爱脑补如斯。
“这竟然是个局?”
车间主任垂下眼,低呼一声。
覃如没出声。
“我去,钓鱼的饵也太香了吧?牺牲贼大。”
一拍大腿,车间主任看向覃如,,“难怪你一点儿也不担心高科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瞧,这就是脑洞达人的反应,能根据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编造出一个符合逻辑的完整故事。
覃如笑而不语。
“我明白,放心,会保密的。”
车间主任郑重其事的保证。
说完,人就离开了。
覃如:“啧。”
放下茶杯,刚想去生产线看看,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她喊了声。
“秦淮茹同志,请跟我去保卫科协助调查。”
一个穿警服的公安在猴子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猴子见覃如看他,连忙说:“科长交代我带人过来。”
覃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既然是高俊让找的,那就问题不大。
“好。”
她点点头,“走吧。”
公安和猴子一左一右带着覃如走出了一车间。
“主任,副主任犯事了?”
有工人看到,鬼鬼祟祟的问车间主任。
“那不能。”
车间主任摇头,“没必要,应该是配合调查。”
“肯定和今天的失窃案有关。”
“秦副主任是保卫科长的老婆,嘶,不能想不能想。”
工人嗡嗡嗡的小声议论猜测很大胆。
车间主任一听,赶紧制止:“上着班呢,好好干活,不造谣不传谣啊。”
“赶紧,小心扣工资!”
一听扣工资,都不敢开口了,一个个老老实实干起活来。
哪怕没心思老老实实干活,也得装作老老实实干活。
车间再次忙碌起来。
唯有车间主任,两眼看着保卫科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秦淮茹跟着公安在厂区溜达的不止一车间,还有其他车间和部门。
“怎么回事?秦副主任犯事了?”
“不会和仓库的失窃案有关吧?”
“要是真的,你们说高副厂长有没有参与?”
“不可能,秦淮茹不会做出有损轧钢厂利益的事,她可是厂里精心培养的一面旗帜。”
“腐化堕落了呗。”
“不可能,别造谣了,肯定是公安了解到秦淮茹无意间得到了什么线索。”
一时间,众说纷纭。
不提别人的议论纷纷,就说覃如本人,委实没想到还有被公安找上门协助调查的一天。
“同志,让我协助调查什么?今天的失窃案?”
她试探的问道。
谁知公安没开口,猴子却急急道:“嫂子别急,到保卫科就知道了。”
他开口的时候被公安扫了一眼,意味不明。
看到这一幕的覃如满脑子雾水。
“你们这样一左一右的,跟押着犯罪嫌疑人似的,不太好看啊。”
她不满的道,“说不定这会全厂上下都在传我是失窃案幕后黑手。”
“开什么玩笑,你怎么可能是。”
猴子不满道,“嫂子,别胡说八道,小心连累头儿。”
“开个玩笑,谁让气氛太严肃呢。”
覃如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裹紧大衣,抬头看看被乌云遮住的天空。
“怪了,上午还艳阳高照,这会却乌云密布,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她暗想,“别是要下雪吧,还得是暴雪。”
寒风一阵猛过一阵,道路两旁的杨树嘎吱作响,让人难免担心树枝会被吹断砸落。
刚想到这一点,前头五米处重重落下一根手腕粗的树枝。
“不对劲。”
看到断茬处的第一眼,覃如就低呼一声。
“什么不对劲?”
刚停下站定脚的公安惊魂未定的问。
“你们看,断茬处砍断了大半。”
猴子跑过去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嫂子说的没错,是砍断了大半。”
每年后勤都负责修剪这些园林树,有砍的痕迹很寻常,不正常的是会被吹断砸到人。
这很可能是故意为之。
不过,覃如没开口,猴子亦然。
反倒是一起的公安,小跑两步,走到树枝跟前,仔细看了看断茬。
如果整个断茬剖面是1,被砍断的足有80%,蓄意为之的可能性极大。
三人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五十米,接连两次有树枝砸落,断茬相似,都是被砍断了80%。
这要还不能证明有人蓄意为之,就见鬼了。
好不容易走到保卫科,和覃如谈话的是个老公安,五十出头,头发斑白,人很清瘦。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眼睛,犀利如同鹰眼,似乎被看上一眼,不管心里想什么,过去做过什么不法之事,都无所遁形。
覃如被看的心里直发毛。
“喝茶。”
似乎看出覃如的紧张,老公安说,“我是袁阔海,今天找你来,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覃如进来时就打量了一圈,没发现高俊,估计忙失窃案,排查走访去了。
“袁阔海?这不是当初调查档案室失火案的那位老公安吗?公安部刑侦专家。”
她一愣,脑子里迅速调出有关这人的只字片语。
“你好。”
她干涩的回应。
“别紧张,只是了解一下情况。”
袁阔海慢条斯理的说,如果目光不是那么犀利覃如就真信了。
“好,您问。”
覃如点点头,心跳比平时快了不少。
她搞不清楚自己心虚什么,但就是压抑不住的心虚。
“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