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挑着两担子鲜活的鱼,徒步走到临水村,正是申时。
郭家老房子已经在生火了,听到敲门声,一道熟悉的喊声传来:“来了来了!谁呀!!”
“大姐,是我。”
小周氏笑盈盈的,“门开着呢,进来坐。”
院门口金宝在做功课,郭盛全在劈柴,郭昌珉二老今日因三儿子干的混账事,没脸出门,闷在屋子里呢。
家中不是没人。
余生才闷声道:“大姐,我把这鱼给你担进去……”
“好好好。”小周氏跟在他身后,边走边朝主屋破嗓子喊:“娘!余生把鱼担来了!你看看你要多少!”
大周氏这会儿胸口有郁气呢,被这嗓子一喊,有了发泄口,门一踹,道:“嚷嚷什么!不知道先垫上,我回头给你拿钱?我还能少你这点不成!”
小周氏笑盈盈的,“娘,别气了,你看看你二儿子,今天把柴火都劈完了,你大儿子还干了不少大事,都是本事人。”
她暗忖郭盛祺是颗老鼠屎,但在人亲娘面前只字不提。
生了颗老鼠屎咋滴?不是逐出族谱了嘛?膝下还有两个有本事的在身边,出去不还有面儿嘛。
大周氏臭着一张脸,道:“行了,鱼钱我们来付,你待会儿让金宝去把大郎他们叫来。”
郭盛全刚劈完柴,满头大汗,用麻布擦干脸上的汗后,忍不住道:“叫大哥他们来干嘛?庆祝老三被逐出宗族?”
婆媳俩:( ╯-_-)╯
小周氏连忙推着郭盛全:“才出了汗,别脱衣裳,免得寒气入体,容易着凉。”
“我现在身体好着呢。”
“那也不行。”
“大哥医术好。”
小周氏笑骂:“大侄女采药也不容易,你倒好,明明能避免的病,非要大哥把脉,大侄女不消耗药材是吧?”
郭盛全刚想说什么,金宝这会儿做完一个小题,闻言,道:“娘,大伯说柔儿姐缺乏实战经验……”
郭盛全:“啥是实战经验?”
“病患。有病人才有医治过程,才好累积经验,提高医术。”
郭盛全点头:“那我去试试?”
“试啥?”小周氏一脸懵。
郭盛全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还能啥?生个小病看看。”
“……”到底谁傻?
小周氏骂骂咧咧:“大侄女要跟在村里郎中身边,多得是见病患的机会,用得着你故意把自己折腾出病?明日不干活儿了?银子不攒了?你不给金宝奔个家底了?我看你脑子整日就是一团浆糊!”
“……你小声些。”
“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人!要命啊!”
“算了,你继续嚎吧。金宝,走,去大哥家。”
金宝抱着纸张,噘嘴:“爹,我功课还没钻研完呢。”
“哦,行,那你继续钻研。”
他躲。
郭盛全一躲,金宝也赶紧在嘈杂声中沉浸自己的算学世界中。
小周氏只敢在老房子院里骂,让她跟着骂去妯娌面前?
她还要脸。
郭盛全躲了一刻松闲。
他敲了敲大房的院门,来开门的是月娘。
月娘正在倒座房摘点做晚食的新鲜菜,听到敲门声,连菜篮子都忘了放,跑来开院门。
“二弟?”
郭盛全笑容憨厚:“大嫂,娘让你们晚食去老房子吃,说是庆祝。”
“庆祝?”
“是啊,庆祝三弟被逐族谱。”
月娘欲言又止。
你确定爹娘的意思是庆祝?
她还是将话咽回肚子,让开道来,“二弟先进来坐吧,安哥在书房抄书呢,还有一会儿。”
“哎,行。”
书房。
郭盛安凝神抄书,听到动静,才抬头扫了眼,又沾了墨,边写边询问:“二弟来寻我,是有事?”
郭盛全将那番跟大嫂的话,重复与大哥说了,后者缄默。
他也静下来。
他一直知道大哥是个本事人,这次大哥又突破他的眼界。
一般书生抄书,目一行抄十几个字,还得来回瞄,确认一番,生怕出错然后涂改,错字多了,一页就废了。
偏偏他家大哥,目三页抄三页,好会儿才抬头翻下原书籍,眨眼的功夫,又埋头写……
是的,别人是抄书,他家大哥看着不像抄,像是在写书。速度还极快。
听说大哥一个月只抄两本?是只能抄两本,还是只想抄两本?
哦,大哥还能分心跟他说话。
“赶在春耕前,家里腌蛋生意该经营起来了。”
郭盛全缓过神来,应道:“哎,好。”
郭盛安抄了几页,瞥了眼天色,才搁笔,道:“走吧。”
郭盛全跟在大哥身后,见到焉儿吧唧,但衣着整洁的曼儿,有些意外:“曼儿?”
曼儿看了看自家二叔,又垂下头去。
郭盛安:“看到她很意外?”
“没……就是鲜少见到侄女穿这么整洁。”
郭盛安哂笑:“早早规划好她的路子,紧密排好她每日课程,今早便开始督促她了。”
“所以……曼儿她今早没到处野?”
“没呢,连遛狗的活儿都是大山去的。”
大山早在郭盛安从岳家回来前归来,遛狗是晨跑时顺带的事,不麻烦。
郭盛全:“这样也好,女孩子还是干干净净的好看。”
郭盛安点头,“也省去她娘还得将养颜粉挪给她用了。”
老房子这趟饭吃得格外静,不过也没感受到“庆祝”或是“伤怀”的气氛,仿佛郭盛祺干的事与郭家无关,和往常一样,这顿饭食也是再寻常不过的聚集。
秋兰婶子留下与小周氏洗碗筷。
郭盛安揪着想要跑的曼儿,声音幽幽的:“上哪儿去。”
曼儿苍蝇搓手,“爹爹,求放过。”
“呵。”
“呜呜呜。”
见曼儿真落热泪,月娘于心不忍:“她性子那么野,这样逼着她死读书也不是事儿。况且你也说四书五经是科考基础,那是男孩儿该熟读的,你这么拘着她,反把她性子拘坏了咋办?”
郭盛安顺势点头,“娘子言之有理。”
曼儿瞬间来了精神,好话不要银钱似的一箩筐:“爹爹最好了!爹爹心肠最软了……”
郭盛安对上曼儿的视线,道:“这样吧,你对外面的世界很向往,只要你好好完成爹爹布置的功课,爹爹给你讲故事。”
曼儿噘嘴:“那我宁愿不听故事,出去玩儿……”
“就拿咱蜀郡来说,川剧变脸听过没?知道怎么变的吗?”
曼儿双眼一亮,来了精神。
月娘:很好,安哥拿捏住这野猴子了,不用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