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造访下来,郭家名声果真更上一层楼。
第二日,雪儿便不出门了,闷在家中刺绣、插花。
曼儿柔儿金宝照常出门。
金宝和曼儿更多采摘新鲜野花,用来给雪儿做干花。
小打小闹中,大山离去的伤感情绪逐渐淡忘。
……
大山背着单薄的包袱走回家。
郭蓉养了两只鸡,每日三个孩子们挖蚯蚓伺候这两只祖宗,攒下的鸡蛋,要么一个月给孩子们冲一锅蛋花汤,尝尝荤腥,要么便背去镇上卖了,赚来的铜板用来买盐和针线。
家里孩子长了点肉,但还是瘦。不过不像以前,走两步路就虚得慌、没精神。
是很寻常的一天。
家中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郭蓉就听到敲门声。
笃笃笃——
张寡妇去开的门,在看到大山刹那,笑容戛然而止。
“大山?你咋回来了?这个月不是放过一日假吗?”
大山最终抵过熟人的声音,扑进张寡妇怀中,哭得泣不成声:“奶……大舅……大舅不需要我了……呜呜呜……”
一炷香后。
郭蓉眉宇紧皱,几欲开口,却不知从何安慰。
张寡妇朝地上啐了口,“我孙儿是本事人儿,他不要我孙儿,是他的损失!”
郭蓉眉头更皱了,刚想说什么,大山开口:“奶!大舅让我离开,是为我们好!”
张寡妇心头有些不是滋味,看着长大的大孙子,在她和儿媳拌嘴时,大孙子都不一定站队谁,才跟在郭大郎身边多久?就把她大孙子的心给笼络去了?
“啥为你好?还不是为了抽你的钱。”
“奶!如果不是大舅,我会打家什儿吗?他帮我们诸多,就算你是我奶,我也不许你这么说大舅!
爹爹去得早,娘操持家内外,大舅的出现取代爹爹的位置!即便我与大舅没相处多久,但他教会我许多!这次回来,我能撑起这个家,也是大舅教导有方!他取代我父亲的位置,也是我恩师!你辱没我恩师,便是辱我!”
张寡妇傻眼了。
她在大孙子身上看到儿子还在时的傲骨。
她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明明该心寒的,但大孙子这番话一下来,她又觉得欣慰。
这份气质,这份傲骨,这份有理有据,都是亲家大哥一年就教出来的。
那亲家大哥的确有本事。
张寡妇抱着大山痛哭,“大孙儿,奶的大孙,大山啊!是奶错了,奶以后不说这档子话了!大山有出息了啊!奶和你娘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郭蓉。”
郭蓉摸了摸眼角的泪,应声:“娘。”
“去挑一篮子鸡蛋,给亲家大哥送去,多谢他这一年多对大山的栽培。”
郭蓉心下松气。
她为家里牺牲,婆母心底嫌她不守妇道。就担心她大哥也这么付出,婆母还发癫,觉得她大哥是应当的,甚至觉得大哥离间了婆孙的感情。
幸好,婆母是个有分寸的。
但她还是高兴得太早。
孩子们回屋说悄悄话时,她来厨房挑选鸡蛋,被婆母单独找话。
“蓉蓉,我知晓你这些年也不容易……”
郭蓉知晓这婆母的性子,打断道:“娘,客套话还是免了,你有话就直说吧。”
“亲家大哥是真有本事。大山离开前啥状态,你我都知道,回来后,你看那气质,那说的话,都快赶上我读书多年的儿了。所以我想,教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不如把二山也给亲家大哥送去……”
郭蓉听得额角青筋凸起。
“娘!我劝你打消这个心思!”
“咋,我这心思咋啦?我们不是亲家?你不是他亲妹?亲哥帮一下亲妹咋啦?”
郭蓉忍无可忍:“我为这个家付出,那是我乐意,四个孩子都是我亲生的!我哥和他们有啥关系?大山二山三山小山姓郭吗?人家凭啥出钱出力又出心血帮我们张家教每个孩子?他自己家里都那么多孩子!
我告诉你张寡妇!叫你一声娘,因为你是我儿子们的奶奶,你要再蹬鼻子上脸,老娘带着孩子们一起改嫁!不给你们张家留一个后!”
厨房的动静吸引了大山他们。
在听完亲娘的一席话,下头弟弟们还懵懵懂懂,不知阿奶和娘亲吵什么,大山却从脚底到头皮都在发寒。
大舅多聪明一个人呐,大约知晓张家是个大包袱,也在短暂接触过他奶后,知道他奶的德行,所以突兀让他出师,让他离开了。
现在回想起来,也不是突然。
譬如?是在三家开始做养猪生意,大舅便有了打算。
养猪生意其中利润得多大?他成天跟在大舅身边,很难不算到净利润。若他守不住自己嘴,说与家里听了,他阿奶起了贪念……
他背脊拔凉拔凉的。
大舅是在他算出这次腌蛋生意分红时,提及他出师的,也是在警示他。
他怎么现在才顿悟过来?
他这榆木脑袋。
张寡妇开始骂郭蓉,“到底不是张姓,不知道为张家人着想!都是你们郭家的好闺女好妹子!连孩子都顾不上了……”
“奶!”大山沉着一张脸,打断张寡妇的话。
张寡妇刻薄的脸微敛,对着大孙子,立刻喜笑颜开,“大山咋啦?奶和你娘有话说呢,带着下头弟弟们回屋去……”
“奶,我姓张,总归有发言权吧?奶,你趁早收了念头,我把大舅当父亲,但他没有尽亲生父亲的义务!你打消了把弟弟们送去他那里的念头!否则别怪大舅不念情!
别把大舅当傻子,既然能把我在一年中教成这样,也舍得让独当一面的我回来,说明人家不仅有真本事,也不念任何情分。
我见识过大舅的手段,奶,你一意孤行,非要把弟弟们也送过去……娘改嫁,我选择和娘一起走。”
张寡妇一瞬的傻眼,瘫坐在地,片刻鬼哭狼嚎:“我可怜的儿啊,你去的早!让亲儿子被外姓给笼络了去啊!以后我可怎么办!早知道就不该让大孙子离家的!吃得再坏再差,也比不上一家人齐心啊!”
大山这一刻,才同理了亲娘的心。
郭蓉捡好了鸡蛋,提着篮子,拉着大山来到院外,无视婆母的哭嚎,道:“别搭理你奶,她就是日子过好了,时不时抽疯。你把家里弟弟管好,别把她的话放心上。”
大山重重地点头,“家里有今日都是大舅的帮扶,我肯定不会让奶颠三倒四,在弟弟们面前说大舅的不是。”
说什么“吃得再坏再差,也比不上一家人齐心”……
这是吃撑了,才有这样的想法。
郭蓉满意点头后,才放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