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笼罩住青城的云雾逐渐稀薄,云雾中的山道,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位身着玄袍,身姿清癯的道士伫立着,从清音阁一直到山门口。
山门口正是老成持重的云虚把守着,他面容肃穆,看着眼前的太极广场,似乎正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良久,远处街道有三人手持利剑向云虚方向走来。
云虚眼神微凝,待那三人走到自己能看清的地方时,只见那三人均身着玄青剑服,手持细长扁平之剑,剑之制式为唐剑,卓然不群,高古秀丽,为首一人头束青色书生巾,后两人束白巾,旁人一看,还以为这三人是做古装打扮来着。
“通天剑宗来了呀,每次都是他们最准时。”
不过他没有走上前去迎接,待三人缓步到了身前时,云虚含笑拱手相迎,“欢迎萧宗主光临青城山啊,几年不见,宗主气势更是威而不露了。”
来者正是镇守剑门关的通天剑宗宗主萧暮雨,他年纪已过半百,但身形颀长,双眼如电,脸部硬朗的线条让他看起来尚处不惑之年。
萧暮雨持剑抱拳,开口笑道,“云虚道长过誉了,光临不敢当,这次结庐大人相邀,我等能有幸到青城道宗一聚,实乃幸事,况且我等一到青城地界,便感受到一股以前未察觉的清气,这股清气让我的劲力蠢蠢欲动,不知道青城是否有什么异变?”
云虚伸出手朝他勾了勾,萧暮雨会意将耳朵凑近,云虚以手掩嘴,悄声告知。
“龙……”
萧暮雨神色一变,身子微微颤动,不过立刻意识到这属于绝密,及时收住了口。
“不多说了,等会议结束后,再找道长寒暄。”
说了两句萧暮雨便带着两名弟子继续上山去,云虚继续等着,心里却想到,“这些宗派,明面上以道宗为尊,但各自实力强大,前些年道宗式微,谁都能来摆摆威风,这下道宗气运回升,我看谁还敢猖狂。”
“云虚师兄!”
“云虚。”
“哦?笑寒师妹,玉洱,来得早啊。”
云虚从走神中回来,恰巧看见两名女子走到了跟前,原来是峨眉剑宗梅笑寒和峨眉佛宗玉洱来了。
“不早了,估计都有人先到了吧?”
玉洱比之梅笑寒较为年长,她和云虚同辈,但身姿娉婷,身着杏黄色素服,一头秀发淡然地披散着,面露佛韵,令人一见不生亵渎心。
云虚应到,“哈哈,萧宗主刚才上去了。”
“哦?剑门关距离这里这么远,没想到他还是第一个到,我等惭愧啊。”
“萧老狗已经来了吗?狗比,每次都不等老子!”
听到这个声音,若是不了解的,肯定以为他非常不敬,但三人却面露喜色,因为这人正是萧暮雨的好友——盘破门门主李剑侠。
“李门主!”
“哈哈哈哈,久等了各位。”
几名男子穿过太极广场,来到三人跟前,为首一人年纪和萧暮雨相仿,此人身着黑色对襟布衣,袖口明畅,体格健硕,一看便知其为劲力高手。
梅笑寒笑道,“李叔叔,听师尊说,你盘破门近些年可威风呢。”
“啊,哈哈哈,哪里哪里,都是小打小闹,我盘破门比之道宗佛宗的底蕴那是天壤之别呀!”
“叼毛,你谦虚个屁,盘破门近些年在全国开馆授徒,拳馆都开到我家来了。”
后方又传来一道高昂清脆的声音,几人回头一看,五六人昂首阔步地朝着他们走来。
“柳剑南!你龟儿子精气神这么旺!”
李剑侠丝毫没有惭愧神色,对着来者调侃道。
原来来者正是南传八极名师柳剑南,他身后几名弟子有男有女,均着宽松的布衣,颜色各异。
柳剑南走近后锤了李剑侠一下,“你狗日的,今天终于躲不掉了吧,赶紧让你那不懂事的徒弟搬走,别影响我们两家的和气,若是不然,你知道我的脾气。”
“哟哟哟,你什么脾气,不就抢你一点儿生意吗?小气鬼!”
“嘿!你个老小子,你存心的吧?来来来,我倒要讨教一下,是你盘破门十八盘厉害,还是我八极铁山靠厉害。”
李剑侠见他瞪大双眼,摆出架势,知道他脑子只有一根筋,便哈哈一笑,上前搂住他的肩膀,“嗨呀,老哥,这事是我错了,国立这小子,回头我就教训他,现在还是先上山再说。”
“哼,算你识相。”
“呵呵,李叔叔,柳叔叔,咱们先上去吧,等会儿在清音阁随便你们怎么吵。”
梅笑寒朗声一笑,那柳剑南瞪了她一眼,“你个小妮子,知道我不敢在结庐大人面前闹事,还这样故意刁难我,我怎么就没在你小时候多打两下呢?”
梅笑寒脸色一红,“好了好了,柳叔叔,我错了,小时候的事就别再提了。”
云虚适时言到,“各位宗主,师弟师妹,请上山吧。”
“好勒,云虚,结束了一定要跟我们喝一杯啊。”李剑侠边走边道。
云虚整肃了一下面容,“贫道不喝酒。”
“嗤,狗鼻子老道,妈的,上次来,他和雪峰几个就在下面一家鱼馆喝麻了,我还有视频为证,你们来看。”
“老李头,滚粗!”
云虚冲着李剑侠等人狂吼一声,听到他掩饰的狂叫,几路人笑哈哈地朝山上走去了。
“云虚……”
李剑侠等人走远后,云虚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两名身着白色遒劲壮士服的男子。
他心下一顿,诧异道,“梅,梅花桩罗宗主……”
清音阁,双层阁楼,日常是用于道宗道士们练习声乐用的,当有大批需要接待的贵客来临的时候也充当接待室和会议室用,下层用于接待,第二层用于组织会议。
此刻已经接近九点钟,空旷的室内沿着两侧摆放着十张太师椅,此刻通天剑宗萧暮雨,峨眉剑宗梅笑寒,佛宗玉洱,南传八极门柳剑南,盘破门李剑侠五派依次落座,他们的弟子均在其后笔直地站立着。
哒哒哒……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当先进来的是一名温文尔雅的白色长衫男子,他身后跟随着几名身着民国长衫的男女,俱有着典雅书卷之气。
“各位,我来晚了,见谅见谅。”
“哈哈哈,康家康公子来了,还是那样丰神俊朗,不晚不晚,橘老都还没来呢。”
好客的李剑侠率先向他打了声招呼,其余人亦表露好意,康公子走到梅笑寒前,微微欠身,“笑寒,好久不见啊,上次峨眉一别,已经有两年之久了。”
梅笑寒眉头一挑,凤目盯着他,面目表情道,“康青白,滚过去坐你的。”
“额……好吧。”
康青白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突然被她一呛,顿时多少有些失了颜面,讪讪地坐在柳剑南的下首。
“呵呵呵……”
玉洱掩嘴偷笑,梅笑寒横了她一眼,“玉姐姐,你笑什么?”
玉洱扭扭身子,端坐着,强忍住笑意,“额,呵,没什么,呵,哈哈哈……”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撇过头去笑了起来。
梅笑寒绝倒。
就在几人寒暄的时候,门口悄无声息地出现三人,见此三人,当先看到的萧暮雨,李剑侠当即站起身来,走上前去迎接抱拳道,“罗宗主,您们来了!”
罗宗主?梅笑寒和玉洱坐在背门一侧,见他们起身后恭敬道出来者名号,心中顿时浮现出来者的面容。
海灯大师少林佛拳梅花桩弟子罗坤,罗荣!
罗坤罗荣二人大步流星地走进室内,朝着一众宗主和他们的徒弟拱手回礼,“萧宗主,李门主,柳门主,青白,笑寒,玉洱,好久不见,各位别来无恙啊。”
“劳两位宗主挂念,我等还算过得去,来来来,两位宗主请上坐。”
李剑侠恭敬地邀请他们往上首坐去。
他们两人含笑向前,对此当仁不让,只是到了上首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下,罗坤叹了口气,李剑侠等人不明所以,问到,“罗宗主为何突然叹气?”
罗坤转身说到,“各位,此前此位为南宗之位,今日再次到此,见座如见人,想到他为邪恶之徒所害,我便心生痛惜之情,所以才生一叹。有此座,他的英魂在此供我等瞻仰,我怎敢入座呢?”
众人这才明白他的心意,听过南宗事迹的徒子徒孙可能会被他的言辞所诱导,但几位宗主和梅笑寒二人却心中明亮,梅花桩传人罗坤罗荣两兄弟当年为争日照首席金令,和南宗接下仇怨,后来不仅不释怀,还将罪名怪在橘老头上,埋怨他偏袒青城道系之人,因此多年不曾参与日照的内部会议,碍于他们海灯大师一脉雄厚的实力和对修行界的贡献,橘老才没有强制要求他们什么,这次突然回来,估计是要趁机争得这首席之位,好在隐门扩大影响力。
李剑侠虽然心中鄙薄,但面上依旧堆着笑容,“哎,南宗逝去,谁人不殇,可国不可一日无君,帮,不可一日无主,如今橘老退隐,不希望诸多事务缠身,这日照内部,还不得推一个新的人选,我看呐,罗宗主您就别谦让了,您坐这儿,是众望所归啊。”
几人再三催促下,罗坤半推半就,实在拗不过了便落座在上首位,而罗荣则坐在他下首。
这样室内坐席终于定下来,靠门一侧,从上到下依次为峨眉佛宗玉洱,剑宗梅笑寒,还有刚刚跟着罗氏兄弟进来的一位年约四十的密宗传人——佛杵,康家康青白因为罗氏兄弟的到来,只能移座到佛杵下首。而迎门一侧罗坤坐在上首位,以下为罗荣,通天剑宗萧暮雨,盘破门李剑侠,南传八极柳剑南。
待几人自发地定下座次后,时间已经到了九点半,就在大家互相交流之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屋内众人看去,只见一位头戴瓜皮帽,背拖一发辫,身着员外服的老者当先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两人,一人头发纯白,身背利剑,一人着玄色道袍,头戴九阳巾,三人正是橘老,玄机子和北剑。
众人纷纷起身,齐声恭敬拱手道,“恭迎结庐尊长,玄机宗主,北剑宗主!”
橘老微微颔首,含笑看了大家一眼,双手下按,示意大家落座,随后带着玄机子二人走到屋内靠壁的三张楠木太师椅落座,橘老居中,玄机子二人次之。
橘老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罗坤二人,瞧见橘老的眼神后,罗坤心头紧了紧,不过见他并没有怪罪,便放下心来。
橘老和气地说到,“各位,上次我们见面,还是五年前应对日本修行势力恶意入侵的时候,五年不见,各位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你们十派,是我日照的顶梁柱,没有你们,我日照,就得在隐门中除名,西南修行界将成一盘散沙,我在这里,先向大家表示感谢了。”
橘老说完,向屋内众人微微低头,见一代结庐这般恳切,众人受宠若惊,这可是一代宗师,气劲大能的存在,哪能让他这般低眉垂首呢。
罗坤当先起身,行了一个抱拳礼,“结庐尊长客气了,我等虽门派不同,但修行路同,所谓人不亲艺亲,即是此理。我们虽散居各地,但共处西南境,扬善惩恶,义不容辞,请结庐尊长勿要如此,吾辈承受不起。”
“是啊是啊,橘老,您别这样,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没错。”
橘老见下方所有人都看向自己,便按按手让大家重新坐下,“嗯,大家能这般齐心协力,老朽真是死而无憾了,日照有你们在,老夫有自信,这里必不会垮。这次召集大家千里迢迢过来,想必你们也知道,还有一年,五年一度的封禅大会就要到了,作为修行界最高盛典,我日照怎能缺席呢?”
果然!
众人虽然心知肚明,但从橘老口中说出来,他们依旧感到激动莫名。
“可惜以前我日照自北剑后便开始衰弱,已经整整过去六届了,我日照都没有人能够取得什么好成绩,我真希望,这一次能够有人带队打入决赛啊,或者,单人取得好成绩,也不错,总不至于堕了我日照颜面,这背后,也是代表了西南修行界的脸面呢。”
听得橘老的自嘲和希冀,众人面露愧色,他们何尝不想,只不过隐门的人来自整个华夏,高手如过江之鲫,特别是京都和中州大地,那里才是修行界的摇篮,参加过的人,不得不承认,他们自己还是差得很远。
罗坤掷地有声道,“结庐大人,请您放心,这一次,我梅花拳宗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
听得他的回应,其余人俱都望向他,不明白他有什么底气。
橘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应他,“各位,再给大家一个好消息,这次封禅大会后的个人前三名和团队前三名,将会前往帝王之山——泰山。”
“泰山?”
众人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萧暮雨道,“还请尊长明示!”
橘老见勾起大家的好奇心,坐稳了身子道,“归墟古路,找到了。”
轰!
众人脑袋炸开,玉洱双手放在腿上,挺身道,“尊长,可是五十年前智者大师传的,那一条充满先贤大德古迹的归墟古路?”
橘老点点头,“嗯,正是,这条路,十年前已被探明,如今,可通过秘法进入。”
康青白道,“据智者大师所言,归墟古路中,不仅有着奇珍异宝,还有着能让人顿悟的法门,尊长大人,不知道是否真实?”
橘老缓缓摇头,“呵呵,各位,归墟古路,存在,这是真实的,但我刚才说了,我等已掌握短暂打开的秘法,但还未能进入探明,这一次选拔出来的翘楚,正是前去做第一批先行者。”
原来是当小白鼠!众人恍然大悟,但虽然是这样,第一个吃螃蟹的,那一定是赚得最足的,因此他们心头依旧火热。
“不知道这次结庐尊长派谁前去?”罗荣问到。
橘老点点头说,“当然,这次邀请大家来,就是商议这个问题,十位组长可以前去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哪个五人组代表日照团队去参赛,这就需要各位比试了。”
“十位?”
“结庐大人,您是不是记错了,南宗大人已经作古,我等只有九派了。”李剑侠举手发言道。
“呵呵,我虽然年老,但还不至于数不清数。”
橘老笑了笑,随即道,“金令,已有人选。”
“什么!”
罗坤神色一变,如坐针毡,橘老这样说,而自己没有,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他不是橘老选中的金令接班人!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罗坤的眼神幸灾乐祸有之,茫然无措有之,李剑侠支支吾吾道,“结,结庐大人,不知那位金令贤首,是哪门哪派宗主?”
橘老含笑不语,轻摇摇头道,“都不是,无门无派。”
罗坤放了放心,铁着脸道,“结庐大人,若是南宗在时,我等还心服口服听任指挥,如今交给一个无门无派之人,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听得罗坤质问,众人手中捏了把汗,橘老却突然陷入沉默一言不发。
见橘老不回应,罗坤顿时察觉到自己的不恭,虽然想道歉,但是傲骨却让他开不了口。
这时他弟弟罗荣站起来道,“结庐大人,南宗已死,这贤首位置,理应由我哥哥罗坤来做,这也是众望所归的结果,希望结庐大人明鉴……”
嘟嘟嘟……
就在罗荣话音刚落之时,门口突然传来三声敲门声,众人纷纷转头,只见一名行脚僧模样的男子和一名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站在门口。
那男子环视屋内众人一周后,看着橘老道,“不好意思橘老,路上耽搁了。”
而此时玉洱和康青白同时发现梅笑寒竟突然站了起来,朝着门口那男子跑去,浑不在意众人的眼光,双手扶住对方的臂膀,凤目睁圆,不可置信道,“云,云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