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偷偷降临,有点温柔,有点暧昧。好像这夜风一吹,男人女人就要干点什么,否则便对不起苍天。
九公怀里揣着梆子,经过小酒馆的时候,很用力的敲了一下。
“一更了。”南风说。
“我知道,是老头的梆子在响。”
“我们应该起来了。”
萧离没有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既然已经天黑,就应该继续睡到天亮。”
南风想想实在太荒唐,大白天的,就在这个酒馆。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竟跟着他一起疯。
把萧离的一双爪子从胸上拿下去,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骨头酸酸的。心里想:这种事,以后绝对不能再发生。
南风吃力的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点上烛火,这才发觉自己一丝不挂。于是开始到处找衣服,内衣已经碎成了布条,幸而裙子还是好的。只是外衣穿在身上,显得自己很像一个饱经摧残的受害者。
后面大半个背露出来,前面遮不住肚脐。但总算把胸遮了起来,总比光着身子强。
男人喜欢这个造型,远超过一丝不挂。
萧离隐隐觉得一股邪火窜上来,想不到自己舍弃神游,身心合一,勘破涅盘,业火焚身都没有死。可生灵果的情欲之力,却仍残留在骨血里。
想到生灵果,就不禁想到了渊月。这个女人最是无情,人去了,连一点念想都没留给自己。
南风感受到他的悲伤,走过去想要安慰他。
萧离却先开口,说:“对不起!”
“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三个字么?”南风说:“不管你曾经,还是以后,对我做了什么事,都不需要向我说对不起。”
“是明浩鸿……”
南风脸上现出悲伤神色:“他没回来,我就已经知道结果。我没想到,他的心里,对天都是那么的恨,恨的非要将其覆灭。一直以来,我只想他好好活着,不会有危险,也没有人看不起他……”
萧离说:“当时,我没有办法……”
南风摇头:“我不怪你。我知道,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你也会救他的。你能回来,我就已经很感谢老天。知道么,其实我心底,一直以为你们两个谁也回不来了。”
萧离这才明白,九公那老头并没有将实情告诉她。
南风把酒馆的门开了一条小缝,看街上人多不多。她这个样子,可不能让人看见,说不定人家会去报官。南风回头冲他一笑:“我们回家!”
家?萧离心道:自己好像不止一个家。对于男人来说,有女人等你的地方,就是家。于是想到花惜,想到金奢狸,就问:“你怎么回来太平镇了,不是该和花惜在一起?”
南风脸色微变,说:“你不用担心,她脸上的伤好了,自然不愿留在山谷。更不用我照顾,武威侯府的人比你更关心她……”
有些话,她不能说。否则,萧离知道花惜生了个儿子,还做了皇帝,说不定高兴的立刻跑去圣京。
其实即便萧离知道,也不会立刻离开。
聪明的男人,绝不会在心里把女人排出一个顺序。不患寡而患不均,不但世道需如此,即便是男女情事也是一样的道理。
萧离看南风偷摸的样子,像是个出轨的少妇,怕被男人堵在门口一样。把自己外袍脱了,披在她身上,遮住露出的后背和小腹。
南风皱着鼻子,说:“你这衣服,一股死气沉沉的味儿……”
萧离说:“你现在才闻到,可见之前多么忘我……”
南风脸一红,说:“以后不能这样了……”
萧离说:“我绝不逼你,但如果你需要,我随叫随到。”
两人离开酒馆。太平镇的夜,一如既往的热闹。往日的邻居看到两人,都露出惊恐的神色,像是见了鬼一样。一个老太婆经过,还冲他们呸了一口。
萧离奇怪:“他们怎么这样看我们,搞得像跟我们有仇似的。我记得以前没有得罪过他们呀,好几个欠着酒钱的,我都没有讨过债。”
南风同样不解:“奇怪,早上我遇见,还热情的很。是不是你之前干过我不知道坏事……”
“他干过的坏事,顶多就是偷人家的狗。”九公迎面走来:“不是他们奇怪,而是你们奇怪。”
“我们?”南风疑惑:“我们有什么奇怪的,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九公摇头:“在他们眼里,你们还是姐弟。可看你们现在,哪像个姐弟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对狗男女。”
南风一惊,才发觉萧离的手在她腰上,她则抱着萧离的手臂,好像要把这手臂夹断在乳沟里。身子一震,赶紧跳开,和萧离保持距离。
“这样就正经很多了。”九公说:“要亲热,要腻歪,最好回家,关上门。别人看不见,也听不见。”
南风满脸通红。
萧离说:“这么看来,倒不如离开太平镇……”
南风问:“你不是一直很想回来?”
九公笑道:“彼一时此一时,那个时候,他还是个任人拿捏的小人物。现在就不同了,身份尊贵无比,修为罕有人敌。也许除了我,这世上再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你?”南风心惊,知道九公身份的人,本来就不多,如今则更少。
“丫头,你先回去吧。”九公说:“我想和萧离聊聊!”
萧离一笑:“今晚的更,我不替你打,以后也不要想了。”
“我知道。”九公说:“毕竟你们关系变了,是个男人,都不会大半夜的把南风放在家里,除非他不正常。但我和你聊的,你一定会很感兴趣。”
萧离有些犹豫,从回太平镇到现在,和南风只顾着身体交流了,正经话没说上两句。还着急回去,再卿卿我我,一诉衷肠。
只听南风说:“那你们聊吧,我先回家。”走出去两步,又回头说:“我等着你,早点回来!”
看着南风消失的背影,萧离说:“老头,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有什么能说的。”
九公说:“天下事!”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萧离说:“我只是个平凡人,这种高大上的话题,你找错了对象。”
九公一笑:“这正是我想要的答案。若你心想着自己是凉王,想要手掌天下,脚踏山河,那跟你说的话,也就没什么意义。”
萧离没明白,问:“老头,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看这太平镇。”九公说:“许久之前,不过是个村子,连个名字都没有的村子。那一年,我和师兄修为有成,便想潜入天都,看看所谓天都是否真的有神迹存在。路过此处,一群官兵正在屠村……”
“官兵?”萧离说:“不应该是强盗么?”
九公慢慢走着,哈哈大笑:“你离开太平镇,闯荡了那么久,就没看透世道?这天底下,没有官与盗,更没有是与非,只有强与弱。当时师兄心有感触,出手灭了屠村的官兵,把方圆百里零散的村民集合起来,起了这个镇子。他小时候多受欺辱,觉得世道不公,所以自号不平道人。但却把这个镇子,起名为太平镇。你可明白他的意思?”
萧离笑道:“这么说,明浩鸿活着才是对的。虽然每个人都可能变成行尸走肉,但起码有一个太平世道。”
九公摇头:“道法自然,弱肉强食,本就是自然之道。即便是千万年之后,这一点也不会改变,师兄太过于空想了。只是有这么一个镇子,活着倒是挺舒服的,没有外面那么乱糟糟。你不是也很喜欢……”
萧离点头:“我确实喜欢,起码没有杀戮,虽然狗苟蝇营,但平凡人的生活不就是这样么?”
“是呀,许多人活着,要的并不多,因为他们还不够强。如果一个人够强,像你我这般强的话……”九公问:“你觉得他会像你我这样,待在太平镇里,直到老死?”
不用回答,因为答案很清楚。
九公笑道:“所以我说,你很不错。”
“我知道,像我这样傻的人并不多。可是,你对我说这些,不会只是想恭维我吧。”
九公叹息一声:“明老二死了,明善接了将军府的位置。太平镇是师兄的梦,我也付出不少心血,若有一天我死了,谁来保住这个地方?”
萧离有点明白:“自然是明善,他是太平镇之主。”
九公摇头:“太平镇没有主人,或者说只要住在太平镇,你就是主人。无论你犯了多大的错,进入太平镇就可重新开始。无论你多么强大,到了这里,也要遵守太平镇的规矩。这规矩不是靠一个将军或者三十卫精锐的甲军就能撑得起来,它需要一个真正强者。”
九公接着说:“师兄,我,接下来有这个资格的,就是你。”
萧离一笑:“老头,趁你现在还能再活几年,我劝你收个徒弟,估计还来得及。”
“你不愿?”
萧离说:“你忘了,我是凉王,整个凉州都是我的。我会带着南风和花惜去凉州,无忧无虑的过完以后的日子。你当真以为南风开酒馆,是她自己的喜好?”
“这里,可以比任何地方,都无忧无虑。”九公说:“远离是非的地方,才有真正的安宁。”
两人刚好走到城门口,看城门的老莫还没有走。
“你来了?”老莫说。
九公点头。
萧离冷冷笑道:“想不到,认识了四年的看门老莫,竟然会是个神游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