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偷摸爬下床,看着还在沉睡的南风,有点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和他相依四年,温柔慈爱的姐姐。白天像猫咪一样高雅,可某个时候,变的像老虎一样凶猛。但她就是南风,这点假不了。
心与心的感觉,骗不了人的。难道女人,一旦那什么之后,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模样么?好像记得有个圣人说过:女人呀,你的名字叫虚伪。
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答案。他实在不应该让南风和花惜待在一起,说不定花惜那小贱人,把自己在春风楼学的本事,全交给了南风。
真要命!
身形一晃,人已离开了房间。
飘身在太平镇上空,头顶九十九层塔的虚影,像梦一样不真实。整个太平镇沉寂在温柔的夜色中,万家灯火阑珊。尤其是春风楼,迷离朦胧的灯光,即便隔的这么远,也让人觉得心醉。
清脆的梆子声敲了四下,萧离猛地俯身冲向大地,就像一条白色巨龙从天而降。
遮天阵以四周的城墙为边缘,他已经看准了一处,那里是一片开阔,没有人家,是个下手的好地方。
轰的一声撞在大地上,直接撞出一个数丈深的巨坑。九公看着这一幕,心道:这小子不会脑袋有问题吧?
萧离运气,涅盘业火喷涌而出。他可没有忘记,雪山之谷,业火把大地烧出一个深渊,困了自己许久。那次,业火出,是为了求死。今次,却是为了求生。他既勘破涅盘大关,这业火便也成了手段,还是最厉害的手段。
轰隆隆的业火燃烧着,散发着刺骨的寒气,泥土片刻便成灰烬。萧离心想:就从这里打个洞,越过城墙到城外,不就如此简单而已么。
九公在上面喊:“小子,你是不是傻了?”
萧离笑道:“这不是你说的么,只要我走出太平镇,我之去留,恩怨,你就再也不管。”
九公说:“我自然信守承诺。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来……”
“把人逼上绝路,自然有绝处逢生的契机。”忽然觉得一股奇特的力量,阻住双手,无论自己如何催动功力,就是不能再前进半寸。
九公在上面喊:“别费劲儿了。所谓阵者,天地也。取法天,象法地,乃是用天地自然最神秘的力量。大阵一启,自成天地,除非你有打破他的能力。否则上至云霄,下至三泉,皆在大阵之内。你这法子,不通!”
萧离冷哼一声,觉得自己蠢得可以。倘若真能打个洞,绕开大阵。那天都也不会被封百年了。
心中气极,双掌收回,一掌推出。九公只见一条龙影闪烁,轰的一声撞在大阵上,遮天阵嗡的响起一声钟鸣。
九公惊讶这小子功力竟到了这般程度,刚才那一招看似无章法,但威力极强。心想:他这个进境,不用五十年,便能做自己的对手了。百年内,必然超过自己今日的成就。
“小子,省点力气吧。就算是我,被困在大阵,硬闯也闯不出去。”
萧离停手,大阵的嗡鸣钟声忽止。
萧离双臂酸麻,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闹了半天不过是自作聪明的愚蠢而已。
飞身出了深坑,话也不说一句,一脸的挫败。
九公拍着他肩膀,说:“有舒服的路你不走,偏偏要走一条绝路。不要气馁,来,我请你喝酒。”
说是请,不过是去了南风酒馆。开了门,点上灯,九公从柜台后面搬出一坛好酒,搞的这酒馆像是他的一样。
“老头,你有点喧宾夺主了。”萧离说:“我这个主人还在呢,你这样做,是在侮辱我,还是在嘲笑我。”
九公笑说:“这是南风开的酒馆,你算哪门子主人。”
萧离说:“她的人都是我的,你说呢?”
九公哼了一声:“当初,若不是我,你早就死了,还会有今天。这个你能否认?”
“天都之上,若不是我,你这把老骨头早被明浩鸿拆散,你不会忘了吧。”
“好吧,我们不说恩的事,只喝酒。”两人喝上一碗,这酒还是以前的味道,南风的手艺,多么熟悉,让人不禁想起那些日子。
“你去了将军府。”九公说:“你觉得明善会帮你?他不会的,快意恩仇自然是好,可他不是那种快意恩仇的人。因为总有些事情,比爱恨更重要。”
“其实你可以不用劝我。”萧离说:“你何不直接出手废了我,这样即便渊后站在我面前,我也只会跑的远远的。”
“我想过。”九公说:“但你,是我一手造就,我还想看看你能走多远。而且,渊后确实做的不对,稍显绝情了些。但你们灭族天都,她心中仇恨,那样做,又有什么不对。”
萧离一笑:“你以为把我困在太平镇,渊后就可以在外面逍遥自在?”
九公摇头:“当今之世,你是唯一可以威胁她的人,也是唯一放不下的人。天一和不空,他们心中何曾不恨。只是他们知道,事到如今,应该让这一切都结束。可你心里,偏偏放不下恨。你以为我是偏私渊后,可你不知道的是,若你们争斗再起,这世道可能会乱的像一百年前那样。到处都是杀戮,烽火,人像畜生一样没有尊严……”
“会这么严重么?”萧离问。
“会的!”
“可惜渊后不止我一人,还有一个比我更恨她的人——符飞絮。当日,他出现在天都,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我想,他也和渊后一样,早就逃出去了。”
“他?”九公说:“我并不担心,天涯阁的势力再大,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萧离喝一口酒:“话说回来,他和渊后,究竟是什么恨,我看像是不死不休。”
“还不是女人闹得。”九公说:“符飞絮喜欢渊后的妹妹……”
“昭妃?”
九公点头:“符飞絮年轻的时候,那小子帅的不像话。”
“帅?”萧离笑:“再怎么帅,他那个侏儒的样子,怎么能满足得了女人。我明白了,单思成疾。”
“不,他年轻的时候,比你还要高大威猛。”九公说:“是渊后伤了他天门穴,为了活命才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那我明白了。渊后也看上了这个小白脸,但他偏偏喜欢昭妃,所以就……”
“她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九公说:“你如今的修为,已可称得上绝世高手。但格局却还是太小,若你站在渊后的立场,她做的那些事,你就可以理解了。”
萧离说:“如果你没有从小把她养大,今天是否还会阻止我?”
“会!我阻止你,与她是谁无关。只是你们两人的身份,目前的局势,我不能让你们见面。”九公说:“为了天下安宁,我问心无愧。若是为私,我早就废了你一身功力。”
萧离冷冷道:“还真的是她!”
九公愣了一下:“好小子,说了这么多,原来是想确定她的身份。那你明白我的用心了吧……”
萧离只是哼的一声冷笑。人,无论是平凡无奇,还是像九公这样世间第一,总是能给自己做的事,找出些光明正大的理由。
婊子,就是婊子。看不起你的人,永远看不起你。看得起你的人,那个牌坊立与不立,都没什么要紧。
其实立了牌坊,反而更多人看不起你。就像公堂上那块“公正廉明”的牌子,挂上去,反而让人觉得恶心。
九公叹息一声:“好吧,也许有件事,你知道了就会改变主意。”
“说来听听,这世上难道还有人比你九公更能吓唬住我。”
九公说:“你可知道当今的皇帝,正是花惜给你生的那个儿子!”
萧离噌的站起来,酒碗打翻在地。
“你早就应该猜到。明浩鸿死在你手上,厉王死在乱阵中,当今皇室无人,幸而花惜生了个儿子出来。今时今日,世道这么平静,一则是花惜生了个儿子,再则是世人都以为你们死了。”
萧离说:“这是武威侯的主意吧。这老匹夫还真是了不起,之前嫌弃花惜出身春风楼,玷污诸葛家的门楣。今时今日,反倒把野心打在花惜身上,又不觉得丢人了。”
“英雄不怕出身低。当你有了绝对的地位和权利,无论你之前多么下作不堪,都会变成世人的榜样。”
萧离坐下来,沉吟着说:“老头,我选第一条路,请你把花惜和孩子,还有金奢狸带来太平镇。我就留在这个地方,陪你五十年。”
九公笑道:“好,我就知道,这么劝,你一定能想通。”
“你这不是劝我,你这是吓唬我。”萧离说:“像渊后那样的人,会平平淡淡一辈子,我宁可相信自己死了。”说完起身离开,心内慌乱如麻。
九公又喝了一口酒,自语道:“你比我更了解她,假如你能早生几十年多好。那时候怎么会有独孤无我什么事,我一定做主,让你们两个人成亲。”
萧离走在街上,觉得一身疲惫。九公的话,让他只能屈服。大智死了,圣京无论是谁掌权都不重要,其实都在渊后手里捏着。权利,算什么东西。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不过是好看而脆弱的花而已。
脚步声响起,很熟悉的脚步声,一个婀娜的人影出现在街的尽头。
“你怎么醒了?”萧离问。
人影走近,正是南风。
“我找不到你,以为你走了。”南风说。
萧离摇头叹息:“我再也不走了。”
南风又惊又喜:“真的……为什么?”
萧离说:“你知道花惜的孩子当了皇帝么?”
南风点头:“这样难道不好?”
萧离说:“花惜只是个女人,那也只是个没断奶的孩子……”
南风说:“你担心什么,只是应个名号罢了。我听说他们连朝堂都不去的,青萝监国摄政,你大可以放心。”
萧离身子一晃,好像突然失去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南风吓的赶紧扶住他。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萧离说。
“青萝是你亲妹妹,和你关系最好,你还怕她不好好照顾她们母子。”
萧离惨然一笑:“因为你不知道,所谓青萝公主,并不是真的青萝公主。”
“什么?”
“其实,青萝公主就是渊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