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正值壮年,皇上却总是生出迟暮之年的忧愁,就在几个月前他尚以为自己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去做很多事,如今却不得不将那些事尽早提上日程。
他怕事情来不及做完,怕壮美的山河再一次面临祸乱,于公于私,他都还有很多心愿想要达成。
对于帝王来说,他子嗣不算多,三儿两女,如今只有垚儿尚未长成。
垚儿的婚事原本是可以像紫麟一样慢慢相看的,但皇上如今顾不得这些,他想着早些看了合适的,一来垚儿如今没到入朝年纪,有了岳家的支撑,对垚儿是多一层帮衬。二来让两个孩子自小相处出感情来,往好了想,将来水到渠成两厢欢喜,往坏了想,即便孩子们大了后觉得不合适,皇上也可以将那孩子收为义女,封公主后同垚儿各自嫁娶两不耽误。
合欢听了自然反对,她认为亲家结了容易,想悔那话就不好说了,奈何皇上主意实在坚决,最后各自妥协一步,对外不说是结好事,只看中了哪家的女儿就常召进宫见面便是,心里有数归心里有数,只要名分上不说死,将来有何不妥亦能留有余地。
合欢同紫麟说了其中关系,紫麟在宫里主张办了一场秋日宴,遍邀百官的嫡系女儿孙女们进宫赴宴。
秋日宴连办五日,宫里一下子热闹开来,紫麟则配合皇上跟合欢在这些小姑娘当中默默相看,最终看下来觉得人品家世都不错的有两人,一是位列三公的正一品司徒公孙嵇的嫡幺女公孙皎皎,二是位列三师的正二品太保史开泉幺女史令月。
两个姑娘都同垚儿差不多大,性格却截然不同。
公孙皎皎人如其名,落落大方,风光皎皎,小小年纪自有端庄派头。史令月则形容明媚,心思细腻又十分聪慧,更难得的是这两家是世交,公孙皎皎和史令月乃是从小相伴长大的闺中好友,两人自到宫中,处处相互帮助,从无半点龃龉。
合欢想,垚儿将来万人之上,是很难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过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简单生活的,他身边高位的妃妾若能交好扶持,且心性不坏,或许能免去许多后院腌臜。于是接下来每隔一段时间合欢便会召见一次公孙皎皎和史令月,两个小姑娘每每都携手而来,频频对视。
再相熟些后,公孙皎皎和史令月常在宫中留膳,同垚儿碰面的机会便也多了起来。合欢授意宫人,两个小姑娘在宫中玩耍时不必受宫规拘束,有此吩咐,宫人们心里对两个小姑娘也更加敬重,因还没有正式身份,久而久之宫人们开始称她们为公孙小姐和史姑娘。
数年后,垚儿十五岁生辰那日被正式册立为储君。
太子冠礼当日,乾坤清朗,万里无云,皇城内外张贴皇榜告示以令举国相庆,宫内歌舞相庆,编钟与鼓声齐鸣。垚儿身着玉带玄衣与皇上并立于建章宫石阶之上,行冠礼,受储君印,上承宗庙庇佑,下受百官跪拜。
与此同时,另一道册封旨意也在这日下达,奉天子令,公孙皎皎册封为太子妃,史令月册为太子良娣。
尘埃落定后,得知消息的两家很快聚到了一起商量起各家的陪嫁来,皇家娶亲一切皆有规制,他们能做主的事宜并不多,在规矩内准备陪嫁勉强可以算作一件。
众人面上心里既是兴奋不已,又有百感交集,各番滋味,五味陈杂。末了公孙嵇满脸忧色地看着公孙皎皎和史令月嘱咐道:“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你们姐妹两个永远要互相扶持,决不能因后院争斗而伤害彼此!”
公孙皎皎握上史令月的手向公孙嵇和史开泉承诺:“父亲、史伯伯请放心,女儿和令月都不是会背叛朋友的人,况且我们有这么多年的情义在,自是要互相依靠着走下去的!”
史令月也牵住公孙皎皎的手坚定道:“父亲,公孙叔,你们别担心,我们会保护彼此,也将竭尽所能帮助太子成为更好的储君,孝顺他的父母,和睦他的妃妾,关心他的百姓……”
太子大婚,热闹是无疑的,其中所涉规矩礼仪之处又很是庄严。譬如平日里看不出太大差别的兄弟们,到了这样正式的场面便不得不守君臣之礼,这几年来襄王借着后背上的伤留了旧疾的由头迟迟不去封地,垚儿因着将他护在马蹄下的救命之恩,比之少时对他亲近许多,表面上倒也维持住了兄友弟恭的和谐景象。实则对于皇上的防范和垚儿的上位,襄王心里有多少的不服和屈辱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公孙皎皎和垚儿大婚后一个月史令月才进的府,良娣也有婚礼,只是不如太子妃的场面大。
史令月入府后,每每三人碰到一处共谈事宜时,公孙皎皎总能感觉到自己的思路跟不上太子和史令月,她深知自己不如史令月美丽聪慧,能做太子妃无外乎是家世高了一筹的缘故,想明白这一点后她便着手于管理府中琐事,争取做好一个有主事才能的太子妃,也不枉担了这身份。
相处下来,垚儿心里更亲近良娣史令月,史良娣聪慧,懂他,且目光从不只落于方寸之地,许多大事都能与他讨论上一二,总能以不俗的见识给垚儿提供新的启发,太子妃并不擅长如此。
太子妃本身也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子,她气质华贵,端方持家,小小年纪就能将偌大的太子府管理得井井有条,同时又能替太子挡去那些官员家眷们刻意的巴结,人情世故的事由她处理更能叫人心服口服,而这些恰恰又是史良娣所帮不上忙的。
她们在太子府里都有着各自不可取代的位置,一个是太子身旁知情知趣的解语花,一个是太子府内维持秩序的定海神针,她们很快便找到了自己身上的价值,并很乐于在自己适合的位置上各展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