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恭的目光在杨贤脸上来回游移,试图从他波澜不惊的神情里找到一丝动摇,然而杨贤眼神坚定,毫无退缩之意,便也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靠在龙椅上,陷入了沉思。
待沈恭看上去被杨贤的话说动摇了这时,一位身着中年大臣瞄了一下眼神平静颇为坚定的杨贤,然后又看了看龙椅上的沈恭,随即从队列中走出。
沈恭看见他突然站出来也丝毫没有意外,毕竟这大臣是自己之前王府班子里面的人,现在站到杨贤这边也是非常正常的行为。
这中年大臣抱拳说道:
“陛下,丞相所言,臣深以为然。如今伪朝大军压境,士气高昂,我军若仓促应战,胜负实难预料。荆河天险是我们手中的一张王牌,若能善加利用,或许能扭转乾坤。”
他的话音刚落,一位身着锦袍的大臣却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反驳道:
“哼,说得轻巧!放弃揭门关,退守荆河,这不是不战而退吗?传出去,我大青的颜面何存?军心又能如何稳定?若是能凭借揭门的地利一战挫伪朝锐气,如此大胜之下我军士气必然高涨,届时又如何会惧左宁的锋锐?!”
听到了与之不同意见的争论声又响起,杨贤心里暗暗对这些江湖世家的派系有些无言以对,但是表面上还是不慌不忙,转身面向这位徐州派系的大臣,拱手平静地反驳说道:
“柳侍郎,我且问你,定汴距离揭门有多远?左宁此时你觉得会如何行军?荆州军和徐州军此时主力又在哪里?温门主的崖州军此时此刻到哪里了?你告诉我。”
老臣听了,脸色微微一变,还欲再言,却被另一位年轻的武将抢了先。
他朗声道:
“回丞相所问,定汴距离揭门有六百多里,沿途已无重镇,若是左宁拿下定汴稍作休整便以急行军南下,只需要六到七日便能到揭门,而荆州军主力在揭门关,徐州军的主力在徐州琅水,琅水距揭门八百里,此刻传令让徐州军去揭门,有可能徐州军不到,揭门关便撑不住了,更别说在揭门外野战左宁了。而此刻崖州军估计才至徐州,距离只会比徐州军距离揭门更远。”
说话的这位沈恭印象也颇深,因为这又是一位自己的班子,名为陈骁,年纪仅仅三十几的三等宗师,虽然没法在宗师榜上的前列留名,排在了第五十八,但是武略颇为让杨贤赞誉,所以便重用了,如今在管着京城禁军。
陈骁的话说完,有点脑子的大臣马上就琢磨过来味道了,这分明在和他们说,求稳的办法就是再退一步,把战场放在荆河上,因为他们不能堵左宁的行军速度,也赌不起。
随即,他们纷纷点头,低声议论着。
沈恭看着朝堂上的众人,心中也是豁然开朗了许多。
随即便扭过头来望向柳元风,这位柳家军的掌舵人,徐州江湖世家如今的话事人。
此刻,柳元风双手负于身后,眉头微蹙,眼神中透露出思索之色。
“柳门主,你意下如何?”
柳元风缓缓上前,内心快速权衡着利弊。
若是现在还坚持原本的想法,只怕会犯众怒的,而且确实如杨贤想的那般,如今在亏掉了八万并州军的情况之下,他们可赌不起,若是左宁急行军,可能再不出四日,揭门就要传来急报了,而哪怕是自己和梁隐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不过若是退守荆河,凭借天险防守,不仅能保存徐州军的实力,还能在未来的反攻中占据有利地位。
而且,杨贤的计划若成功,柳家在大青的威望必将更上一层楼,这对他柳家进一步统领徐州江湖的世家豪族有着极大的帮助,同时杨贤的想法确实是如今听起来最稳妥的了。
思量至此,他微微欠身,说道:“陛下,此事关乎我南青生死存亡,臣以为当以大局为重。丞相的计划,臣认为可行。”
沈恭又将目光投向梁隐,梁隐站在一旁,轻抚胡须,神色凝重。
自打他从荆山回来了的这段时间里,他和柳元风之间的利益争斗是愈来愈烈,无论是因为柳泉弼和公主私通导致了上官成的愤狠离去,还是因为山河棍派本身的利益,都使得他不得不主动得去和柳元风争,但是现在,可不是继续争斗的时候,如果真让左宁势如破竹地南下至此,那就别提这些那些的利益了,南青都没了还争什么?
而且左宁此前打梁州,打青州的手段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如今青州和梁州的世家十不存一,都给左宁以最暴力的方式直接连根拔起了,真给左宁打到这里,无论大小世家,他们谁都跑不了。
现在他们这边还能有如此凝聚力,还是多亏了左宁杀鸡儆猴,让他们这边的世家豪族全都怕了。
“臣无异议,丞相所言乃是上上策,臣定当配合。”
有了柳元风与梁隐这两位武圣的支持,朝堂上的风向渐渐发生了转变。那些原本荆州派系和徐州派系的臣子看见了自己这边的话事人都选择放弃去争了,也开始纷纷倾向于杨贤的提议。
杨贤见状,心中稍安,他再次向沈恭行礼,说道:
“陛下,构筑荆河防线,需从长计议。臣建议,将我军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为先锋军,由陈骁率领,驻扎在荆河北岸的前沿阵地,负责侦查敌情,骚扰敌军,迟滞其进攻速度,若是情况不对立即南下渡河,焚桥毁渡。第二部分为中军,为徐州军和荆州军的主力之师,主要阻挠左宁渡河即可;第三部分为后军,驻扎在荆河南岸,作为预备队,随时支援前线。”
沈恭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杨贤接着说:
“此外,我们还要在荆河上迅速多修建水寨,额外打造艨艟,水师可在河面上巡逻,防止左宁军偷渡,同时也能对敌军进行水上攻击。沿岸要多设烽火台,每隔十里一座,确保军情能够及时传递。”
沈恭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说道:
“好!就依丞相所言,全军退守荆河,构筑防线。杨贤,此事就全权交由你负责,务必守住荆河,保我大青半壁江山!”
杨贤单膝跪地,郑重地说道:
“陛下放心,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