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子跪了。
五体投地。
陈远懒得动手,挥挥手,算是送这些杂碎出了府。
七零八落,瘫倒一地。
外围有挖矿的天骄路过,便见这躺在马路上的人,其身上别着道院的身份牌,纷纷心惊。
这一打问,便知了这盟子吃了瘪。
“哼!”
盟子脸上又是寒霜,又是红云。
霜是气的,红云则是臊得慌。
双膝粉碎的疼痛,回到道院自然会自愈,可这丢掉的面子里子,该怎么挽回呢?
临走时路过柳寻家的院子,他心里一阵发酸,便灰扑扑地赶回了道院。
修为拼不过,只能拼门第了。
盟子在等,等待与十帝见面的一日。
师总会为弟子出头吧?
……
柳寻在府里急得团团转,只因方才那道响彻白玉京的“跪下”实在太像陈哥的声音了。
但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可能,便按捺住情绪,只等年后的供会。
可惜白玉京里,修士如凡,神识铺不开,不然她无论如何,也要挨家挨户地找这声源出处。
……
七尊法相,悬于京外,遮天蔽日。
“青鸾呢……”翁气之声响起。
“未在京内……似乎下界。”
“……供会将至,她不续命了么?”
“不知,但谁又能和长生过不去……”
七帝传声,法相微动,状于云后,难以观清。
“京里,似乎多了个好玩的小家伙……”
又有声音浮现。
“剑道三转巅峰,放在下界,算得无匹……”
“这也是蛟夫捉来的天骄么?”
“蛟夫也不过蛟道三转,如何捉拿同境大帝?依本帝看,这小子是来搅乱供会的……”
“如此明目张胆地释放气机,倒真不将吾等七人放在眼中?”
“……每百万年,也不乏勇士,但吾等便是寰宇法则,谁若乱来,便知其后果。”
“此人身上,有人皇气息。”
“人皇?”
七道身影寂静片刻。
“人皇又如何?老人皇不过死狗一条,当年看吾等不爽,却也无可奈何,以为留个不成器的后人衣钵,便能将吾等拿捏?”
“小心人皇,他算计太多。”
“剑道三转颠覆……呵呵,本帝让他砍万剑,也无妨。”
“呵呵呵……”
七道身影打趣间隙,却望向京内丹城中的天罡道院。
“这次供会,品质大不如前……”
“是极,炼人丹都还要用丹城气运养上一年,这道院炉子收进来的,也都是草包……”
“无妨,能续上命就算成了。”
“那胖小子,是地听之体,怎被安排在了丹炉最冷的地方?”
“地听之体?千万年一见的顶级人丹……本帝预定了。”
“骸骨大帝,你年岁比起我们,还算得小了,这等补品,可留给我们?”
“……你们既也想要,那便实力说话了。”
“骸骨,你莫耍孩子脾性,如今寿元将枯,哪里还有动手的心思……”
“那该如何?丹成,我占四成,你们六人共占六成,如何?”
六人法相沉默,隐是不悦,但供会当前,捉对厮杀乃是大祭,搞不好要将丹炉尽毁。
至于那骸骨大帝,则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小丹城里的天骄们,挖矿的挖矿,修行的修行,更有甚者偷食仙草。
“吃吧,把你们养得肥肥的……”
“我有一议,这地听之体的胖小子放在丹炉之外,如何能养好?速将其放入丹炉中心的道院。”
“可那剑道三转的小帝,似乎与这胖小子关系匪浅。”
“他又何敢忤逆我等,传蛟夫吩咐便是。”
……
道院放榜。
如今道院的十名额,已有四人居之。
分别是浩然寰宇的散修,安景,大帝一转修为,灵根脱俗。
浩然寰宇的长白山主之子,长白随风,大帝一转修为,天赋极佳。
庆云寰宇的魔修,酒糟,假帝修为,根血极品。
长仙盟盟主之子,许不应,假帝修为,家世极品,八万极品灵石买通蛟夫大帝。
这其中,四人背景皆为一流寰宇。
放榜至丹城内外,皆让人艳羡。
万余天骄中,只有这四人享这顶级资源,哪怕短短一年光阴,也能堆成个大帝吧?
譬如安景和长白随风,这二人便是借助道院资源,一举从假帝破境。
至于长仙盟盟子许不应,外出一次,回了道院便郁郁寡欢,修行停滞不前。
……
半年过。
道院再换榜。
新添一人,陈庆。
未记录在册寰宇,陈庆,无修为,地听之体。
放榜那日,小胖子在院里激动得不像话。
陈远依旧懒洋洋,但好歹从床榻之上来到了院外椅上。
“恭喜恭喜。”
“不不不,都要感谢陈远哥,若没你照拂,我这半年早把自己挖矿挖死了……”
小胖阿庆满眼热泪,就要对着陈远磕头。
“诶诶诶,这是干嘛,男儿膝下有黄金,莫要轻跪啊!”
陈远不说还好,这一说,阿庆又忙忙跪在地上,刨着膝下之土。
“哪呢!哪有黄金!”
“……”
陈远哑然失笑。
“陈远哥为我赐姓,便是我亲哥!否则就算我的名字出现在道院榜单上,也只是个‘阿庆’,但叫‘陈庆’就不一样了!阿庆斗胆,将陈哥认作亲哥!”
小胖拱手再拜。
这时便轮到陈远面色郑重,应下。
“好。”
“嘿嘿。”
“阿庆。”
“诶?”
“如果你发现,这一切都是场骗局,会怎样?”
阿庆看着陈远认真的面孔,心里一慌,便又认真想了想,道,
“若是骗局,他们会骗我什么呢?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之前主家发的工钱几两,都给他们好了!”
“哈哈。”
陈远一笑,拍了拍阿庆胖乎乎的脸颊,
“说,怎么吃这么胖的,给人家主家都吃穷了吧?”
阿庆摇摇头,茫然道:
“蛟夫大帝带我来之前,说要以秘法为我充肉,嫌我太瘦,体质弱,撑不过长途跋涉,就把我泡在缸里,半日我就这么胖啦!”
陈远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院里的风景很单调,灰扑扑的瓦片,稍显脏旧的老砖。
藤椅上陈远的银发,是这院里独一抹色彩。
小胖穿的鞋露出了脚趾,他看着陈远,一直在笑。
“阿庆,你能窥见人心,知道他们恶,却也会跟他们走吗?”
阿庆听着,低下头,无可奈何道,
“遇见的,大都是黑心的,只是有的黑的浅,有的黑的深,阿庆无人依靠,谁给我吃的我就跟谁走。”
“不过陈哥,你放心,等我入了道院,潜心修炼,我也要成厉害的大修!陈哥罩了我这么久,我也要罩住陈哥!让法堂再也不敢来骚扰你。”
“好志气,男儿就该如此。”
陈远含笑,拍了拍胖小子的肩。
他没有戳破这出身寒微,一生波折的可怜小子的宏图大志。
他只知道的,现在的陈庆,意气风发。
“陈庆。”
“诶?”
“你现在还看得清我的心么?”
阿庆瞪大双眼,
“还是看不清诶……”
——
丹城从远而观,便像个炉子。
这天傍晚,模糊夕阳洒在长路,阿庆同着陈远告别。
背起简单行囊,便要往道院而去。
陈远将藤椅搬出院外,算作一日的运动量。
阿庆三步回头,与义兄告别。
少年往心中朝圣之地而去,纵有对故土不舍,但意气风发。
陈远靠着藤椅轻摇,目里映着暮。
斜阳被七尊遮日法相打散,像是雨点一样淅淅沥沥归于尘埃。
阿庆走了。
院子里又只剩下陈远。
这一年,很快过去。
藤椅不再摇,榻上之人,一言未发。
…
同年秋。
霜铺老砖,暮云合璧。
七帝法相,面白玉京,宣宴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