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郎宽正往前走的脚猛地停住,极其缓慢地扭头,脸上有点受伤,“孙叔,我们的交情在你心里算什么?一瓶酒而已,我就不收你钱了。”
他也没好意思说,经过他两天的暗示,现在黄湖村人人都以为他和孙老大有过命交情。
孙老大一听不用钱,焦急一扫而空,当即喜笑颜开,笑得跟一朵菊花似的,“小霍,懂事哈。”
“还用说!”霍郎宽拍了拍他肩膀,一副“咱俩谁跟谁”的模样。
当他拿着两瓶红酒朝着众人走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他手里红酒移动。
这红酒贴着金箔的拱门标签,淡黄色的橡木塞,上头写了醒目红色的英文。
院子里这些人都是城里最富裕的人,九成人却认不出这个酒。
唯独两个对外接待员倒抽一口冷气,声音有点发颤:“这是……拉费酒?”
他们只在外宾接待所见过一次,那位外宾径直把拉费酒送给了市长!
而且只有一瓶!
而霍郎宽却在这种场合,一次拿出两瓶拉费酒,着实让他们这群待在体制圈的干部瞠目结舌。
坐在其中的文仁涛更是如热锅的蚂蚁,他和所有人一样,看出来霍郎宽不简单,不是一般不简单,是极其不简单。
但他和其他人的心情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其他人最多是羡慕霍郎宽,又或者多聊几句,想和霍郎宽做个朋友。
但文仁涛是懊悔啊,深深地懊悔!
他在这个场合,本来能跟着霍郎宽、大女儿脸上添光,却因为之前对大女儿太冷漠了,以至于大女儿当众驳斥,让他下不来台。
现在他和霍郎宽的关系,不是岳父和女婿,反而比其他陌生人还不如。
小紫也真是的,一家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大不了以后补偿她嘛,怎么这么小气,一点事都记在心里。
文仁涛是又怨怼,又不甘又后悔。
赵凤看着文希紫嫁得风光,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此时,文希紫的丈夫霍郎宽,赫然成为人群焦点,一表人才,家境富裕,背景够硬,早知道让自家女儿嫁给他了,白白便宜文希紫。
她想起那个死去的闺蜜,也就是文希紫的妈妈,更是忍不住恨得牙痒痒。
没想到人死了,留下的女儿还替她掰回一成!
赵凤是真的很不甘心啊,为什么就是输了正妻一截儿!
自己好不容易嫁给供销社社长,工商会会长却暗示裁员清退了。
好运气全让文希紫占了去!
这时,文希紫刚好端着清蒸鲈鱼从厨房走出来,留意到众人看霍郎宽的羡慕眼神,忍不住低声打趣:“哟,霍同志的高光时刻。”
霍郎宽嘴角一抽,一边开红酒,一边无奈一笑,压低声音道:“一瓶进口红酒,就让这些所谓大院人惊掉下巴。”
院子里坐的这些体制人挺可笑的,看似体面,实则总是蒙着自己的眼睛,从来不看外面的世界。
世界早就变天,未来进口东西只会越来越常见。
文希紫瞧着霍郎宽一脸不屑,真是嫉妒得发疯啊。
他到底知不知道,不是谁都有他经商的眼光,也不是谁都有勇气吃第一只螃蟹。
幸好,这男人是她老公。
“等下,你这个酒……”文希紫瞄到那瓶红酒标签,当即瞳孔放大,“你还有几瓶?”
拉费酒,放到20年后,价值岂止翻20倍!
一瓶酒能赚个四百万!
霍郎宽一看她眼神立刻了然,连连摆手,“行了,下次见到蒋任森,我让他带十来二十瓶给你,现在你克制点!婆娘!”
蒋任森大概就是那位送他西装的华裔。
他虽然说得很小声,但是大家还是渐渐留意到这边的动静,本来大家都在讨论霍郎宽手头红酒的来头,这下全都看过来了。
而其中,文花云的眼神最为可怕,简直是想杀了文希紫的程度。
文希紫熟视无睹,笑眯眯地将清蒸鲈鱼放在孙老大的面前,“孙叔,菜齐了。”
霍郎宽刚好开好酒,老郑接了过去,给在场人都倒上一杯。
大家闻着悠扬的酒香,顿时心旷神怡,忍不住连连赞许,“不愧是洋酒啊,气味都不一样。”
霍郎宽也没好意思说这玩意三元外汇券而已,随便跟着点了点头。
等所有人手头都拿上红酒,孙老大一声大喝:“请大家举杯吧,感谢大家今日赏光前来!”
大家纷纷站了起来,客气地朝着孙老大举起酒杯,“祝孙老大福如东海,寿比南海。”
人人端起红酒,送入嘴中一品,当即便有此起彼伏的惊艳叹声,“这洋酒真的好喝!”
“唇齿留香,回味悠长!”有人高举酒杯,看着玻璃杯中红色酒液。
“层次丰富,细腻顺滑,没有一点涩味!”
……
孙老大喝了也是连连点头,一想到不用报销更是心情大好,“今个儿托了阿宽的福,我也是第一次喝洋酒。”
“大家快吃饭吧,空腹喝酒容易醉,”霍郎宽听着这些吹捧话就烦,举起碗筷示意大家,“再不吃菜就冷了。”
他媳妇辛辛苦苦地做了一大桌的菜,这些人居然迟迟不吃。
他真是想对这些人来个磕头教训!
“吃饭吃饭,大家敞开吃!”孙老大这时认真低头一看,眼前是文希紫刚刚端上来的清蒸鲈鱼,不由得大吃一惊,“哎哟,这是菜还是艺术品哦?”
只见一条清蒸鲈鱼一分为二,放置于搪瓷碟中央,鱼头朝着孙老大,鱼身上撒了红色的辣椒丝、绿色葱丝,红绿相衬,极其好看。
而鱼身旁边,放了清新的蓝雪花、向日葵花瓣,看上去宛如一幅小天地。
在这个年代,大家刚刚温饱,普通人家很少心思摆盘,瞬间都被这一道清蒸鲈鱼给惊艳了。
“阿宽,你媳妇手艺是真好!”孙老大由衷地竖起大拇指。
文希紫笑道:“随手摘了些院子的材料,不算精致。”
“这还不精致?郎宽媳妇,”工商会会长连连感慨,“我只在国营饭店看过这种摆盘,太高端了。”
“这咋回事?大家都动嘴不动筷了?”霍郎宽举起筷子,散漫一笑,“再不吃,我可不等大家了。”
他是真馋媳妇的手艺,满桌子的菜,一看就色香味俱全。
大家也早就等不及了,每一道菜端上来,道道精致,大家都忍不住咽口水啊。
“蛤蜊蒸蛋,绝了!”
“蒜蓉粉丝虾,妈呀,这虾我咋做不出来?”
“酸菜鱼,酸香麻辣,连汤都好喝!”
……
大家真的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农村,居然能吃上这种档次的菜色,甚至有些菜色甚至没人见过,真是大开眼界了。
“哎哟,阿宽你这媳妇,真是个宝啊!”孙老大吃得满嘴是油,一边吃着鲈鱼肉,一边竖起大拇指,“我这人嘴叼,没想到你媳妇是彻底治好我了。”
霍郎宽凑过去,低声道:“不用客气,报销即可。”
“你这小伙子!”孙老大佯装板起脸,眼里却有笑意。
这两人的互动自然也落在众人眼里,暗暗羡慕霍郎宽能和孙老大走这么近。
孙老大今天笑的次数,是他们一年加起来看过的次数了!
人群里,文花云吃之无味,专心观察众人下筷的位置,只要有人夹了青菜,她便心情大好。
很快,陆陆续续有人夹了那道蒜蓉白菜,也就是她下了泻药的那一道菜!
为了避免嫌疑,文花云甚至自己也吃了那道青菜,甚至故作惊喜地点头,“没想到姐姐炒青菜也这么美味!”
只不过,她这一桌愣是没人搭理她。
大家都看明白了,文花云人品不行,敬而远之,而且饭菜这么好吃,谁顾得上搭理她!
直到,最先吃下蒜蓉白菜的人,开始捂着肚子,面露痛苦,“我突然肚子疼……”
然后是更多的人,都捂起了肚子……
喊疼的声音此起彼伏,院子的情况急转直下!
“这饭菜不干净!”
赵凤把筷子一扔,指着文希紫,“文希紫,这到底怎么回事!?”
可不是几个人出问题,而是绝大部分干部都出现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