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锐对造船将有一个美好未来很是笃定,徐华封凭借着往昔的信任,也就不再质疑了,虽然他很想说现在日本的造船业的年造船量就在十五万吨左右徘徊,人家可是有十多万吨的舰队,一百多万吨商船的,这些舰队和商船,每年的维修费就够那些船厂去折腾了。
他心中放过此节,见屋子里魏瀚等人还在商讨船型,想起刚才陈石英的一个错误纠正道:“石英刚才把柴油机的使用成本说低了,每匹马力零点一六公斤,那是在施行增压的情况下才能实现。不增压的话,按照实验室对拖拉机的估算,每匹马力的油耗将超过零点二公斤,而且实际使用的时候总是会有浪费的,也就是说,每匹马力每吨的耗银将超过六厘、接近七厘。这可是托了高压油泵的福,没有高压油泵,万万是不能如此省油的。”
他见杨锐吃惊,又笑道,“不要担心,他对蒸汽机煤耗也估低了,现在卖的哪有标准块煤啊,没有洗过的煤全是有不少杂质的,以以往的经验看,这煤耗也是要超过九厘银子,接近一分或者超过一分。哎,刚毕业的学生经验上总是差一些,常常会把情况估计的比实际好,不过这样也好,现在他们干劲十足,等砰了壁,那以后就干练了。”
高压油泵和废弃涡轮增压一样,是柴油机的核心技术,杨锐当初只能大致画出油泵的式样、说出原理,至于具体实现,就是不知道了,现在听说解决了油泵问题,他笑问,“怎么做到的。不是说耦件的精密度要达到零点多少毫米微米的吗?”
“如今油泵耦件的精度要达到零点零零一毫米,也就是十微米甚至更细,解决的办法是一个学生想到的。极为极为巧妙!”徐华封很是满意的赞叹,不过说完他还是不甘。再道:“可即便是这样,油泵的油压也还是不高,只是气罐喷射压力的一倍,一百四十个标准大气压,十四兆帕而已,所以燃烧室只能设计成半燃烧。要是能再把耦件的精度提高,能达到四十兆帕,那柴油机的效率将更高了。”
杨锐搞不明白十四兆帕和四十兆帕的区别。他只知道把问题和思路提出来,具体的实现交给下面的人去做而已,当下也没有细究解决办法是如何如何的巧妙,问道:“现在德国人和美国人都在问这个东西,你那边是怎么回复他们的?”
“怎么回复……”徐华封笑道,“就把当初手工研磨耦件的数据给他们看,告诉他们这是千中求一的事情,他们要学,花钱我们就教,但是不是学得会。那就各凭本事了。等他们进了这条胡同,就未必出得来了。”徐华封对于耦件精度解决之道的巧妙性很是自信,他自信完之余。再道,“不过我们一边说耦件的废品率怎么怎么高,一边却一船一船的把拖拉机往美国运,而且卖价还不是太高,我就担心他们会看出问题来。”
“这个没办法,必须规模化才能保证技术不断的发展。技术这东西完全保密不了,原理大家都知道,差的只是实现的经验,换句话说。只是实现的成本差异而已。我们不大规模生产柴油机,而是把技术束之高阁。那等十几年之后,就会发现市场已经被更差技术的产品占领了。到时候就悔之晚矣,要知道没有市场,就不能继续研发投入。”杨锐说着后世诸多领先技术但却被低技术打败的教训,很确定之前做出的调整,即开始大量生产使用高压油泵的柴油机,“我们不光要造拖拉机拖拉,船用动机千吨以下的也全部改成柴油机。”
杨锐的决断让徐华封咋舌,他道:“那内河船的造价又要上去了!万一美孚把柴油价格提高怎么办?”
“柴油价格提高也就和煤油持平罢了,毕竟现在柴油对于美孚来说只是副产品,销售量极少。”杨锐道,“再说按照我们和洛克菲勒的谈判,全国除了德国的山东、俄国的北满探矿权要给他外,柴油专卖权也要给他,谁让我们要问他借钱呢?!至于船只增加的造价,就由国家来补贴吧,把柴油机和蒸汽机的价差拉平好了。”
“北满和山东之外的探矿权!”徐华封惊道,“这……这范围可是有点大啊!到时候舆论一旦知道,可就要闹翻天了。”
“大怕什么,能挖得出油吗?”杨锐反问道,“舆论不会闹多大的,毕竟石油对于国人来说很陌生,再则我们也可以找几个专家出去辟谣吗,就说我国按照地质情况看,是贫油国云云。”
杨锐取自后世的办法让徐华封叫绝,不过还是担心道:“要是挖出来了呢?”
“挖不出来的!就是出来,都是小油田,不值得关注。”杨锐肯定,“你说德国人要油泵技术,他们那边的潜艇怎么样了,德国人没有使绊子吧?”
“没有。”徐华封还在感慨全国大部分的探矿权就这样没了,“德国人根本就不重视潜艇,按照海军大臣提尔皮茨的意思,潜艇本来就不应该造。现在他们提供给我们的已经是五百吨级别的潜艇了,造价也超过两百万马克了。竟成,潜艇我们怎么造?这东西虽然不贵,可一艘也要五十多万美元啊。”
“还没定。”杨锐也搞不懂需要多少潜艇,“如果技术的成熟的话,可以在德国那边买两到三艘,然后自己也和德国人一样,等船厂建好后开始大规模分批次造潜艇。老是看别人怎么造,技术要掌握,还是要自己多造。”
“德国人可是分了五六个批次造,每个批次少则两艘,多则四艘造潜艇。我们要学会,最少要三个批次才能达到同样的水准。”徐华封想着德国那边的情况,“可我们在哪造?放在江南船厂吗?”
“不要,江南造船厂还是作为商用造船厂吧。要放在武汉,可惜离出海口太远。还是放在南京吧。”杨锐想着那三个造船厂的位置,根本就没有合适的。“以后的军用造船厂就定在南京,那里万吨以下的船枯水期是可以进去的。要是超过一万吨,那就要等丰水期了。”说着造船厂。他不由想到以后要造五万吨航母的时候,那造船厂应该放在那?看来只能是一战d时候把青岛从德国人那里抢过来。
他想到航母,徐华封则想到了舰队,他问道,“潜艇如果造了那么多,海军那边不添一艘舰,这可说不过去啊?”
“海军?!”杨锐鄙夷,“要不是这非要不可。我看可以解散了。”
去年年底总参已经派温树德下去监视海军,这个昔日的外人、大清的叛徒如此扬眉吐气的出现在海军诸将面前,让原有的舰长们很是鄙夷,于是一个个都假装要为光绪尽忠,统统称病不见,只留下一地鸡毛让他收拾。舰长不在,舰上官员也是不配合,再加上总后对高级校官实行减薪,弄得温树德现在能做的只是照看舰只,把舰队日常训练并没有步入正规。
“竟成不要说气话了。甲午之后舰队能重建,并有今日的规模也是不易的。大东沟之败那也不是北洋将士的错,若是当初的朝廷诸公不对把钱卡那么死。那海战未必会到那个结果。”兄长因为调查北洋之败而死,这么多年下来爆炸案的当事人都死了,徐华封对北洋的怨念已经变得极淡,以他那一辈人来看,国家是必定要有海军的,是以常常给北洋说好话,“海军也要自己造舰的,我看也是和潜艇一样,大规模分批次从两千吨巡洋舰造起吧。每批一艘到两艘,也分三批。一百五十万两一艘计。五艘就是七百五十万两。”
“造是可以造,不过每艘的预算加五十万两。凑齐一千万两,造汽轮机船怎么样?我们可以边造边学,把汽轮机技术也掌握。”杨锐强调道。潜艇用柴油机、战舰用的蒸汽轮机,再加上飞机的汽油机,这‘三机’都是实验室的研发重点。
“加五十万一定是不够的。现在造舰五千吨以下普通动力的驱逐舰、轻巡洋舰,航速在十一二节的,自己造要三百每吨,像湖北那般给日本造,就要五百每吨;要是速度上到二十节,那价格就要涨到七百两每吨;速度再要超过三十节,那可就要两千两每吨了。你要在巡洋舰上装蒸汽轮机,那速度自然是在三十节以上,这么的话,两千吨的巡洋舰最少要三百万两。”
徐华封对于战舰的造价极为熟悉,并且在杨锐的灌输下知道‘三机’的重要性,他说完又补充道:“蒸汽轮机的专利基本被英国人帕森斯垄断了,还有减速齿轮,他也有诸多专利。之前为了避开这些,江南造船厂买了美国柯蒂斯船用公司冲动式汽轮机的授权,但这个技术不是马上就能掌握的,还有锅炉的技术也很重要,刚刚出现的陡管锅炉已经有人将其用在军舰上了,但这种锅炉什么样子我们都还没有见过。
就现在看,这‘三机’的难度,柴油机主要是在油泵研磨精度以及废气增压的材质上,汽油机则是发动机的散热上,蒸汽轮机最为复杂,不光是高温耐磨材料,还有锅炉技术问题、减速齿轮的问题,也是极复杂的,虽然你交代过冶金实验室去试制合金钢,但没有具体配方,那我们只能每一个配方每一个配方都去试试,没有十年八年,要想造出合格的耐热耐压合金,我看是不可能的,而且其中要花的钱,怕是不会比造舰少多少。”
高中物理上有专门一章讲热机的,蒸汽轮机、燃气轮机,甚至连喷气式发动机都有介绍,但介绍的很是简单,只是画了几个图,有几张照片,另外就是说了下这些发动机用了什么合金。至于合金的平方,如何制造退火回火之类,那是一概没有的。对于蒸汽轮机,杨锐只知道叶片是什么合金,机轴是什么合金,这些虽然送道实验室去了,可几年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动静。
“两千吨巡洋舰要三百万两,怎么这么贵?”杨锐道。“我记得萨镇冰他们在英国定造的两千六百吨的巡洋舰,只要二十万英镑,只是速度慢了些。只有二十节。”
“那是他们贪便宜,不过现在北洋的这些舰也就只有十几节的航速。真要定造了三十节的船,那也快慢不搭配。”徐华封道:“他们在英国定造的巡洋舰,马力只有六千匹,而我们要造蒸汽轮机巡洋舰,马力将近五万匹,是他们的八倍,价钱贵就贵在这里。要再造小些,比如一千吨的话。价格估计又要提到一千八百两每吨了,而要是造大些,像战列舰那般,速度也不要三十节以上,只在二十四五节左右,价格能便宜到七八百每吨。”
“哦……”真是倒抽凉气了,杨锐默想一个三十节以上的舰队造价,“十万吨舰队,以一千两每吨算,那就要十亿两了。一百万吨就是一百亿两!真是太贵,太贵了!”
徐华封搞不懂杨锐再说什么,他估计杨锐是羡慕洋人有钱。当下只是笑笑,其实他不明白杨锐怎么那么看重潜艇,潜艇的造价其实也不低,一千六百两每吨,这种船幸好造不多。他这边想间,杨锐已经认清现实,抖擞精神回到了他那张无比长大的桌子后面,看着魏瀚等人说道:“诸位议完了吗?”又不待几人回答,再道:“既然柴油机油使用成本低。那内河船还是改一下吧,全部装柴油机。因此增加的造格由国家进行补贴。好了,这个就先这么定。你们再说说你们讨论的结果吧。”
“总理大人,”魏瀚这边其实还没有商量完,但现在一些问题不得不说,“乙类标准船造是以主机一年,船体三年造的,这般是便宜,可真要是造出去,江南局的名声可就没了。”
“这个不是我们偷工减料,而是一分价钱一分货,五十两每吨,只有正常商船价格的三分之一,买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种船用不久。”杨锐道。“战时标准船,就是因为打战的时候才造的,要不是战时,怎么可能会造这种船。”
“那船型也不能一模一样吧。”魏瀚对于工业化批量造船很不适应,或许在他看来造船是艺术感很强的事情,他再争取道,“既然不是官府买而是船东买,那不同的航线,总是会有不同的要求,船东想法也是极多,这么一成不改的怕人家挑剔啊。”
“季潜兄,卖不卖得出去就先放一放吧。”徐华封插言道,“你就说说这几种船型合不合理吧,有没有要改的地方?这么标准化生产,船厂是不是能适应?这标准船虽说是三个月造好,但这可是最低要求了。”
“徐大人,六千吨的标准船三个月无论如何是造不好的,光全船的铆钉就要费三个月的时间才能铆完,唯有两千吨这种有可能在三个月内造好,但要如此,工人不能少,船厂的吊机不能少,每个船台都左右两边都要吊车;船厂原先的蒸汽抽水机也得换掉,他抽光船坞里的水要九个小时,而电力抽水机只有四十分钟……”
魏瀚确实是常在第一线的,对于怎么加快速度很是清楚,杨锐倒不想听细节,而是听他说铆钉都要费三个月功夫,顿时想到二战的自由轮似乎是使用焊接的,而现在焊接技术不过关,想快也是快不了。他等魏瀚唠叨完,便道:“五个月能造好六千吨船吗?”
“五个月?”魏瀚无法确定,他摇头道,“下官未有造过,实在难以保证。不过开始总是慢的,待工人熟悉了,规矩也清楚了,总是会快些的。”
“那你回去就和船厂的管理人员商议一下,船厂怎么调整,要更换些什么速度才能快一些吧。江南厂调整后的经验将直接用在另外两个船厂上,给你们一年时间吧,一年之后把具体的方案拿出来,而后南京和汉阳就按照这个方案建。”杨锐道,“船型你们也看看是不是要改,反正我们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造好、尽快下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船厂、船型、都要调整。”
今天只是个碰头会,杨锐觉得要亲自吩咐才能尽心尽力把事情最好,他说船厂和船型,再道:“内河的运输船你们看了吧,这样设计成吗?”
“成!”魏瀚道,“全部用柴油机也成。亚细亚火油已经在江南厂造了十多艘柴油机船了,就是上到千吨的船我们还没有装过柴油机。另外还有一种船也应该和内河船一样例外,就是川江轮。众所周知宜昌到重庆的扬子江上游。水流湍急,险滩极多。那边的轮船都要特制,不光吃水要浅,马力也要大,一般千吨不到的船,马力都要超过三千匹,我们柴油机单台有三千马力的的吗?”
“三千匹?”杨锐看向徐华封,柴油机的具体情况还是他最清楚的。
“没有三千匹。”徐华封摇头道,“现在单机最大者只有一千八百匹。千吨的川江船还是用蒸汽机吧。五百吨的川江论可以用柴油机。”
标准船、内河运输船、还有最后的川江轮,这些都简短的过了一遍,又寒暄一会后,魏瀚几个才被打发走后,徐华封等没人时道,“听见吗,他最后那些话可是再帮海军说话啊,竟成,真的要找洋人来做海军提督?”
“程璧光和孙汶关系极好,要不然他可以做提督。”杨锐对魏瀚最后的殷切期望并不在乎。在他看来,造船厂、海军这些人都是一路的,会帮忙说话很正常。“萨镇冰那些人现在还在沪上,说是要给光绪守孝,不请也罢。重安那边去年把我们的意思和美国公使说了,当然他没有说是找海军提督,而只说找海军顾问,现在他们推荐了几个人选……”杨锐拿出几张简简历递给徐华封,“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就在这些人当中选一个吧。”
几张简历上都是美国海军上校,最开头的一张是一个叫罗伯特.昆兹的。下一张则是一个威廉.阿杰.莫非特的,另外还有两个人。不过那两个人给杨锐画了个叉,看来他是对这两个人满意了。
徐华封道:“海军请了美国人来做顾问。那日本对我们的反感将更大了,英国人估计也会不喜欢。”
“即便我请日本海军来做顾问,他们依旧对我们反感。”杨锐回答道,“有些人,天生就是对头,有些国家,天生就是仇家,以前我不信,现在我是信了。英国和日本是盟友,他们对于远东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只会站在日本那边,除非影响到了他切身的利益。这个时候,我们要的是站队,不能犹犹豫豫的谁都讨好。因为谁都讨好,那就是谁都得罪。”
“竟成……”徐华封把美国人的简历放下后道:“那这样不出两年,我们和日本必定要打起来,我看14年我们要小心。”
“啊!14年?”杨锐心中惊讶,他看着徐华封问道,“你为何知道……为何说是14年日本会开战?”
“我怎么会不知道,”徐华封很肯定,“这四十年以来,日本都是逢‘四’必战的。1874年他们打了台湾,1884年又在朝鲜作乱,要不是袁项城当机立断,打退日军,怕朝鲜早就丢了,1894年这不要说了,最近的1904年,他们更是和俄国大战一场。这四次开战都和我们有关,即便04年是和俄国打,但也是在东北。后年又逢‘四’,加上去年他们什么都没有拿到,再次找借口和我们开战,对于日本来说实属正常。”
“1874、1884、1894、1904、1914……”不说杨锐还不知道日本人有这样的规律,从后世来看,二十年代初日本干涉苏联,算是1924,三十年代因为金融危机提前,九一八算是1934的前奏,而七七事变算是后续,从此日本人便一发便不可收拾了,他想过此节,笑道:“这其实是日本人锻炼军队的节奏,就好像几百年前匈奴人打草谷一般,那些放牧的每到冬天就要入关抢一抢。华封先生你就放心吧,这一次狗日的要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