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武元年,十一月初一,申时。
大乾坤城,宫城。
宦官走进天和宫,将一捆卷轴呈上:“陛下,这是大璃送来的礼物,似乎是一幅画。”
萧竹接过字画,看了一眼宦官,将字画展开。
那是一幅山水画,看起来画的是远处看过来的坤城,只不过画的主体是环绕坤城的山。
而一旁的字,似乎是曹昀亲自写的。
“几日不见,甚是想念萧兄。曹某也算是坤城生人,思旧地,特作此画,抬笔却思君,故送此礼。——曹昀。”
收起画卷,又递给宦官,说道:“赏你了,让这玩意离朕的天和宫远一点,但是不要毁掉,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宦官接过画卷,就要退出了天和宫。
“等一下,”萧竹叫住宦官,“事情的调查有没有进展?”
宦官回过身,拱手道:“陛下,非常遗憾,萧旗亲王那边似乎没有任何进展。”
“是吗,那行吧,”萧竹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没事了。”
“卑职告退了。”
“再等等!”那宦官刚转身,萧竹又叫住他。
“陛下还有何事?”
“算了,这事儿你管不了,下去吧。”
“卑职告退了。”
“算了,还有件事儿得你来。”萧竹看着对方刚转身,又说道,“去跟皇仪部的家伙说一声,让他们写一封信寄到北陆,信的内容……让拓跋家的二皇子和三皇子过来一趟。”
“啊?”宦官惊讶地看着萧竹,显然是无法理解对方的意图。
萧竹摆摆手,笑道:“照朕说的去做就是,朕的皇叔在皇仪部,他知道写什么东西能让那两位过来。”
“遵命,陛下。”
“另外……这次不用回头了,去后宫通知皇后,朕今晚过去。”
“陛下,”那宦官还是回过头,拱手道,“皇后娘娘的身孕已近三月,这时候还要……”
“想什么呢,朕是那种荒淫无度的人吗,只是朕要和爱妃共进晚餐,所以你记得通知一下膳房,明白了吗?”
“明白了,那卑职……告退了。”
那宦官说罢,边转身就要走了,只不过这次,还没转过一半,他就回头看一眼萧竹,如此反复足足三回,最终才松了一口气,踏出天和宫的大门。
“陛下,竹林军那边,有结果了。”宦官刚踏出门,章曲侯就从后方走了过来,“通过一处黑市调查的结果,我们摸到了冥生殿的一处窝点,而那处窝点……在现在的大璃境内,和建邺很近。”
“你觉得曹昀有问题?”
“何止是有问题,”章曲侯说着,取出一封信,“前线的兄弟发来的报告,可以断定曹昀和这件事有关,他雇凶的概率很大。现在我们准备带人杀进冥生殿总坛,直接去逼问一下他们殿主。”
“你们调查到冥生殿的大本营了?”萧竹惊讶道。
章曲侯点了点头:“差不多,我和秦舞卿都已经做好准备了,目前也只有我们适合干这个。只要陛下您一声令下,我们立刻就杀过去。”
“算了,还是不要去招惹冥生殿吧,”萧竹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冥生殿在整个南陆布局了几个世纪,就算你们杀了冥生殿殿主,也只是激怒这个组织,我们现在需要稳定,换个方法吧。”
“冥生殿那边,愿意金钱交涉,”章曲侯说道,“按照规矩,他们不能暴露委托人信息,但根据我们的人与他们接触的结果,他们说愿意收钱去刺杀那位雇主。”
“你们已经和冥生殿接触了?”
“冥生殿名义上算是中立组织,任何人只要能与之取得联系,他们都愿意接触,”章曲侯说道,“那些家伙说了,只需要一张价值一千万两黄金的银票,他们就愿意刺杀那位雇主。”
萧竹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先和那边保持联系,一千万黄金不是小数。告诉他们,我希望能与他们的殿主亲自会面。”
“与冥生殿殿主接触,可能性不大,也实在不妥,毕竟……”
“谈生意而已,况且杀掉曹昀这种事情,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萧竹笑道,“我只是要和那些家伙谈一下,我们要货到付款。”
章曲侯领命离去,萧竹独自站在天和宫内,思绪万千。此时,宦官再次走进殿内,通报拓跋月已得到消息,正等候他共进晚餐。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宁宫膳堂,一桌丰盛的宴席已经准备好。萧竹换上便装,步入宫中,与拓跋月相对而坐。
“今日有何喜事,陛下竟然过来与我共用晚膳?”拓跋月看着萧竹,打趣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陪陪爱妃,共度这美好的夜晚。”萧竹笑着回应道,为拓跋月夹了一块鱼肉,“你们北陆应该很少吃鱼吧,来尝尝,这可是从殇阳那边运过来的。”
拓跋月笑着夹起鱼肉,轻笑道:“是没怎么吃过,不过上次吃鱼,还是我自己煮的鱼汤。”
“哦?我的爱妃还会这门手艺?”萧竹笑道,“什么时候让朕也尝尝,朕也想尝尝爱妃的鱼水之欢啊。”
“登徒子,”拓跋月愣了片刻,轻咬嘴唇低声道,“你都当上皇帝了,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阿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萧竹嬉皮笑脸道,“我这人就怕自己没趣儿,所以永远正经不起来。况且你说我是登徒子,这可是辱君之罪哦。”
“那么,我的陛下,您要如何惩罚妾身呢?”拓跋月说着,故作可怜地看着萧竹。
“哦,这个嘛,”萧竹拖长声音,装作思考状,“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就罚你多为朕生几个孩子吧,毕竟朕喜欢孩子啊。”
“我的陛下,您这是在逗我开心呢,”拓跋月掩嘴轻笑,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生孩子这种事情,可不是妾身说了算的。”
“哦?那是谁说的算?”
“那当然是今晚的陛下了啊。”
“诶?”
晚饭过后,萧竹几乎是跳着离开宁宫,回到自己的天和宫。
几乎是下意识地走进马厩,抚摸着白月的毛发,一只手伸进草垛。
然而他却摸了个空,这时太才意识到什么,猛地一拍脑门:“我真是忘了,我都当上皇帝了,还藏个屁的烟啊。”
而后,又起身走向中庭,却不见那高耸的天策堂。
“是啊,天策堂……只在枫宫设立了,天和宫没有啊。”萧竹说着,在议事堂前的台阶上坐下。
男人就是这样,就算到了不得不顶起一片天的时候,少年的习惯还是会伴随一生。
马厩的烟草,天策堂书柜后的茶叶。
这就是萧竹的过去。
或许是因为天和宫和枫宫太像了吧,只要是闲暇之时,他就会想着去马厩来一根,或是拿点茶叶泡一壶来喝。
只不过,那都只是名为“回忆”的过去罢了。
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映照着宫殿的金碧辉煌,更显得辉煌壮观。萧竹坐在台阶上,抬头望着那轮明月,思绪渐渐飘远。
“曹昀……冥生殿……”他低声喃喃自语,“这南陆的局势,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啊。”萧竹轻轻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刘煜的房间就在萧竹住所的正对面,萧竹没有回房,而是敲开了刘煜的房间。
此时的刘煜坐在桌前,两把长管火铳被拆成细碎的零件,刘煜长吸一口气,开始拼凑火铳。
这是最新的特制火铳,鬼神坊打造。无论是精度还是射速,都远超以往的任何火器。而刘煜作为这两把火铳的主人,将其拆解拼凑就是最好熟悉武器的方式。
先把铳管组装好,而后便是火药池、撞针等零件,直至最后,将那精巧的火铳完整地组装完毕。在这之后,便是一些辅助装置,光学瞄准镜、校准器、消音管。一切结束后,那把火铳仿佛一匹黑马,静静地等待着主人的驾驭。
一把火铳组装完毕,而后是第二把。
整个过程中,刘煜神情专注,双手熟练地操作着各个零件,甚至没注意到推门进来的萧竹。
“不错,你现在的动作已经不会卡顿了,”萧竹站在刘煜身后,满意地看着他组装火铳,“看来你确实适合干这个。”
刘煜听到声音,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将火铳放在桌子上,恭敬地站起身,拱手道:“陛下谬赞了,请问有何吩咐?”
“没什么大事,”萧竹微笑道,“去外面帮我买点烟草,还有茶叶。”
“这些东西,让……”
“你知道我的习惯,就你去,快点!”
不得不说,刘煜的速度很快,不过半个时辰,萧竹就蹲在马厩里吸上了登基以来的第一口。
刘煜蹲在一旁看着萧竹吞云吐雾,不解道:“陛下,您都当上皇帝了,为何还要来这里啊?”
“你不懂,这叫感觉。”萧竹说着,给刘煜来了个脑瓜蹦。
刘煜吃疼,一屁股摔倒在地,摸着被弹的额头,咬牙道:“那个……摘星阁那边,有些情况。”
“说!”
“可能是先皇收权的影响,各分会的副会长似乎打算退出组织了。”
“哎,”萧竹长叹一口气,将烟掐灭,“安排一下我和他们会面的日程,确实是忘了,该和他们说一下了,对了,大璃那边的摘星阁商会组织……”
“辽、殷、晋三国的原国储现在都被安排为那边的郡守了,他们似乎已经放弃了副会长的权力,已经交回戒指和文书了。至于原大汉的商会……据说得到了曹昀的默许,现在都在稳定运转。”
萧竹长舒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那就这样吧,大璃那边能运转就行了,反正现在摘星阁的运转已经不需要那些家伙的支持了,尽快为我安排和各郡守家公子的会面,就这样。”
“是,陛下。”刘煜恭敬地回答道,然后转身离开了马厩。
十一月初四,各郡守膝下公子一同踏进天和宫议事堂。
不等萧竹说话,周郡姬尤率先开口道:“陛下,我等已经失去权力了,不过是一届臣民之后,空留我等在这个位置上有何意义呢?”
“姬尤公子不必着急,”萧竹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心情,毕竟曾经手握重权,如今却成了无权的臣子,难免有些不适应。”
“但是,”萧竹放下茶杯,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你们要知道,现在的大乾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内部的争斗和分裂。你们作为各郡的公子,应该明白自己的责任。”
“可现在确实很稳定啊,”姬尤戏谑道,“我等父亲的权力已被收回,我们也上交我们的权力,这样权力不都集中到您的手下了,我尊敬的、伟大的陛下!”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一个个都不服,”萧竹并不生气,反而笑了,“说吧,想要什么好处,朕尽可能满足。”
“好处?我们不需要那种东西!”燕郡公子韩昭上前一步,说道,“陛下,您是不是忘了,我们不曾从摘星阁要过什么好处,也不曾从您那里要过什么好处,是您变了,您不明白吗?”
“那你们要什么?脱离摘星阁,不就是在威胁朕!觉得摘星阁没你们就不行了?”萧竹突然发火道,“大家都不是小孩子,别那么幼稚,收回诸侯权力是为了发展,你们依旧是世袭的贵族,收权对你们的生活没有影响!”
“我说了,我们在乎的不是这些!”姬尤也大声道,“如果我们在乎的是权力和荣华富贵,那我们更没必要退出摘星阁,但是我的陛下,您变得让我们感到陌生,我们害怕您。”
“朕有什么好害怕的,”萧竹的声音小了少许,“朕又不是暴君,朕又不会将你贬为平民,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我们怕的是,您不再是那个和我们熟悉的朋友了。”韩昭的声音带着一丝哀伤,“为什么停战,为什么您要和曹昀合作?阿宇、阿毅、阿川,他们的父亲都被曹昀杀了,现在的他们也不过是曹昀的傀儡。先皇拿我们要挟父亲的时候,为什么您不帮我们,为什么?”
“曹昀的可怕不是你们能想象的,朕也想杀了他,但朕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萧竹摇了摇头,看着众人,“至于父皇收权的事情,很遗憾,当时我也不清楚情况,父亲也是后来才告诉我这件事,当时诸位郡守已经签字按手印了。”
嬴无殇看着萧竹,说道:“好,收权的事情咱们不提,毕竟那不是您干的,但是您说您做不到杀掉曹昀,为什么?”
“那个家伙……是个怪物!”
“何来此言?”嬴无殇不解道。
“那个家伙掌握了很多符文之力,不是你们认为的那种刻在血液里的符文,而是刻在精神与灵魂之中的符文,”萧竹说着,看向嬴云,“那个家伙……是个人形影兵器!”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这不可能,他不是我们南陆人吗,我们南陆什么时候有这种技术了?”
“实不相瞒,朕也是一件人形影兵器,”萧竹说着,抬起一只手,“诸位都知道,朕自小便有顽疾,一旦用力过度便有蚁噬感,而这一切……就是源自朕身上的符文。”
“如何证明?”
萧竹没有说话,而是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刀,朝着自己抬起的手挥下。
在众人的错愕中,萧竹的左手与手臂分离,而后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那只手长了出来,与原先的手掌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项季的声音颤抖着,完全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就是朕的符文,前段时间才觉醒,虽说朕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觉醒。朕做过尝试,无论朕切除身上哪个部位,都会瞬间恢复如初,这就是朕的符文,如果曹昀没有骗朕,那么朕的能力应该叫做——‘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