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偭定军的动向,有点不大对劲啊!”
军分区总部宽阔的指挥部内,关飞等一干高层,会同几十名参谋人员,围着一座巨大的沙盘,议论纷纷。
指挥所外,还能听到通讯处跟其他部队、其他军区、总部电讯往来,接发电报的滴滴答答声。
时而有参谋人员进进出出,汇报工作或是交接情报。
经过四年的建设,军分区不但部队完成扩编,拥有了近七千作战人员,而且部门也逐渐完善,人员素质不断提升,已经成为了一个正规的作战指挥机构。
在指挥部墙壁上,还挂着一面五百比一的大幅军用地图,西南角一直延伸到了滚弄后方重镇兴威。上面用红蓝铅笔,绘制着旗帜、堡垒、坑道、哨所、军站、坦克装甲车、火炮阵地等各式各样的军事目标,并且每处位置,都大致标明了对方的军力数量,观看着通过这幅图,很快就能对双方的对峙状况一目了然。
以关飞绘制的地形图为蓝本,参谋部很快就绘制出不同地域的大比例局部地图,每个区域军用地图都被复制出上百份。这些地图暂时收藏在参谋部,一旦有需要,立即可以分发到各部队,作为行军作战的参考。
有精确的地形图,制作出准确可靠的沙盘也就不是难事。
此刻数十人围在沙盘周围,不时还有参谋上前,根据刚刚收到的情报,用长竿前端的自动夹具,将插在沙盘上代表军队的小旗、坦克飞机大炮等模型,从之前的位置,移到新的地点。
无人侦察机经过一段时间实验,飞行稳定,所拍摄的影像、照片清晰。有目的调整拍摄焦距之后,还能对重点目标进行非常准确的拍摄近距离特写,实现可靠的情报收集,对于指挥部了解敌人此时态势、作战目标起着极大的辅助作用。
于是关飞再接再厉,又一口气新添了十架无人侦察机,连续放飞,由近及远,逐渐扩大侦查范围,为指挥部提供了源源不断地情报讯息。
在对这些信息进行整理后,他们大吃一惊。
从拍摄的影像资料、照片中,可以看到大批装载物资、武器的军用车辆行驶在兴威至滚弄的公路上,每次拍摄到的数量少则几辆、多则几十辆,形成一个庞大的车队!
根据影像、照片分析,物资运送就起自于这几天。以这个运输频率,根据汽车载重量计算,假设敌人没有实行夜间运输,这两天来已经运送了超过大约五百吨物资进入滚弄。
而且从照片中可以清晰看到,这些物资不是运送到市区、供应给老百姓的生活物资,而是全部进入到了军事区域,被送进了一个庞大的后勤物资基地。
另外,除了被拉上车篷,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的军用物资,还有不少的大炮被挂在车后,拉到了滚弄。与这些火炮同时抵达的,还有许多军人,粗略估计数量不下两千人。
根据今天扩大搜索范围,刚刚清洗出来的照片研判,以这些新到的火炮、军人,敌人在滚弄新组建了五个炮兵部队。每个部队配备的火炮数量超过三十门,除了少量的122口径以上的榴弹炮、大多都是山地作战的重型迫击炮。
并且这些炮兵没有在滚弄周围构筑阵地,而是聚集在营房里。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事态!
这说明,滚弄新组建的炮兵部队不是用来加强防御,而是作为进攻火力支援所用!
敌人准备发动进攻!
自从新的一批情报送来,指挥部内的气氛便顿时变得压抑起来。所有人都在将情报反映在地图、沙盘上之后,就陷入了紧张状态。
关飞也是措手不及。
前几天,他还想着如何缴东北军区的械,一转眼,偭定方面就作出了囤积作战物资的举动,似乎是准备向人民军发动大规模进攻的样子。虽然不知道敌人是打算全面进攻,还是只针对东北军区、军分区,但已经摆出了大打出手的架势。
对于军分区而言,一场恶战已经无可避免!
他不由庆幸。
幸好军分区还没有动作,否则一旦敌人进攻,自己的部队还陷在隔壁果根,措手不及之下,很可能会遭受重大损失。现在他还没有动手,与东北军区还是兄弟部队,有对方帮着牵扯,至少能分担大部压力。
关飞对敌人进攻并不是很担心。
军分区北线康卡方向、南线龙康方向,用数年时间构筑了数以百计的明堡、暗堡、藏兵洞、运输坑道,还用钢筋水泥进行加固,即便是被五百公斤重的炮弹、炸弹直接命中也不会被摧毁。
况且这两线正面宽度有限,敌人无法摆开太多兵力,只能逐渐增兵,形成添油战术。
在这两条钢筋水泥永固工事防线面前,他有信心用少量兵力,让对方在防线前尸横遍野,也无法前进一步!
但唯一可虑的是新城。
敌人再怎么渣渣,也是一支军种齐全的正规军,有着空军助战。
万一敌人打不破防线,恼羞成怒,对新城展开报复性轰炸,那损失将无可估量!
更可怕的是,即便被炸毁的建筑、工厂,炸死的群众数量不多,也会在军分区内形成恐慌。已经长期归于军分区治下的干部群众还好说,那些从国内来的科研人员、技术人员、老师傅可没有顶着炸弹压力继续工作的义务,很可能会大举回国。而且回去以后,多半也不敢再来。
这对快速发展的军分区而言,无异于釜底抽薪!
说来说去,军分区发展还是太慢,没有有效的防空力量、没有空军夺取制空权,同时纵深也太浅!
关飞用力地捏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心中懊恼不已。
他不应该太过相信偭定政府的承诺,把主要精力集中在完善工业链条、促进工业循序渐进发展的规划上。而是应该在精密机械厂刚建成之后,便大力发展防空火力、试制简易的防空导弹、飞机,以避免敌人狂轰滥炸给军分区带来的严重破坏。
最不济,他也应该主动出击,努力扩展军分区控制规模,将战火燃烧到敌人那边!
或者当初就不应该犹豫,拿到东北军区从事毒。品生产销售的证据之后,就该果断出击,将其并吞。然后把清水河防线接收,工厂后迁至国境线、甚至建在国内,让敌人空军投鼠忌器,不敢对其发动轰炸。
可恶,可恶!
想不到敌人实行的是缓兵之计,假作放这边和平建设,实际却是在集中力量。等待军分区发展起来之后,便展开突击,从而接收关飞他们的建设成果!
太相信国内的保证了!
想也知道,国内实行的是不干涉他国内政的国策。一旦偭定政府公开平叛,国内除非是不要脸了,否则根本想不出办法来帮助军分区抵御敌人进攻。能够做的,无非是让驻偭定使节对军政府提出抗议。
抗议又有什么用。
等到军分区沦落敌手,他们大可以赔礼道歉,暗地里却可以将关飞这几年的心血笑着纳入怀中。到那时候,关飞又到哪里去发展他的科技?
噔噔噔噔!
就在指挥部内气氛一片紧张之时,一个二十出头的作战参谋慌慌张张,捏着一叠大概是才清洗出来,还滴着水的照片狂奔进来。他满面惊慌之色,冲进来还没等其他人出声指责他不该在这里奔跑,就大喊了一声:“东北军区准备叛变了!”
轰!
这一声吼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刹那间将所有人都炸得头晕目眩。
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啪!
一名挂着少校军衔的高级作战参谋上前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巴掌,怒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再敢乱吼,老子马上就毙了你!”
眼前的形势已经非常严峻了,能不能顺利度过还在两可之间。要是东北军区再叛变,就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军分区几乎是再无任何活路!
光是偭定军进攻,军分区还可以依托南、北两条修建多年的防线进行阻击,怕的不过是敌人飞机轰炸,破坏多年建设成果。
但要是东北军区倒戈,那军分区面对的就不只是南北两线,而是四面皆敌!
如果军分区有几万人,哪怕是匆忙构筑工事,也有一定信心守住根据地不被攻破——多年建设成果肯定是保不住了,绝对会被炸得很惨。可问题是军分区满打满算也就七千正规军,还有年初才开始在各工厂企业组建的四千民兵。
在场的高级干部,不少都经历过人民军初期的开拓战,很清楚没经过长期严格训练的民兵有几分战斗力。当初那些知青大多都有一腔热血,受战斗英雄的事迹影响,敢打敢冲,甚至在危急时刻会抱着炸药包跟敌人同归于尽。
精神当然很重要,没有这股精神,武器落后的解放军也成不了一支让全世界不敢与之进行陆战的强军。
可是没有经过正规训练、没有组织纪律的平民,光靠个人英雄主义并不能改变大局。
这些民兵只在每天工作结束后训练一个来小时,大多还是训练军容军姿。
实弹射击还是下半年,等到军分区第二条弹药生产线投入使用,在满足全军每周六十发的实弹射击训练之后,尚能少量储备的情况之下才开始在民兵中展开射击训练。
半年时间,只能让他们学会寻找目标,可以沉下心来开枪,但更深入的战术科目完全还没展开。
让他们依托坚固工事防御可能还凑合,但要进行野战,其结果可想而知。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南线或是北线交给民兵来守,然后正规军依托萨尔温江江岸,面对东北军区防御。
但是民兵能够承受多大伤亡?
一百人?
两百人?
他们能够承受住高达百分之三四十、甚至是百分之五十的惨重伤亡,还能守住阵地不崩溃吗?
正规部队在无坚固堡垒、无隐蔽的野外,能挡住敌人从背后发动的潮水一般的攻势吗?
挡住了敌人步兵,还能挡住头上落下的炮弹、飞机航弹吗?
第一波挡住了,还能挡住第二波、第三波,乃至于敌人依仗人数优势,无休止发动的波浪进行吗?
没打过,谁都不知道。
军分区正规军看起来兵强马壮,连续四年的不断强化训练,把战士们练得嗷嗷直叫,战术动作做出来也是非常干脆果断,动作标准,一个个看起来都是彪悍至极,似乎是战无不胜的强军。
但没见过血,谁知道他们在战场上,还能记得几分训练的成果?
基于种种考虑,谁也不肯相信,一江之隔的东北军区,是真的叛变了。因为这个后果太严重,严重到军分区几乎承受不住的地步!
“不要慌张!”关飞深深吸了口气,这个时候,谁都可以慌,但他作为这支部队的首脑必须镇定,才能稳定人心。
他大步走到那名捂着脸,有些仓皇的年轻参谋身边,向他敬了个军礼:“朱健同志,很对不起,我们一直要求部队上下一致、不准打骂战士,可是曹玉泽同志没有做到。这是他的问题,可我作为部队的最高首长,也有责任,在这里向你道歉!至于曹玉泽同志,他也应该向你道歉,之后还要接受处罚,你看满不满意?”
“不用,真的不用!”朱健被他敬的礼吓了一跳,下意识回礼,然后急道,“刚才是我不对,情急之下忘记了条例,曹玉泽同志打我虽然不对,可我能够理解。我愿意接受他的道歉,但请不要处罚他!”
关飞摇摇头,神情冷峻:“军规就是军规,军规不正,则军无战斗力。曹玉泽同志,请你向朱参谋道歉!”
曹玉泽少校张了张嘴,似乎对他在这个紧急时刻还如此强调形式主义感到不服气,但最后还是来到朱健面前,敬了个军礼,语气勉强地说道:“朱健同志,刚才我太冒失了,不该打你,请原谅!”
“没,没关系!”朱健回敬一礼,赶忙说道。
“曹玉泽少校,立即把工作移交,然后跟着警卫员去禁闭室,执行一天禁闭!”关飞大声招来警卫员,等曹玉泽移交工作以后,被垂头丧气带出指挥部,送去禁闭室。
对于关飞的处理,张盛国、孙耀华都很满意。
俞柏海等其他那些参谋人员,平时习惯了他的严格要求,但在这紧急时刻依然一丝不苟执行军规,不由得也是心中一凛。
被这件事一打岔,注意力分散,大家心头积郁的恐慌感,似乎也减轻不少。
关飞用他的镇定和强硬,再次唤醒了众人对他战无不胜名气的印象。越是危机时刻,越是显现出领导者的度量和气魄。他的举动依然如平常一样,就说明他心中有底气,大家虽然还有些紧张,但自然而然就放下心来,不再像初闻四面受敌时那样恐惧。
“接下来,朱健同志,你刚才的喊叫造成很坏影响,不过尚未造成严重后果,所以记过一次,你服气不?”等目送走曹玉泽,关飞再对朱健说道。
“我服气!”朱健心服口服道。
“那好,下面你来汇报一下,为什么说东北军区叛变了。你要知道,这可是非常严重的指证,必须要有真凭实证。”关飞严肃地说道。
“是!”朱健参谋此时才想起刚才的事情,连忙双手递过拿来的照片,急切道,“侦察机拍摄的这张照片,特写上有东北军区副司令员彭得胜弟弟、彭得贵的身影!而他所在的位置,是在敌人的防区,就在一个敌人哨所之内。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身穿偭定军制服的军人,跟他在一起。”
“哦?让我看看。”关飞拿起他所指的那几张照片,定睛看去。
经过多次侦察飞行,又有准确的地形参数,尤其是最近的事态有些不对,今天的侦查飞行高度降低到了距离地面五百米。在经过一些重要目标的时候,还会再次降低到三百米,然后通过相机变焦,对其进行重点拍照。
照片上,是偭定军的一个山头哨所。
关飞对地形非常熟悉,一眼就看出,这是距离果根十公里的常青山1838高地,位于常青山主峰西南三公里。偭定军在这里建有一个哨所,驻扎了一个排的守军。
照片中,一个身着便装的男子跟一名偭定军官正在说笑,侧着脸,恰好被侦察机拍了下来。
胶卷相机跟数字相机成像原理有很大区别,一个是直接在底片上成像、一个却是依照像素存在记忆设备中。存在记忆设备中的照片,当初的存储格式有多大,那它也就能放到多大,继续放大照片,只会显出一个个粗大的像素颗粒。
但是胶卷底片则不同,它是一个影像,可以通过冲洗时放大,能将记录的信息等比例放大。
当然,这个放大也有其极限,不可能拍个星星,还能通过冲洗,放大到看清上面的局部细节的程度。到了一定幅度,继续放大就只会形成模糊的影像,具体是什么只能靠猜。
前几幅高空俯瞰照片,还看不出这个蓝色的小点是什么。经过冲洗放大,也只能隐约看出这是一个人,连是男是女都不能确定。
当相机十倍变焦之后,这个人的影像便清晰了许多,再经过冲洗放大,已经能比较清楚地看清他的模样。
以关飞对其的熟悉程度,都不用进行仔细辨别,就立即认出他来。
彭得贵!
通过其肢体语言、脸上笑着时的神态,他就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人就是彭得贵,而不是一个与之神似的其他人!
在他身边,那名偭定军官很陌生,应该是从未见过。
但看其军衔,是一名少校。
彭得贵接触偭定军,已是无可置疑,至于是去谈判、还是做毒。品买卖交易借道的事情、亦或是有其他原因,这不得而知。
但确确实实,彭得贵跟对方接触了!
“找到了,找到了!”又有一名参谋干部从外面大呼小叫着跑进来,关飞揉揉脑袋,只能无奈地接过对方满脸欣喜递上来的照片。
“我们在照片上发现了彭得贵之后,吓了一大跳。情报分析处整个都轰动了,大家集体动员,对这两天收集到的所有照片、影像资料进行分析寻找,找到了这几张照片!”那名参谋还没明白身边朱健怜悯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还手舞足蹈地说着,“这张照片是上午由零零九号侦察机拍的,根据编号,拍摄位置是在兴威到滚弄的公路上。你们看,这辆军车旁边,那个在路边撒尿的蓝色小点,虽然拍摄高度太高,没有清楚地把他的样子拍下来,但穿着打扮跟这张照片完全一样,而且那辆敞篷吉普车上坐着的军官,很可能就是哨所中在他身边那名少校!
还有这张,这是早上零零三号侦察机拍的,这条路通向兴威的前线军用机场。侦察机没敢靠近,只是在几公里外晃了一圈就借助地形掩护溜走了。你们看,这里有一辆吉普车,看车头方向,是从机场开出来的。后座上同样有一个蓝色小点,前面副驾驶也一样有一个偭定军官,当然,除了这名军官还有司机。
但这对比前面几张照片,已足以作为佐证,证明这个人就是彭得贵!”
关飞越看,表情越是凝重。
那名参谋没有说错,他们的分析非常正确,单独一两张照片,还不足以说明彭得贵的行踪。但是几幅照片联系起来,其行动轨迹已无可遁形。
但这更危险。
因为它预示着,彭得贵绝对不是去谈借路的事情,而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真的跟偭定军方接触,商量投降的事情!
军分区,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