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飞不希望他们流露出来的焦躁情绪,影响到待命的指战员,特意转移话题,说起了最近总部内传言纷纷的部队编制一事。
“关于扩编后,部队编制,我倾向于在战区司令部以下,跳过团级,直接设立旅级作战单位……”他盯着孙耀华,组织着词汇,手里拿着一根捡来的树枝,在地上画着预想的部队编制体系。
从去年底反围剿作战胜利,到现在已经有半年多时间。
当初俘虏的两万四千多名偭定军,在揪出部分死硬分子、有血债的军官,并于公审大会后当众枪毙起,其他俘虏开始老老实实接受改造,在监督下进行道路修建、农田开垦、水利建设等体力劳动之余,认真学习中文,进行世界观、价值观重塑。
第一批四千多出身下层贫民、生活困苦且无家庭牵绊的俘虏,对偭定政府、军官毫无好感,很快就接受了根据地灌输的新思想,主动向根据地靠拢,转化工作取得了极大效果。他们被打散原编制后,分批编入现役,自然而然地就融入了根据地现行武装力量体系。
根据观察,这批人中,除了极个别隐藏颇深的解放兵,以为有机可乘,试图逃离根据地,被抓住后重新投入了俘虏营,绝大多数解放兵在部队表现积极,日常的政治学习和训练都很刻苦,已经属于可以信任的作战力量。
后续每两三个月,都会将一批转化后的解放兵,编入部队,预计一年半到两年左右,能将这两万四千俘虏全部转化。
少量坚决不认可根据地,手中又无血债的俘虏,等他们服完五年劳动改造之后,再行释放也没关系。
五年劳改下来,什么军事技能都会荒废,他们年纪也大了,再要重回军旅基本不可能。放回去也不怕他们被偭定军再次征召起来,对根据地构成危害。况且五年后,偭定军不动手,根据地也要发起解放全偭定的战争,他们也没有时间重新征召、训练、编组,危害性趋近于零。
同时,从国内投奔而来的退伍兵也日益增长,总数已达到三万多人,后续还有不少退伍老兵在同乡、战友的通知下,陆续赶来。
其中有两万四、五千,是经历过自卫反击战的老兵,另外一万两、三千人来源则非常繁杂:既有国内甲等部队退役的强兵,也有乙等部队退伍的老兵。除了作战部队,还有通讯、后勤、卫生兵、雷达、坦克等诸多军兵种。而且不单是陆军,还有防空兵、空军地勤、海军退伍战士,可谓是五花八门。
他们统一的特征,就是来自于农村,退伍后基本没有机会留在城市。
要知道,国内现在有五百万部队,按照三年义务兵军役法,每年退伍兵数量就达到一百五六十万之多!
国内连返城知青的工作都解决不了,哪有能力再安排这么多退伍战士的工作。
国内基本原则,不管你训练表现多好,年年比武都拿奖,只要没有提干、上军校,就不可能继续留在部队。
便是连级、副营级干部,也是说退伍就退伍,毫不可惜。
退伍兵都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城市兵就回城,农村兵则回原籍,运气好可以在村委会捞个民兵队长之类的一官半职,大多数只能在家乡继续务农,基本没有改变命运的可能性。
退伍兵也是人,也渴望能够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以前是没有别的出路,不管你愿不愿意,退伍令一到,那是寻死觅活都不可能继续留下来,只能挥泪告别军营,回到老家当一个农民。
现在根据地给了他们另外一条出路,自然是趋之若鹜。
四年时间,通过口耳相传,根据地的存在早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在部队里,对根据地的传言尤其多。
人人都在谈论偭定同志们所用的七九式自动步枪,将其与刚刚少量下发的八一式自动步枪进行对比;
谈论他们的防弹衣是多么牛,步枪抵近射击都打不穿;
谈论根据地是多么有钱,给每个战士配发的装备就价值两千多元;
谈论根据地内只有战兵,没有饲养员;
谈论部队里住漂亮的营房,每天都有大鱼大肉,随便吃到饱;
谈论每个战士每月二十元的津贴,转为职业兵后月工资近百,比普通城里人挣得还多,升为尉官以上级别干部后,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一家老小都不是问题,还能有结余;
谈论退伍后有政府免费提供劳动技能培训,然后帮助安排工作,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因此现在根据地已经无需再努力宣传,只是放出了即将扩军的消息,便有不计其数的退伍兵们,怀揣着当一个城里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从东北雪原、西部黄土地、中部平原、西南山林、东南海滨,或徒步、或搭便车、或坐火车,跨过界河,一波一波向根据地涌来。
三万八千人不是说只来了这么多,事实上从国内四面八方而来的退伍兵们,在短时间内就突破了十万人!
这么多退伍兵,根据地没有能力全部消化。
只好优中选优,挑出了三万八千人,重新进行新兵培训,以适应根据地的部队编制、军事条令,和各种武器设备使用。其余没有选中的退伍兵,则全部被劳服司登记,送到技校进行文化、技能培训,准备把他们当做劳动者,由生产领域加以吸收,变为根据地坚实的地基。
并有一万多人被纳入了民兵体系,一边工作一边接受民兵训练,成为根据地潜在的兵源储备。
如今根据地内现役军人总数,达到了六万九千人!
其中老部队七千人、解放兵两万四、国内退伍兵三万八,这是根据地财力能够支撑的最大值,也是以老部队为核心,可以消化吸收为一支听指挥、调得动、打得出、忠诚可靠武装力量的上限值。
这么大一支部队,放在国内也是甲等集团军的级别!
新的编制该如何制定,才更符合根据地作战体系需要,总部参谋们也是绞尽脑汁,借鉴偭定军、国内、西方军队的编制,拟出了一个又一个编制计划,呈递给关飞。
他现在跟孙耀华谈的,就是看过这些编制计划后,自己的一些想法。
“根据交上来的计划,从编制来说,有这么几种:一个是设立军级编制,每个军两万人左右,全军共设三个军,再加一支总部直属的机动部队,按照军、师、团、营这个标准整编;
第二个也是在这个基础上设定,在师与团之间,再增加一个旅级单位;
第三个则是不要军,根据地最大单位为师,每个师大约八千到一万人上下,全军共划分为六到七个师,再加上总部直属部队、参谋后勤医疗等非作战单位;
第四个最高也是到师,但数量没那么多,就四到五个师,每个师强化到一万三千人左右,成为无需支援,可以独立作战的单位,多出来的部队,则健全军种编制,增设装甲部队、防空部队、雷达部队、陆军航空兵等兵种,完善作战方式,逐步实现正规化……”
“我想你应该比较倾向于第四个计划吧!”孙耀华专注地听着,各种编制方案,他都看过,许多还是经他的手递到关飞面前,当然知之甚详。听到这里,他插了句嘴,笑着说道。
“对!我比较倾向于第四个方案,不过我的想法更加激进:连师都不要,团也不要,直接以营为基础,组建旅级作战单位!”
关飞没有否认,一口承认道。
如果把一个政权比拟为一棵植物,那么军队就是主干、资金就是根系、职能部门就是从大树延伸出去的枝干,而群众则是这颗大树上的叶片。
主干疏松,树木就有可能崩塌;根系短小,就无法吸收足够的营养滋养大树,使其茁壮成长;枝干细软无力,就无以撑起一个宽广的树冠,联系尽可能多的树叶;叶片稀疏,能够进行光合作用的数量就会减少,无法将足够多的叶绿素输送到大树的各个部位,使得整棵树逐渐枯萎、死亡。
各个环节相辅相成,没有高下之分。
但如果强要选一个,关飞会首选主干:哪怕是根光杆,插到土里也有可能长出根系、枝叶!
枪杆子里出政权,他坚定于这一点。
所以他从来不羞于承认自己揽权,其他部门他都可以适当地放手,发挥同志们的主观能动性去自由发挥,即便出点错、捅个篓子他也担得下来,另辟蹊径力挽狂澜,说不定还能变坏事为好事。
唯有军队,他是坚决不放手,眼睛死死盯在上面。
每一个干部的升迁报告,他都要亲自过目,结合自己平时的观察,给予肯定或是否定的意见。
偶尔有些环节的主官,会对某个有能力的下属心生嫉妒,迟迟不提交升迁报告,试图压制对方的成长。这时,他就会主动干预,提拔这些忠于自己、有能力的基层干部到更大的舞台上施展才华,选贤任能,用良性竞争的方式,促使部队战斗力快速提升。
当然,随着部队规模逐渐扩大,要再像当初一样,连某一个基层战士的情况也能了如指掌,在以后是越来越难以做到。但是将关注点提升一个级别,放在连排级别干部身上,就算最终扩军到六万九千人,他也有精力对其了解一个大概。
并且对方在提升的同时,职位越高,离他也越近,看得也越清楚。
在班排级别,可能他看不到了;在连排级别,由于接触时间少可能也有些雾里看花,有可能因为看走眼而误判;但是当对方升到营级,要想逃脱他的注视几乎不可能,所有伪装都会被他持之以恒地默默观察中显露行迹,最终将其还原为最真实的形象。
轮对部队的控制力度之高,全世界他自认第二,就绝没人敢称自己是第一!
有这样强大的人性判断工具,关飞当然不希望搞出一个重床叠架的臃肿机构。机构越复杂,离他的视线就越远,可以看到的东西就越模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判断出错的可能性就越高。
他希望的是一个精干、中间环节尽可能少的指挥体系,所以参谋们提交的什么军师旅团的编制,他只是看看便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
不但不要军,连师都不要,而且还要跳过团,直接就是旅!
旅的数量多一点不怕,部门小有部门小的好处,一目了然么,只要下去走一圈,其中存在的情况就逃不脱他的目光。大不了辛苦一点,每天深入一个部队,一两个月也能轮上一遍了。
“我打算将营增强到八百人左右,然后配备一定的重武器,具备小规模的独立作战能力。然后以三到四个营,合编为一个旅——我们的中高级军事干部数量还是太少,大家都是从普通一兵走出来的,虽然也不断在接受培训,可是实际主管团以上级别部队的干部少之又少,一下提到师级,还是太冒险了。
而由三到四个营合编为一个旅,这个旅其实也就是强化版的团,对于目前大多数营级干部而言,难度并不大。
这样全军就可以编为十八个旅,五万七千战斗人员。
另有一万余人,除了文职干部,便是高炮、雷达、军医院、通讯、装甲、航空兵等技术单位。其中高炮可以有一个旅,两个装甲营、一个装备旋翼机的空中机动营,再配备两支乘车步兵营,组成快速反应旅……”
关飞拿着树枝,在地面上画着编制结构图,向孙耀华叙述自己对未来战区部队编制的设想。
“空中机动营要配备多少人?多少旋翼机?有些什么重装备?”孙耀华也拿了一根树枝,点着机动营问道。
“机动营人数跟普通步兵营一样,也在八百人上下。一营四个连,每个连两百人。连配备二十架双人座装甲旋翼机,上配备简单导航设备、通讯设备,武器则是一门六管旋转机炮,另外还可以挂载两个火箭巢。考虑到重量的增加,动力要增强到两百马力,旋翼长度达到两米三。
除了武装旋翼机,机动营还配备二十四架五人座运输型旋翼机,这个装甲可以适当减弱,甚或是不装,以节省运力。一次出动就能运送一百二十名武装士兵,每个人还能随身携带二十公斤左右的个人装备及武器弹药。
另外再给他们调拨六架运输型旋翼机,以运送一百二十毫米口径以下的迫击炮及炮弹,作为重火力运输机。
全营需装备装甲旋翼机一百架——其中二十架作为营部掌握的空中打击力量;运兵型五人座旋翼机一百一十架,其中十六架也是由营部直属;以及重型旋翼机四十架。
总计是两百五十架!”
“这么一个营需要的场地可是够大的……”孙耀华沉思道。
“也不算太大。由于负荷增加,旋翼机的桨叶要延长到两米三,但平时桨叶可以收拢,并不占地方。武装型机身宽度不足一米、运输型也就一米五,长三米,一块二十米宽、十几米长的空地,就足以停放一个空中机动连的所有旋翼机,还绰绰有余。
倒是放飞的时候,需要一条两百来米的水泥跑道,宽度要达到十米,采用两两放飞的方式,在十分钟左右就能全部起飞。
这就要求机动营必须放在一个较宽敞的地方,同时各连之间的间隔保持在七十米上下,每个连前方都需要修建一条三百米长的水泥跑道。这个占地是稍微宽了一些,但也不妨事,毕竟我们只装备这一个空中机动营,地方大就大点吧。”
孙耀华点点头。
之前几个月,根据地在进行清剿土司山寨的战斗中,大量使用了旋翼机,效果堪称惊艳。
虽然部分山区风大,旋翼机无法升空,但大多数情况下都能投入战斗。无论是装甲型的对地打击,还是运输型的敌后突破、包抄都显示出了其灵活机动的特性,在配合步兵作战时,都爆发出了相当强的战斗力。
根据地在实际实验旋翼机部队的同时,也在根据实际情况不断对其加以改进。
比如装甲面积扩大,将后部发动机也保护了起来,加大了武装旋翼机的空中生存能力。
比如强化了机体结构,使其可以使用六管旋转机炮、挂载火箭巢,火力更加凶猛。
比如安装了达到数十公里范围的数字通讯设备,使得地面-空中联系更加紧密,机群之间的配合更加密切,战术更加多样化。量变带来质变,大批武装旋翼机集体行动,所形成的狼群效应效果非常显著,一个个难以攻克的山寨,在大群旋翼机层次分明的打击下土崩瓦解,为根据地迅速扫平个土司山寨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换装了更大马力的运输型旋翼机,也是一样出色。
许多步兵难以攀爬的山头、险地,旋翼机都能带着战士们轻松登上去,兵力调动范围、速度都大大出乎敌人意料之外,使其顾此失彼,处处都暴露出破绽,被根据地不断攻击其软肋,迅速解决战斗,圆满实现作战目的。连续数月的清剿作战中,旋翼机运送着指战员空中突降,及时将兵力投送到关键位置,卡住交通要道,配合主力部队成功实现全歼敌方,没让一个残敌溜走的战略预想。
经过数月实践,初步锻炼出一支小而精干的陆军航空兵,根据地也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空地一体作战方式,由此才正式确定成立一支单独的空中机动营。而关飞更是准备直接将这个营与装甲营、乘车步兵营捏合为一块,强强联合,编组为一个能够完全不依靠其他兄弟部队,独立作战的快速反应旅!
“你的规划听起来很不错,我也没有意见,但是……”孙耀华思索了很久,抬起头来,正视着关飞,严肃道,“这必须建立在我们有制空权的基础之上!否则,以旋翼机笨拙的空中机动性能,会被敌人像打麻雀一样,一个个打下来,给我们带来无法承受的巨大损失!这一点,你考虑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