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沐云裳的这种异常状态,女佣像是早已习以为常。
作为在常年居住在此的佣人,她清楚自从一个多月前沐云裳回到幻灵宫殿后,便一直是这样一副心事重重,心绪不宁的样子,仿佛丢了魂魄。
因此,她这段时间几乎足不出户,甚至都没怎么离开过幻灵宫殿,大大小小的会议基本全由宫将代劳。
她有时会记错时间,认错人,甚至夜里还会说一些梦话,轻声哭泣。
但唯一一成不变的,就是每天询问繁星城那边的情况。
虽然她自己可能并不知道......
以往她的眼眸都是冷漠平淡的,可最近却时常陷入迷茫,整个人的状态十分不自然,就连精神都时时恍惚。
直到听到门外女佣离开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沐云裳这才揉了揉眼睛,接着走下床来到了桌子前。
看着空无一叶的彼岸花,沐云裳只感觉心中的那股不安更加强烈。而无论她怎么想,这股不安最终都会指向同一个名字——洛音竹。
“她那么冷漠无情,心思缜密,她能出什么事?”沐云裳心里想道。
就连沐云裳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这是在安慰自己,还是真的不在乎她。
她又盯着那束彼岸花看了半天,随即缓缓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十分干净,只有一枚紫色的蝴蝶发卡。
看到这枚发卡,沐云裳觉得心中的苦涩更甚。
近三年以来,这枚蝴蝶发卡自己前前后后扔了共计十多次。
每次都是晚上扔掉,然后睡觉的时候梦到洛音竹,接着第二天一早再去把它找回来。
“忘掉你怎么这么难?”
沐云裳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感觉。脑子里一直想要忘记她,但心里和潜意识里总却是牢牢记着她。
“烦死了。”沐云裳拿起那枚紫色的蝴蝶发卡,抬手就要向窗外扔去。
下一刻,胳膊虽然甩出去了,但发卡却还紧紧的握在手里。
女孩缓缓放下手,万千思绪最后都只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罢了。”沐云裳苦笑着摇摇头,继续道,“反正.....一切都快结束了。”
“若是他们再这样缩手缩脚,自己也只好当一个真正的恶魔了,无非就是沾点无辜人的血。”
“只要把还剩下的那几人除掉,自己在这世上就没有可留恋的了,也就终于可以[解脱]去找他们了.......”
话语间,沐云裳又抚摸了一下那枚蝴蝶发卡,最后把它轻轻的别在了那束红色的彼岸花上.......
转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
凌云城和繁星城都正式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冬季。
凌云城如往年一样大雪纷飞,将整个天地都穿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衣。
而不同寻常的是,以往基本只有小雪的繁星城今年却早早的下起了大雪,整个城市也都是白茫茫一片。
凌云城的人口本就不多,再加上如今酷寒的天气,使得街道上的行人几乎是屈指可数。
此刻,空荡的道路上不停传出脚踩进积雪发出的沙沙声。
蓦然,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分别从道路的两头向彼此走来。
“你那边有发现吗?”慕容雪停下脚步,对着面前的赵远胜问道。
闻言,赵远胜只是无奈的摇摇头,随即也问道,“你那边呢?”
慕容雪也摇头回应,但脸上和眼中全是藏不住的担忧和焦躁。
他们来凌云城已经两个月了,却连沐云裳的影子都未曾找到。
因为人魔混血身份的缘故,他们根本没资格靠近凌云圣殿,更别提那在浮岛之上的幻灵宫殿。
于是他们只能每天碰碰运气,希望能在街道上遇见她。
但现在两个月过去,收获不能说微乎其微,只能说一点没有。
堂堂一代魔神,难道就整天待在幻灵宫殿里,一点动作都没有吗?
甚至他们向路人打听,得到的也基本只有[从未见过她的面]这种回答。
当了近一年的魔神,如今甚至连凌云城的大部分人都没见过她的真容,这说出去谁信......
看慕容雪一脸焦虑的模样,一旁的赵远胜也是无计可施。
他仰头看了看漫天纷飞的雪花,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小雪,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你这段时间都没睡好觉,不能太过劳累......”
虽然慕容雪不死心,但面对赵远胜好心的劝说,她也只能轻叹一声答应。
“小雪。”回去的路上,赵远胜又不禁开口问道,“我们来凌云城没有告诉挽昕,真的没问题吗?”
“就是不能告诉她。”慕容雪异常坚定的回答道,“我不能让她在错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错的道路?”赵远胜微微一愣,没明白她这番话的意思,“挽昕她犯什么错了吗?”
“她犯了感情的大错。”
闻听此言,赵远胜再次一愣,不禁一头雾水的挠了挠头。
看到他一脸不解和茫然的样子,慕容雪扶住额头一阵无语,叹息一声后缓缓开口道:
“远胜哥哥,你觉得,[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最大程度的去接受她亲人的离去?]”
“额.....”赵远胜认真思考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句,“我不知道啊......”
“你.....”慕容雪顿时更加无语,想生气却又找不到发泄点,想揍他却又害怕他真的以为自己生他的气。
片刻,她做了深呼吸,随即停下了脚步,神色凝重的看向他,“挽昕给出的答案是[树敌]和[立仇]。”
“树敌?立仇?”闻言,赵远胜又低头开始沉思起这两个词来。
过了一分钟,他重新看向慕容雪,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挺有道理的啊。”
“什.....”慕容雪顿时张大嘴巴,还没她说话,赵远胜就又开始一本正经的分析起来。
“你看,谁会为自己仇人或敌人的死而伤心难过啊,对不对?”
“对你个头啊!”慕容雪对着赵远胜的胸口就是一拳,气愤道。
“让亲人恨自己,然后利用仇恨减轻离别所带来的痛苦,这对吗?”
赵远胜思考片刻,又认真回答道,“这不挺好的吗?”
“我......”看着又憨又专的赵远胜,慕容雪彻底无语。
“可如果这个所谓的仇恨只是个善意的谎言呢?”慕容雪又道。
“谎言?”赵远胜挠了挠头,依旧是一脸不解,“谎言不就是谎言吗?怎么还和仇恨有关系?”
“你.....我......”慕容雪支支吾吾半天,终究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半响,她做了个深呼吸,接着重新组织了一下思路,说道,“如果我不久后就会死去,你会伤心吗?”
“小雪你别吓我啊!”闻言,赵远胜连忙摆了摆手。
“我是说如果.....”慕容雪扶住额头,又是一阵无语。
“我想......应该会伤心吧。”赵远胜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如果你突然得知,我其实是火神的帮凶,是陷害清涵妈妈的凶手呢?”慕容雪又问。
“这......”赵远胜闭上眼睛,努力把自己代入到她所描绘的场景中。
片刻,他睁开眼睛,神色有些严肃的回答道,“我想,我会恨你,毕竟清涵妈妈是我的唯一。这样我自然也不会为你的死而伤心。”
“那如果,在我死后,你才知道那所谓的仇恨只是一个谎言,只是我为了让你恨我从而不会为我的死而感到伤心和难过的谎言呢?”
“你先等等。”话音刚落,赵远胜突然伸手打断了她,也好像明白了她之前跟自己说的话。
“你的意思是说,挽昕之前让你假死只是为了让沐云裳恨她,毕竟你也算是沐云裳的唯一,对不对?”
“你才明白?”慕容雪脸上写满了无可奈何。
她本来只是以为赵远胜没法设身处地的去体会这种[感受],谁知他根本就没捋清思路。
“说说吧。”慕容雪缓了口气,继续道,“那样的话你还会恨我吗?还会为我伤心吗?”
赵远胜思考了几秒,回答道,“得知[谎言]时的我有多恨你,得知[真相]时就有多伤心......”
“我会愧疚,会后悔,会难过,会哭泣,还会.....”赵远胜觉得心里还有一种感受,但一时间却形容不出来。
“还会遗憾终生.......”慕容雪神色黯然的回答道。
毕竟这个真相实在太残酷了。
真相早晚会浮出水面,但时间却无法倒流,相亲之人早已阴阳两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