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官道上,马蹄带着尘土轻扬。
晏乔身子弱,车马行程也变得缓慢。原本两日的行程,怕是要走上个四五日。
玄七同龙四跟在队伍最后头。马行得慢,玄七一直警惕地四下探,龙四却是一副百无聊赖模样。
“这带着姑娘就是麻烦,若是姑娘家都能像青鹤那般,便好多了。”龙四嘴里轻声叨叨。
“你这话给爷听着了,就可以收拾包袱滚回老家了。”玄七白他一眼,没好气道。
龙四尬笑两声,伸手摸了摸脑袋,“我就是同你这么一说。这话哪能当着爷面儿说啊!”
玄七眸子倏然一沉,往队伍前头扬了扬下巴。
龙四噤了声,也往前头一探。
官道上多是马车队伍出行,遇着的也多是押货的商队,或是小富之家的探亲巡游,鲜少有靠脚力走的百姓。
可这会队伍前头,却有对穿着补丁衣裳,全身灰蒙蒙的母子。
母子俩怯生生地站在队伍前头。
玄七一夹马腹,便驾马到了队伍前头,他将马头一转,对上那对母子。
母亲的鬓发散乱,眼神中也透着胆怯,胳膊弯下搂着的孩子更是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瞧。
“干什么的?”玄七声音冷厉。
那母亲眼神躲闪了下,还是怯怯抬眸望向马上的玄七。
“官爷,求您行行好,我们同孩子他爹走散了,已经几日没吃饭了。”
她这席话,虽是再正常不过,玄七还是提高了警惕,拧着眉头四下打量了他们一番。
他扭过头,瞧向萧北宸。
萧北宸往这边瞧了眼,便同玄七颔首。
玄七从怀里摸出些碎银子,抬手扔给那对母子。
小男孩连忙屈膝蹲在地上,将银子尽数捡起来。
那母亲却还是一脸愁苦模样,她欲言又止。
“孩子...没吃饭...”
这官道上歇脚的地方都隔得远,他们经过的上一个驿站,马车都得走上两三个时辰。母子俩虽有银子,但这路程远,扛着饿怕是得走上一日。
玄七提高了警惕。
这会龙四也从后头跟了上来。
“公子。”
马车帘子被掀起,晏乔的声音虚弱。
萧北宸转了马头,马蹄在地面上“嗒嗒”几下,便来到马车旁。
晏乔舟车劳顿,面色愈发的苍白。
“我这有粮食,给些他们吃吧,都是可怜人。”
一个小丫鬟从车厢里出来,手上托着个油纸包。
萧北宸眸光往那小丫鬟手上一压,小丫鬟很识趣地将油纸拆开,里头是几个叠在一起的饼子。
丫鬟重新将油纸包起来,款步走到那对母子跟前,将油纸包塞进母亲手中。
母子俩捧着那一包吃食,连连躬身道谢。
晏乔这才放心地朝萧北宸莞尔一笑,轻轻重新放下来帘子。
母子俩退到一旁,队伍重新启程。
龙四和玄七原地候着,直到队伍都走上前,才悠悠跟在最后头。
队伍里头,此刻已悄然少了一人。
春日的傍晚,夕阳猩红。
尹南安用完晚膳在院中消食,便听着外头一个嬷嬷传话。
“南安姑娘,浔枝姑娘,夫人有请。”
嬷嬷并未踏进院子,而是躬身在院门外候着。
尹南安心中唉声载道,尹浔枝倒是笑脸盈盈。
“姐姐可有什么要准备的?”
“没有。”
“那我同姐姐一道走。”
尹南安颔首,心不甘情不愿地踏出院门。
林姨娘站在院子里头,探出头远远瞧着尹浔枝同尹南安走远的背影,她一转身,从院门的另一侧走出去。
登云堂内。
邹氏端坐上首位。
“浔枝,在侯府这几日,过得可还习惯?”邹氏眸子里没有起伏。
“回夫人,都很好。”尹浔枝规规矩矩回话。
“那我便放心了。”
邹氏同旁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转身,从后头屋子里捧出两个匣子来。
嬷嬷将匣子一人一个,分给尹南安同尹浔枝。
“春日里头宴会多,我给你俩备了些首饰,你们瞧瞧可喜欢?”邹氏道。
尹南安同尹浔枝齐齐起身行礼致谢。
邹氏话锋一转,又道:“侯府在城东头有个宅子,这些日子我派人再去布置布置,约莫到了月底,你们便能去瞧瞧。”
尹浔枝不明所以,扭头望了眼尹南安。
邹氏道:“姑娘家,一直在侯府上住着也多有不便,那个宅子都是同侯府一样的配置,下人家丁也都从侯府上遣过去。”
尹浔枝一听,便知晓邹氏这是下逐客令了。
她垂下眸子,并未反驳,只是淡淡地应了“是”。
尹南安倒是不排斥住到侯府外头,她原本也是想等自己攒足了银子,也要寻个由头出府。
可先如今这个情形,若是那宅子没有侯府上的府兵守着,怕是靠青鹤一人也是螳臂挡车。
更何况,青鹤是萧北宸给她的,若是哪一日他送回去,也是无可厚非的。
“南安?”邹氏见尹浔枝已表了态,尹南安却是在一旁愣神,便轻轻唤她。
尹南安回过神来,带出些不情愿的笑容。
“悉听夫人安排。”
邹氏深深望了她一眼,并未再做发难。
三人又不咸不淡聊了些家长里短的话题,张嬷嬷踮着步子走到邹氏跟前,福了福身子,道:“夫人,浔枝姑娘的姨母,又去了老爷书房。”
尹浔枝身子一僵,抵着头,不敢与邹氏对视。邹氏的目光落在她头顶上,灼热一片。
邹氏缓缓起了身子,嬷嬷赶紧上前搀扶着。
“老爷的书房不远,南安,浔枝,你们同我一道走一趟吧!”
尹浔枝绞着帕子,咬紧了后槽牙。
今日邹氏要赶她们出府,多半也是因着她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姨母,现如今她才离开晚烟阁没多时,她又闹出这个幺蛾子。
书房内,烛火摇曳。
萧衡坐在书案后头的宫帽椅上,他手抵着桌沿,望着前头站着的林姨娘。
林姨娘一身胭脂红绣满牡丹裙衫,巧笑站着,故意侧着腰,扭出一副妖娆姿态。
“侯爷,您趁热喝,补身子的。”她对着书案上的汤羹轻扬了扬下巴,故意露出些脖颈的肌肤,语调轻柔中似也带着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