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扯开信封,草草扫了一眼,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
她捏着信,朝萧北宸递了递,无奈道:“看来,我要带着南安先回上京了。”
萧北宸上前,接过老夫人手中的信,展开垂眸瞧了两眼,嘴角冷冷一挑,顺手随意将信丢在一旁的桌案上。
老夫人没好气横他一眼,低斥道:“这性子,总学不会敛着。”
她微微侧过身子,对着一脸茫然的尹南安,缓缓开口解释道:“信里头说,蓉儿的身子刚弥月,前些天却突然落了红,许是因同旭儿置了气的缘故。”
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景蓉儿肚里的孩子,亦是萧家的香火传承,如此轻易便没了,哪有不难过的。
只是,信中邹氏还细说了缘由,景蓉儿与萧旭置气不假,可置气的关键,竟是萧旭梦里说胡话,唤了尹南安的名字。
信中邹氏言辞愤懑,责怪景蓉儿善妒不成器外,便是对尹南安的苛责。
尹南安远在滁州,却莫名被安上了罪名,故而萧北宸只扫了一眼信,便一直冷着张脸。
老夫人将信里会让尹南安不快的内容略去,只挑了些重要的讲。
“南安呐,你也收拾收拾,我们这几日便启程。”
尹南安心下哀叹,但还是垂下眸子,乖巧应是。
“祖母,南安不能回去。”萧北宸却是那个沉不住气的,他出言反对道。
老夫人神色严肃起来,道:“胡闹,你让一个姑娘家没名没分跟着你,算什么事?更何况,玄阳公主还一道在府上住着,你自个儿的烂摊子还没处理完,别霍霍南安。”
“她身子还未痊愈,我可将她安置到白沅儒庄子上去。”萧北宸还是不放弃。
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又作势要拍上桌案,她缓了缓心神,叹出一口气,才开口道:“祖母知晓你的心思。只是有些事情,南安不能一直被你护在后头,她日后总归都要面对。”
尹南安在二人的对话中木讷抬起眼。
什么事情?她要面对什么?
脑中的疑问在她抬起眸子望向老夫人的一瞬,便有了答案。
老夫人这是认定她日后会进萧家的门,邹氏同萧旭作为萧北宸的母亲长兄,好坏与否,尹南安都是迟早要面对的。
她心下有些尴尬,心头却是暖的。
无论何时,老夫人都愿站在她的立场,细细替她着想。
“她不用。”萧北宸上前两步,言辞决绝,“日后我会单辟府邸,她不用面对她不想面对的。”
老夫人蹙起的眉头僵了会,才慢慢展颜。
这般瞧来,她的宝贝孙儿是长大了,懂得为自己争取了。
幼年时面对被侯爷发卖的小马驹,少年时面对另嫁他人的傅卿,他都显得笨拙吃力。就如同他怎么也学不会从父母那边争取到属于自己的爱一般。
老夫人慈爱的笑里透着欣慰,嘴里道出的话却是不容置喙。
“祖母知晓你忧心什么。”她眸子压在被随意丢弃的信件上,“你放心,祖母定帮你护着人。”
她默了默,抬眸见萧北宸欲言又止,又道:“你今日无公事?早早将手里的事了了,方能快些回上京。”
萧北宸被老夫人打发去上职,尹南安则被留在院里。
老夫人让人上了茶点,起身挪了位置,移步来到茶案前,同尹南安对面而坐。
老夫人平日里吃素,也不喜甜,只有在小辈们来院里时,才会备上些甜食。
她将叠放着马蹄糕的磁碟推到尹南安跟前,眼里的慈爱溢出。
“饿了吧,赶紧吃些。”
尹南安乖巧颔首,她知晓老夫人定是有话要说,便慢慢咀嚼着碗里的食物,静静候着。
老夫人又伸手,细细顺了顺她的鬓发,才缓缓开口,道:“宸儿性子没个轻重,但祖母晓得,你是个好孩子。”
尹南安伸手拿帕子拭了嘴角,顿下动作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年过花甲,鬓发里掺着灰白的发色,松弛的眼睑却遮不住眼底的清明。
尹南安抿唇,眼眶莫名发了酸。
萧北宸的横冲直撞,老夫人的顾全大局,都是她来到这个时代以来,感受到的温暖。
“有些事,宸儿觉得他将你藏着护着便成。但祖母看来,你并不是个愿意在后头藏着的性子。更何况...”
她轻轻叹出一口长气,接着道,“更何况,这世间女子过活,本就不似男子想得那般简单。寻常百姓家如此,高门大院亦如此。”
尹南安颔首。
老夫人眸子又暗下去几分。
“他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也有很长的路要走。相互扶持,不言放弃,才是真。”
尹南安心底一揪。
她这几日被推着走,盘算着二人过去的种种,却并未真心想过未来。
或许是未来于她而言,太过艰难和渺茫。
可萧北宸将自己的产业悉数上交时,眼里是郑重;老夫人替他们谋划未来时,眼中更是慎重。
他们的路,道阻且长,迈出的每一步都不容易。
尹南安留在老夫人院里用了午膳,才同守在院外的青鹤一道往自己院里去。
撑了一晌午的暖阳已没了踪影,地面还未被晒干,天色又阴沉下来。
尹南安瞧了眼青鹤笃定的神情,便晓得今日办的事情没出纰漏。
两人一路无话。
行至一半,便遇着小跑往府门外赶的九皇子。九皇子身后跟着四个侍卫,几人皆是步履匆匆。
玄瑢瞧见尹南安同自己请安,草草应付了两下,便是神色匆匆地走了。
尹南安踏进屋子,青鹤紧随,并掩上了门。
青鹤从怀里摸出几张宣纸来,摊开陈在尹南安面前。
尹南安接过纸张,放在手里颠来倒去瞧了许久,也未瞧出明目来。
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簪子,为何要如此劳师动众?
她将纸张重新还给青鹤,道:“等二公子回来,让他到我院里来一趟。”
话音未落,尹南安却红了耳根。
她眨巴两下眼,显然对自己刚刚的颐指气使很不习惯。她真是飘了!何时敢这般对二公子呼来喝去了?
“是。”青鹤倒是没觉出异常,拱手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