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响过,电梯的门扉也随之缓缓打开,显露其内正提着两袋满满水果,小心翼翼探头看向了楼道的西瑟。
似是确定了楼道之内的安全,西瑟再抬腿从那电梯之中走了出来,蹑手蹑脚地走向了此次盐湖城之旅,自己与伊莎尔二人所暂时蜗居的小小公寓门前。
至于西瑟为何此刻显露出这么一副做贼心虚般的模样,那还得回头看一眼先前伊莎尔给西瑟发过来的几条消息。
【怎么,现在你也开始逼我站队了吗?】
【闭嘴!】
仅此两条光是看那字面都能嗅到浓浓危险气息的消息,几乎是当时便激起了西瑟的全身寒毛直立。直接吓得西瑟熟练的跑去了水果店里好一番消费,买齐了赔罪的礼物,这才堪堪有了熊心豹胆,敢于踏足此地。
‘叩叩——’
“伊莎尔?在吗?”
走到了那公寓的门前,鼓足了勇气伸手叩响了门扉,西瑟的口中还同步地轻声呼唤出言。
虽然那呼唤话音里头也满是颤颤的气音吧,但至少还是让西瑟成功地将这话语问出了口。
【进来。】
眼前熟悉的鲜红色气泡浮现,只是西瑟仍旧无法从那文字之中揣摩出伊莎尔的情绪,是以这会顺应着伸手推门的动作也显得是那样迟钝。
再等西瑟的一双视线透过那渐开的门缝看进了屋内,才发现这会的公寓房间里是别样的昏暗,仅有客厅方向有着星点的光芒闪烁。
【快点,过来。】
又一个气泡带着伊莎尔的催促话语一并浮现,看得西瑟当即又是一个激灵,随即快步进了客厅之中,又看见了那星点光芒闪烁之处,那是一盏全息灯光正投影出来了一支蜡烛灯架,似是要模仿那电影中烛光晚餐的场景一般矗立在了客厅餐桌的正中间。
而那发出消息来催促着西瑟的人儿——伊莎尔,此刻正换上了一套漂亮的百褶衬衫,端坐在了餐桌的一侧,又是偏过脑袋,避开了西瑟探询的目光。
“额……”眼前呈现出来的这幅景象与西瑟先前心下所做出的最坏打算可大相径庭,令得这会的西瑟也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只能拎着两袋子鲜果,呆呆地站立原地不知所措。“……所以,伊莎尔,这是什么情况?”
【还愣着干嘛?桌上都摆好了吃的了,还不赶紧坐下来吃?】
明明都已经到了同处一室的距离了,但伊莎尔却还不愿开金口与西瑟交流,仍是举起了一只手来通过那熟悉的鲜红色气泡给西瑟下达着指令。
至于了得了指令的西瑟这会也顾不上其他,赶紧顺应着那消息,乖乖走到了餐桌后头,与伊莎尔对面的位置端正坐好咯,再开口为自己先前的话语作着辩解:“那个……伊莎尔,我觉得我可能先前表达的方式出了一点问题,我现在可以再跟你解……”
“不用了,先吃吧。”一句莺语细言打断了西瑟的匆匆辩解,那一张俏脸也是自西瑟进了房间之后第一次转回了正面。
在全息烛火的点点光芒衬映下,伊莎尔俏脸上泛起的阵阵红霞显得是那么诱人,让西瑟看得都痴了。
似是伊莎尔也注意到了西瑟直勾勾的目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过的脑袋又扭捏的垂下,也不知是不是西瑟的错觉,那俏脸耳廓附近的红晕瞧着又更甚了些许。
[看我干嘛?吃饭!]
一个气泡像是被刻意的控制着,出现在了西瑟视线的正中聚焦位置,将那眼帘中倒映的人儿遮了个严实。
“啊!”如梦惊醒的西瑟这才反应过来将视线投回了餐桌之上,也是直到这会,自己才刚刚注意到了餐桌之上所摆放的几道西式大菜——黑椒牛排、鹅肝面包、甜点蛋糕以及旁边的红酒一杯,这一桌真可说是完美的贴合了西瑟对于烛光晚餐的一切幻想。
只是……
怀揣着满腹的疑惑,西瑟再一次微微抬起了视线,又偷偷地瞥了一眼对面的伊莎尔。
只是西瑟这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先前在街道上发过来的那两条消息还像是吃了火药一般的危险。怎么这会到了公寓里了迎接自己的又是这么样的一副阵仗?
想至此处,西瑟也没那个心思去动桌上的刀叉了,稍稍壮了壮胆,便再一次地开口,旁敲侧击着:“伊莎尔,你现在还生气嘛?”
一句话直说的对面伊莎尔不禁挑了挑眉,红润的面庞上又新添了一丝的愠怒,赌气似的回答上了一句:“是,可生气了,所以我特意吩咐厨师在这晚餐里头下了毒,你就赶紧吃两口赶紧去死吧。”
即便是西瑟再迟钝,看着伊莎尔此刻闷闷地说出了这么一句,也听出来了这是句气话。
“哈哈……”干笑了两声,西瑟伸手先是拿起了手边的红酒杯来,将那杯中物送抵了嘴边。
“你真的要喝吗?我可下了毒了。”就在那酒液即将入了西瑟口的前一刻,伊莎尔又对着西瑟调笑上了一句,饶有兴致地看着西瑟骤然顿住的动作。
而西瑟的动作也只是顿住了一瞬,在伊莎尔的这句调笑话语说完之后,杯中红酒便已然入了喉,丝毫不见任何的迟疑。
“无所谓,反正我已经决定要和你站在一块了。”
杯中物一饮而尽,西瑟再开口说出来的话语,一如先前地触动了伊莎尔那柔软的心房。
顺带着让伊莎尔也挂上了满面的笑意,欣然地嗔怪了句:“神经,害我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哇哦,所以其实伊莎尔你没有在生气咯?”眼看着面前的可人儿露出来笑容璀璨,西瑟也跟着长舒了口气,至少自己不用提心吊胆了不是?
“哼——”只是对于西瑟的话语,伊莎尔则是轻哼着鼻音不置可否:“谁知道呢?也有可能现在我只是装的有点开心,其实心底已经气炸了也说不准?”
“哈哈。”口中轻笑出声,西瑟这会也看出来了,伊莎尔这是真的没有气恼自己的意思了,进门前的些许提心吊胆这会也都抛出九霄云外,又一次地问出了自己心下的那个疑惑:
“所以呢,伊莎尔,你自己的意见究竟是什么?是和你爷爷一样想要弥合那些裂痕,还是说和伊格一样。”
西瑟这话越是说,语气便越是沉重,待得一语毕,对面端坐着的伊莎尔也已冷却了面庞,再不见红润羞怯。
“非得要现在说吗?我原本还想,至少吃过了饭,睡上一觉再讨论这些有的没的的。”露出了一丝苦笑,伊莎尔也伸手举起了自己的红酒杯来轻抿了一口。
冰凉的葡萄清甜混杂着柔和的酒味在口中留下了冰红香韵。
但即便是伊莎尔自己最喜欢的这一抹香气也难以驱散心上的哀叹。
“西瑟你也真的是个大笨蛋。”
似是仅那一口的酒液便足以醺红了伊莎尔的面颊,伊莎尔抱怨了一句的同时,一双视线也哀怨的盯住了西瑟的颜。
“如果我真的认同老头子或者伊格他们任意一边的话,我还会千里迢迢跑到不夜城待着去嘛?”
等伊莎尔说完了又一句,便又伸出手去拿起了桌上的红酒瓶,轻轻拔开软木塞子后,先是给西瑟空空的杯中续上,再给自己的杯中轻点了些许。
“伊格叔叔……他太强硬了,他的权欲也实在是过于旺盛了些。我清楚的明白,叔叔他那些威胁着再度分裂的言论,事实上都只不过是为自己攫取更多权力的筹码,他的目标可是燎原火的首席,所以伊格叔叔他是不可能,也绝不会和爸爸一样主动去搞分裂提纯的。”
直至此刻,直至西瑟听完了伊莎尔的这一番话语过后,才真正地认识到了自己面前坐着的这一位,并不止是那个在深夜里哭着向自己倾诉的的柔弱女孩。
“相反,我的存在对于伊格叔叔来说就显得尤其扎眼了。作为一个明面上的旗帜花瓶,我的存在只会影响到伊格叔叔在工人党内的话语权。这也是我最终选择跑路的一个原因吧,并且要是没有西瑟你的话,这事情的结局也应该是我渐渐被党内的大伙给淡忘,然后在两年后的党魁选举中顺理成章的让贤给伊格叔叔,然后我就彻底退休下岗,可喜可贺了。”
看着伊莎尔举着酒杯为自己述说着,难言眉间落寞的模样,西瑟一时也哑然失声。
“不过伊格叔叔虽然没有爸爸那样搞分裂的心思,但在具体的政见上和爸爸还是高度统一的,如果真的让他选上了燎原火的首席,再搞上一通大刀阔斧的改动,说不准又得复现一次当年的90事件。”
言至此处,伊莎尔的眼帘不禁低垂,就像是又一次的回忆起了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的许多画面一样。
“不过那也和我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看着伊莎尔再度举起了酒杯轻抿上一口,另一头竖直了耳朵的西瑟多少也听明白了一些,原来伊莎尔与伊格之间的冲突,并非是先前自己所想象的那样伊格逼迫伊莎尔搞分化,而是伊格与伊莎尔彼此之间争权的冲突。
“另外就是老头子了。”
不知是不是西瑟的错觉,似乎在提及“导师”的时候,伊莎尔的神态又有了些微的狰狞变化。
“只有那个老头子,说什么我都绝对不可能原谅他。”
好吧,这并不是什么错觉,对于那位“导师”的厌恶,看样子伊莎尔也从不打算有所遮掩。西瑟将这副模样看在了眼里,一颗好奇心也被同时勾起:“所以,那位‘导师’究竟做了什么事情?会让你那么的讨厌你的亲爷爷呢?”
“他根本就是一个无耻的骗子!毫无底线的小偷!他才不是我的爷爷!”
像是被西瑟口中的词汇给刺激到了敏感的神经,伊莎尔的话语骤然尖戾高声,先前的一副冷静姿态也再难维持,顺着话音整个人都被激烈的情绪所裹挟着站立起身。
“西瑟你是外人或许不了解,但我可是从小就听爸爸跟我提到过,曾经的那个刚刚从美洲剧变中谋求了独立的盐湖城,那个百废待兴,所有人都在忍饥挨饿的盐湖城。当我们工人党的大家都在努力地工作,从零开始建设此前从未接触过的化肥工业、无土农业来解决大家的吃饭问题时,他们社会党却在谋划着用本就宝贵的粮食去和北方的邻居交换什么狗屁产业技术!”
西瑟从未见过伊莎尔有过如此情绪愤慨的模样,一时之间便被那陌生的狂躁宣泄给大声吼得大脑一片空白。
“最后,等我们工人党的大家终于攻克了化肥工业与无土农业的技术积累,开始正式的规模化,即将带领所有盐湖城的人民真正的迈过壹十参年的天灾饥荒的阴霾时,却被他们这群渣滓们夺取了权力!然后又用什么狗屁的自主生产所带来的什么狗屎的‘生产踊跃性’给摘走了粮食丰产的功劳……”
‘砰!’话这才刚说到了一半,伊莎尔便再难压抑胸口腾腾升起的极怒,一只手当即团握成拳重重地砸在了餐桌之上,直将那桌上的一应碟碗都给震得飞起。
“盐湖城周遭这一片多山多丘陵、缺少大平原、盐碱化严重,如此贫瘠的自然禀赋,难道光凭他那什么狗屁的‘生产踊跃性’就能达成丰产?就能喂饱盐湖城几百万民众的肚子了吗?放特码的屁!没有我们工人们前期在化肥工业无土农业方面的技术产能投入,没有大批量化肥的使用,没有我们对于耕地资源的不断开发,怎么可能能喂饱所有人!”
或许,西瑟以及那个所谓的“导师”从一开始就判断错误了,工人党内部存在的那一颗裂隙的种子,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个“鹰喙”伊格。相反,伊格甚至于还是那个致力于弥合冲突的功臣才对。
“整个盐湖城里,整个燎原火中,有且仅有一个该死之人!那就是他!苟斯特!”
而那一颗真正的裂隙之种,其名为“黑鸢”伊莎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