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瑶自从到了赤度之后，特别是她在与十五那会儿把话都说的那么明白之后。
十五就已经很长时间都不能像这么近距离的与她接触。
他不敢，也不配。
他应该永远只做那个暗处里的影子。
他不该生出自己也能站在阳光下这样的奢望来。
其实若不是这次来帮助尚瑶的人是司玖他们，估计十五还会继续在暗处待着。
司玖那会儿与十五到底是相熟一些的，这事交给十五去做，尚瑶也放心。
只是尚瑶自己也清楚，她心里还是有十五的一席之地的。
她也不过是在给她自己找台阶下罢了。
虽说她面对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冷最硬的钢板。
尚瑶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
她给十五最后一次机会。
可十五是不会轻易做出改变的。
果然，他的回答让尚瑶恨不得捂上他的嘴。
“公主去哪里，奴就去哪里，奴愿意一直保护公主，守在公主身边。”
尚瑶气的闭眼咬嘴唇。
她深呼吸几口后睁开眼。
她看不到十五的眼神和表情。
因为只要她不主动将他的头勾起，那么他的头就会一直低到最下面。
恨不得低到地面上。
他说的话其实没有一点错，但错就错在，他明明知道她想听什么答案。
“十五，你是存心要气本宫的吗？”
被十五那个自称的奴气到的尚瑶甚至用了她很少在他面前用到的本宫的自称。
“罢了，但凡你能开窍，我们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了。”
尚瑶似是累极。
她跌回椅子，胳膊撑在椅背上，手指抵着太阳穴摩挲着。
没人知道，她也会怕，也会担心。
更多的还有失望。
齐晏桉，齐尚瑶。
她也姓齐啊。
可自从她第一次嫁人之后，大家就似乎都忘记了她的姓。
她也是齐家皇家的女儿啊。
可她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
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
她的好弟弟。
对她的利用一次两次。
现在这样让她两难的局面，岂不就是她的好弟弟一手造成的吗。
“十五，不管你信不信，就是到了现在这样的局面，我想着的也是到时候如何能让你完好的跟我走。”
她轻轻叹气。
很轻的，几乎不会被察觉到的。
外人只能看到她作为公主享受的一切荣华富贵。
为了这样的殊荣，她的背脊不能有一点弯曲。
所以她就是再难过都不能轻易的露出一丝破绽来。
可在十五面前，她却总能释放出最真实的自己。
“司玖说想和赤度国君认识一下这件事，你和他说，我会想办法，你也记得和他说，让他一定保护好白白，我到底是大成的公主，不会有什么事的，到时候有任何意外，他一定要护好白白。”
温白芷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与司玖之间的感情也让尚瑶动容不已。
所以她也很希望看到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带着她永远都不会有的那份真情。
十五隐约从尚瑶说的话里察觉到一丝不安。
但他不敢看尚瑶的脸。
如果此时他敢抬头的话，只要他看到尚瑶的眼睛，就能看到她眼里满满的不舍。
对他的，对这个世界的，对无数无数的不舍都聚在尚瑶眼里。
可惜他没能抬头看到。
和尚瑶这边对话结束之后，十五就又施展了他举世无双的轻功蹦出了皇宫。
之所以让十五来充当尚瑶与司玖之间沟通的传达者，还有个原因就是十五的轻功十分了得。
在尚瑶的暗卫中属于头一个。
所以他们之前再尴尬，现在也会为了同样的目标聚在一起。
十五是知道司玖住在哪里的。
但他没想到之前见面时候还都好好的司玖，过了几天见面，发现他竟然受了伤，还伤了眼睛。
“公主让我和你说的事是这些了。”十五将尚瑶嘱托他带的话都告诉了司玖。
只见司玖应该是后背有伤，他不太能靠得住床。
所以十五就看到温白芷坐在他身后，让他的肩胛骨那里靠着她，后背其他地方可以微微空着。
这样就不会碰到伤口。
司玖虽然脸色苍白，但能看出来被照顾的很好。
十五似乎被他们二人之间的幸福氛围感染，竟也荒唐的想，若是公主也能和他一起这样该有多好。
临走之前，十五想到了还有最后一句话他忘记跟司玖说了。
“公主还有一句话让我一定要带给你。”十五微微停顿。
“她说，她还是大成的公主，不管如何，她都不会出什么事，但她希望督公你一定要保护好温夫人。”
十五动作很利索，说完这些话就径直跳窗走了。
温白芷在司玖背后问：“要我帮你躺下来休息一下吗？”
司玖摇头。
他很喜欢这样与温白芷贴身靠着。
“子衿，不知道为什么，十五刚刚说你们的那些计划的时候，我听着都觉得没什么的，但他最后和我说的瑶瑶让他说的让你保护好我的话，我听了之后，心里就突然的很不舒服，很不安。”
温白芷诚实的跟司玖分享着自己现在心里的感受。
别说是温白芷了，就是司玖自己都很是不安。
“公主是知道你与我的关系的，就算她不说，我也会用我的性命来保护你，但是她偏偏要在这样的时间说这样的话。”
这也正是温白芷不安的所在。
尚瑶不是一般女子，她的心胸气性也是格外开朗豁达。
轻易是不会放弃的人。
“可她这样一说，我真的觉得她好像就是在最后交代什么东西一样。”
这样的担忧不无道理。
司玖不忍看到温白芷深陷其中，微微起身，抬手攀住她的肩膀。
“不管怎样，我都会尽力保全公主，三天后，或许她就会迎来自己人生的新篇章。”
此刻再多想也是徒劳。
温白芷嗯了一声：“待会儿容恒就要进来给你眼周扎针，给你敷眼睛了。”
其实照着容恒的说法，现在司玖身上的伤还没好，伤口处甚至有些地方在渗血。
司玖这样的身体情况下，贸然治眼睛的话，只怕他的身子会承受不住。
可司玖却说，再怎么样都要试一下。
毕竟三天后的事是大事，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眼睛而影响所有人。
温白芷是能理解他的。
最后容恒也没办法，决定听他们两个当事人的意见，给司玖治眼睛。
只是当容恒带着准备好的工具来的时候，他内心还是很不安紧张的。
“这个方法我之前没有试过，也就是我从别的方面得到的启发，我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行。”
容恒只能坦诚自己此时的害怕，提前让司玖他们做个心理准备。
因为要治疗眼睛，司玖无法再和之前一样趴在床上了。
他必须要躺在床上才行。
但他的背后又有伤口，所以他躺平之后，后背的伤口此时就一直因为被压到而隐隐作痛。
可他面色不改，只和容恒说道：“没事的，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现在这样，什么也看不到，你不要有压力。”
他说的轻松，容恒也能看出来他是在故意劝慰他。
温白芷一直都是支持司玖的一切决定，这次自然也是如此。
“大不了到时候出去办事的时候，我就一直跟在你旁边，当你的眼睛，好不了也没事，怎么样都没事的子衿。”
这是她的真心话。
司玖只要是这个司玖就行。
其他的什么样的他，温白芷都能接受，都会爱。
容恒抖抖手，给自己打打气：“行，那我就开始了，我先给你施针，之后再给你敷药包，总之，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如果一直没效果的话，我们再适量调整。”
“好。”
随着司玖说的一声好，容恒开始了他的治疗。
人的眼睛四周因为皮肉较薄，在这上面扎针的话，会很容易就戳到骨头。
银针入骨与银针入肉那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入肉的话或许只有刚扎进去的时候会疼一些，但后面就会慢慢习惯那种痛感。
但如果一旦入骨的话。
那便是从刚扎进去就会开始痛。
扎的越深，痛的越深。
直到最后银针被拔出的时候，才能稍微喘口气不那么疼了。
此刻司玖要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入骨的疼痛。
“我真的开始了啊，”容恒哆哆嗦嗦，“如果特别疼的话，你就和我说，大不了我们就不干这事了。”
司玖很能忍疼，这点容恒也是知道的。
但司玖身边现在毕竟有了温白芷，很多时候，容恒给他治疗的话都还是要经过人家夫人的同意才行。
“开始吧。”
最后还是温白芷说了正式开始。
随着第一根针从司玖左侧太阳穴扎进去，治疗便正式开始了。
针刚扎进去的时候，只是一些如同刺破皮肤的小疼痛。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像有针从太阳穴里面往外不断地捅着。
司玖一下子就疼的脖子上青筋暴起。
但他没说一个字。
“我继续了啊，还可以吗？”
容恒看他样子不对，紧张的问道。
司玖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容恒不敢多耽搁，继续在他另一侧太阳穴上扎了一针。
两针同时被扎好，司玖落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指甲无意识的戳破了他的手心也不觉得疼。
毕竟跟此时扎针的疼痛相比，其他的疼痛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与此同时，他的额头也开始沁出汗水。
青筋凸起的脖子也是如此。
温白芷身边没带帕子，她便想现在出去给司玖找个帕子回来，至少帮他擦擦汗，也是好的。
可她刚一有动作，就被看不见的司玖察觉到了。
他松开握成拳头的手，改为去够温白芷的手腕。
他的手心里也都是冷汗。
握上温白芷手腕的力气其实是很小的，小到温白芷轻轻一动就能挣脱开。
但他却只是可怜兮兮的问道：“白白，你要去哪里？”
失去视觉的司玖，现在其他的感觉都被放大无数倍。
特别是温白芷在他身边与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都能一下子察觉出来。
温白芷看出他的不安，便解释道：“你出了很多汗，我想着去给你找个帕子，打盆水，帮你把汗擦擦的，你也舒服一些。”
可司玖丝毫不在乎这些。
他只想让温白芷陪在他身边。
“不，别去白白，”他重复着，“你哪里也别去，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想你在我身边陪着我，可以吗白白？”
他问的小心翼翼，语气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讨好与脆弱。
他都这么说了，温白芷怎么可能不说好呢。
她回了一声：“好。”随后便继续坐到他身边。
只是这会儿她是将司玖握住她手腕的手放了下来，改为自己的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二人十指相扣，似乎什么也分不开他们。
司玖不安的心被安抚好了，人也轻松了下来。
后背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了不少。
容恒询问道：“这才是刚开始，后面还有好几针，我们还继续吗？”
温白芷替司玖回答了：“继续。”
司玖是最坚强最勇敢的人，这点毋庸置疑。
容恒得了允许，继续手里的施针。
就这样，司玖的双眼四周被大大小小扎了十几针。
每针刺下的时候，司玖都会被痛的全身一激灵。
有好几针落下的时候，他甚至没忍得住，口中的痛呼呼之欲出。
温白芷反握住他的手，由原先的坐在床上改为蹲在床边，蹲在他身旁。
“子衿，快好了，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她在安慰司玖，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
但就在她以为容恒的针已经都扎好了的时候，容恒却说。
“还有最后两针，要扎在他的眉心的位置。”
那几乎是很多武学之人的命门。
可以说扎在这里的话，司玖承受的痛苦会是之前承受的几倍。
可都已经走到这份上了，也不可能再轻易回头。
温白芷咽下口中的铁锈味：“还麻烦你快一些，他也快受不住了。”
司玖掩饰的再好，但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何况他现在后背的伤还因为躺在床上而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