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翠枝的行李就放在不远处的地方。
容恒去拿不应该花这么多时间。
温白芷走出去拿的时候,还看到容恒的脸色不是很好。
其实他本来脸色就不好,但这会儿脸色看着更不好了。
温白芷猜着应该是翠枝的离开让他一时间很难接受。
所以也没多问,接过衣服就去给翠枝换上了。
容恒失魂落魄的走到同在外面等待的平安身边。
此刻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心口正放着一个做工精细的香囊。
那香囊是不小心在翠枝的行李里看到的。
其实不怪他能看到。
翠枝将这香囊放在了行李打开后看到的第一层上面。
若不是今天温白芷让容恒去帮忙拿翠枝的衣服,怕是这个香囊的存在,永远都不会被他知道了。
他又是为何会自作主张没有礼貌的将翠枝行李里的香囊拿到自己身上的呢。
因为那香囊上绣着他的名字。
一个简单的“恒”字。
将香囊拿起的那瞬间,容恒的脑中像有一道白光闪过,无数个之前他经历过但又默默忽视过去的细节都浮现在了他眼前。
比如翠枝每次都有意无意的给他开小灶,说是他治病辛苦,所以都给他做喜欢吃的菜肴。
又比如翠枝每每看到他时,都会脸红,害的他以为她那是生病了,现在想来却不是如此。
还有很多细节,他之前忽视掉的细节都连贯起来了。
但他记着要把衣服带给温白芷,才逼迫自己稳下心神,先将正事做完。
也因此花了很多时间。
容恒头一次在对医术和救人之外的事,产生了怀疑。
他茫然的蹲在平安腿旁,痛苦的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
少女暗藏在心里多时的心事终于被人知晓。
但少女却不在了。
怎么不是一种遗憾呢。
还是永远的遗憾。
屋里,温白芷给翠枝换好了衣服。
她唤来外面的二人。
“可有选好在哪里安葬翠枝。”
如果是在京都,她定是要将翠枝安葬在一处上好的地方。
最好再打听到她的家人所在。
但她记得翠枝和她说过,她没有家人了,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了温府,就算是有家人这个时候找到她,她也不会有任何亲人的感觉。
哪怕她要去京都安葬,山高水远的,她的遗体也经不住这么长时间的跋涉。
所以几番权衡之下,温白芷决定就在这里山洞外的山林里,给她寻一处安静优美的地方。
做好记号,记好方位,她以后也好经常回来看她。
容恒似乎心不在焉,温白芷问了他第二遍,他才回过神来。
他怔怔的啊了一声,随后回道:“我已经问过师兄了,就在这山洞出去的后山里,有适合她长眠的地方。”
“好。”温白芷不作他想,“我没办法抱起她,还麻烦你们谁帮忙将她抱好,我们带上工具,一起去将她好生安葬了吧。”
平安将这个最后与心爱女子接触的机会留给了容恒。
因为他知道,翠枝不喜欢他。
他又是个阉人,他怕给翠枝沾了晦气,过黄泉路的时候被别的鬼笑话。
再影响了她后面的投胎就是他的罪过了。
容恒接下了这个任务。
他是第一次横抱起一个女子。
如果不出意外,这也是最后一次这样抱了。
他还是没能从他发现的那个翠枝喜欢他的秘密中缓过来。
因为他的生活太简单了。
简单到只有看医书,熬药,治病而已。
翠枝不重,抱在他怀里的时候,都没有他从山上拖下来的那袋草药重。
但他的双臂还是不自觉的颤抖着。
但他走的很稳。
每一步他都走的很稳。
这最后一步路,他会好好的将这个姑娘好生送走。
等到将翠枝好好的送走,温白芷带着一脸斑驳的泪痕回来了。
平安与容恒各自去有事去了。
平安需要将司玖的人安置好。
容恒则是去找草药了。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但他们也都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回来的时候,温白芷惊喜的发现司玖醒了。
明朗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司玖在这儿。
此刻也只有司玖的醒来能让温白芷稍微开心一些了。
她飞快的跑到司玖身边。
急切的握住他冰凉的手。
“子衿,你醒了。”
她语气里的欣喜让司玖心头一痛。
分明她是被自己限制在了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
害的她有家不能回,有苦不能说。
现在翠枝死了。
又怎么不算是因他而起呢。
他就是这么一个灾星,不祥人。
阉人都不算一个完整的人了吧。
司玖自厌之下,熟悉的溺水感袭来。
他痛的分不清是身上痛还是心里痛。
但眼角的泪也随之落下。
这次他的泪水被温白芷看到了。
温白芷心疼的擦去他的眼泪。
“怎么哭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子衿?”
不要。
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
他怕他没办法说出那些残忍的话来。
可这么好的温白芷,是他这一生最宝贵的人,他又怎么舍得轻易说让她离开呢。
司玖的眼泪流的越来越多。
温白芷擦不完,索性不擦了。
任何人都有流泪的权利。
勇敢是留给外人看的伪装。
她踢鞋上了榻,将刚刚苏醒还一个字都没说只顾着哭的司玖抱到了怀里。
分明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这在之前他们已经抱过无数次了。
但司玖还是被温白芷怀里的暖意所模糊了双眼。
他压抑着放纵着自己,让他尽情的缩在温白芷的怀里。
他多想什么都不管不问,只在她身边就好。
温白芷并不知道他此刻的心中所想,而是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后背。
她将翠枝的死,以及她送走了翠枝最后一程的事尽数告诉给了他。
应该是在心爱之人面前提到伤心事了,温白芷说这些的时候,又一次哭了出来。
她的泪水像刀剑一样刺在司玖心里。
他无法原谅自己的自私。
他终于还是摸索着从自己胸前,最贴近心口也是保护的最好的地方,找出了一个香囊。
温白芷感觉到他在找什么,便去看他的动作。
看到司玖翻出的香囊,还是当时她给他绣的那个。
随后她又看到司玖从香囊里掏出了一张纸。
那纸很眼熟,温白芷一时间想不出来是什么了。
但随后司玖的话帮她想了起来。
也让她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凝固。
司玖说。
“这是你当时给我的心愿券。”
他说的很慢。
“我现在要用这个心愿券。”
温白芷期待的看着他。
“我的心愿就是,温白芷,现在,离开司玖,永远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