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玖面露狰狞的扑到温白芷身侧。
他不可能会相信明朗说的胡话。
他的白白,分明还在他的怀里好好的睡着觉呢。
怎么可能现在就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呢。
明朗见他状态很是不对,但这个时候也没办法去拉过他,为他诊脉。
他只能默默的给司玖让了位置,把床榻边的位置留给了他。
司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伸出去的双手也是如此。
温白芷分明还是睡着的样子啊。
司玖将食指放在她的鼻尖下认真感受。
没有呼吸。
竟然真的是没有呼吸了。
司玖摇头,像在给自己洗脑:“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我检查的时间太短了,所以才会探不出来呼吸来,我再来试试。”
明朗只叹气着摇头。
司玖又试了几次。
他甚至跪在床榻边,将自己的耳朵伏在温白芷的胸前,试图听到她的心跳。
但都是没有的。
周围的一切连同温白芷的呼吸和心跳一起,都停止了。
司玖不愿相信。
他拼不起来还魂灯,他便用匕首划开自己的心口。
他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沾染了他的心头血,随后送到温白芷唇边。
“我的心头血之前可以浇灌还魂灯让你醒过来,白白,我现在再给你喝一下,你喝一下,你肯定就会回来了。”
他此刻早已是没有任何的办法,他甚至想将自己全身所有的血肉全都奉给温白芷。
只要他能醒过来。
可温白芷失去了呼吸,根本没有任何的吞咽能力。
他的鲜血也只能在她的嘴唇上染色,根本到不了她的嘴里一点点。
司玖俯下身,吻住她的嘴唇。
试图用之前温白芷每次哄着他喝药的方法,也来用嘴巴渡着血往她嘴里送。
可是温白芷没有任何反应。
司玖不信。
温白芷唇边的血干了又干。
司玖划自己心口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起先明朗只想着,让他用这样的方法,来相信温白芷已死,就不去阻拦他。
可谁曾想,一直到了最后,司玖明明已经痛的全身痉挛,拿着匕首的手都拿不稳了。
他还是在坚持不懈的要去取心头血给温白芷。
明明她什么也感受不到。
但他就是要这么做。
司玖头脑晕眩不止。
他的身子再也受不住失血不已的后果,失去意识的闭眼往后栽倒。
明朗赶紧扶住了他。
“你快收手吧,你这样是没有效果的,她是不会醒的,而你也会因为失血不止而有生命危险的。”
这是明朗到现在,第一次碰到司玖的身体。
刚一碰到,他作为医生的直觉就告诉他司玖很不对。
先是他后背瘦的可以清晰摸出骨头的手感,再就是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滚烫的温度。
这几点都能告诉明朗,司玖现在应该正在发烧。
且还伴随着失血。
他必须要让他停下来了。
可司玖哪里会肯。
他也只是晕了这么一小会儿,等到他又恢复一点点意识之后,他便又要开始继续手中的动作。
容恒在这时也进来,看到了这一切。
他跟司玖关系更为亲密一些,所以他直接将司玖手里的匕首抽走。
“你这是在干嘛,你自己的命不要了吗?”容恒怒斥。
司玖却笑的很绝望:“我的命?我的什么命?我的命现在正躺在这里,生死未卜呢。”
他早就没有属于自己的生命了。
他的命全都系在温白芷身上。
如今温白芷去了,他也就不需要他这条贱命了。
容恒比任何人都知道司玖对温白芷的感情有多决绝。
出于谨慎,他也小心的越过司玖,再次检查了一遍温白芷的情况。
不论出于何面对,容恒都是不愿意看到温白芷出事的。
可她却实打实的……
“子衿,收手吧,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容恒连死这个字都不忍跟司玖说明。
司玖双臂张扬着试图赶走他和温白芷身边的所有人。
“不,你一定是在骗我,不可能的,白白不会出事的,你肯定是在骗我啊,她答应了我,她不会离开,她只会待在有我的地方的。”
说罢他作势要去找明朗:“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跟她说了什么,让她离开的,是你对吧,一定是你。”
他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只想着找到一个原因。
司玖说话质问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嗓音尖到他说完之后就控制不住的干呕起来。
他弓着腰,不住的干呕着。
呕到最后也只是呕出了清水一般的胃液。
但容恒还是眼尖的看到了其中包含着的红色液体。
司玖又呕血了。
可他此刻貌似癫狂,整个人都似疯魔般,叫嚣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只是一个劲的不去相信温白芷已经死去的消息。
他这样下去肯定是有危险的。
他本就体弱,加上这段时间早已折损过重,再这样忧心伤神又吐血的下去,怕是不一段时间就真的要跟着温白芷后面去了。
容恒心里焦急。
他固然伤心于温白芷的骤然离世,但他也要顾及到司玖之后的身体。
他看向同样焦急的明朗。
二人不愧是师兄弟,只是一个眼神碰撞,就已经知道了对方心里的想法。
软的劝不住,他们就只能来硬的了。
明朗朝容恒使了个眼色,随后慢慢绕到司玖身后他看不见的地方,手已经往怀里准备掏出东西出来了。
容恒则机智的还在不断的说话吸引着司玖的注意。
“子衿,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很伤心,很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人已经去了,这是我们都没办法改变的事实,听我的,我们一起把她好好安置了,让她没有遗憾的走好吗?”
这样荒唐的话司玖怎么可能会相信。
他猛地抱紧温白芷的身体:“不,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从我身边将白白抢走,你们想都不要想!”
这是司玖第二次面对同一人的死亡。
他从未想过,此生他竟然可以送走一个人两次。
而这个人是他毕生所爱。
他真的受不住。
司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重,眼前的画面也越来越模糊。
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人撒了药。
等他艰难回头的时候,就看到明朗站在他身后,手里正拿着可以让人陷入昏睡的药包。
“不,”司玖的眼皮越来越重,重到他快要撑不起眼皮了,“你们不能,不能,不能带走我的白白。”
可他就算再不愿,此刻也没办法跟明朗特制的昏睡粉相抗衡。
最后他只得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他似乎看到了温白芷已然醒了过来。
和过去的每次一样,对着他展开双臂。
微笑着抱住他脆弱的身躯。
“白白!”
司玖从噩梦中惊醒。
他上身陡然坐起,又因为后背的伤口还没有恢复的好,又一下子跌回枕头之上。
只是简单的一起一睡的动作,就已经让刚醒的司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他按着发麻发胀的心口,张嘴呼吸了片刻。
等到他的呼吸变的渐渐平稳,他又重新试着起身。
他在醒来的那刹那,就已经想起了他是如何晕过去的。
是明朗与容恒。
是他们联手的。
但是温白芷现在在何处呢。
司玖心里着急,牵动了本就不是很好的胃。
此刻他的胃里就像是有无数个小石头一般,随着他起身又下床的每个动作,都不停的在磋磨他的胃壁。
让司玖连呼吸都分不清是哪里在疼。
似乎哪里都在疼。
但又不能因为这些疼而停下。
他要去找到温白芷。
司玖终于能翻身下床。
他连鞋都顾不得穿。
这个山洞实在是太大了。
之前温白芷跟他提过,翠枝死后埋在山后的一片山林里。
如果容恒他们也要埋葬温白芷的话,估计也是埋在那一片。
他要去找到那个地方。
他的白白,最不喜欢死后葬在那么黑的地下了。
又黑还有虫子不断的咬着她的尸体。
那会儿她还是闻白的时候,她就这么跟司玖抱怨过这个埋葬法。
所以司玖那会儿才会不顾一切的也要按着闻白的遗愿,将她的尸身火化了。
现在温白芷也是如此。
即使他再心痛,痛的心口就像是有一个血洞一样,不断的在滴血。
他也要将温白芷的后事处理好了再说。
处理好了再……
再跟她一起走……
司玖跌跌撞撞的往外走,恰好碰到了前来看他情况的容恒。
容恒一见到他醒来,立马上前:“你醒了。”
司玖却只知道,他无故晕倒,也有容恒的手笔。
他无暇顾及容恒,更是没有力气开口说话。
他默默从容恒身旁走过,想要继续往外走。
容恒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连忙在后面喊住他:“你是不是要去找你夫人?”
一句话便让司玖定在原地。
见他固执的站在那里也不回头,容恒接着说道:“她就躺在你方才躺着的那处后面,用石壁挡着的那里,里面有一个冰床,躺上去可以让她的尸身暂时不会腐坏,你没醒,我和师兄谁也不敢擅自动了她,只能将她安置在那里,等你醒来再定夺。”
那冰床也是先前翠枝躺过的地方。
得到容恒的解释,司玖便缓慢转身。
他动作很慢,像是年久失修的老物件,只是小小的一个转身,都能让人看出他的浑身不对来。
容恒顾不得其他,上前拉住他的手臂。
一碰到他的手臂,容恒便知道这人不对:“你在发烧,冰床处寒冷异常,你现在正在发烧,那地方你不能去。”
司玖微微摆动手臂,试图将自己的手臂从容恒手中抽出来。
但容恒到底力气大些,他又在病中,乏力的很,试了几次都没抽的出来。
偏偏他又不能说话,嗓子里就像是堵满了棉花,咽口水都疼的要命的司玖,话是一个字都说不了。
他望向容恒。
容恒被多年好友这么一盯着,看到了他眼里无尽的悲凉与忧伤。
早在之前,他在京都为司玖治病的时候,他在司玖眼里看到的都是无知无感。
司玖那会儿的为人处世就和他的眼神一样,对什么都不在意,对什么都没感觉。
好像也只有遇到温白芷之后,他整个人才慢慢的与之前不同,终于是生出了些常人该有的感情来。
可现在竟又是这样了。
司玖眼神里的忧伤无比之深。
让容恒这个与他熟识多年的人,一看就也被他的悲伤情绪所感染。
他知道司玖心里定是不好受的。
哪怕是在昏睡中,司玖喊的气音也都是温白芷的名字。
罢了。
他的身体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容恒叹一口气,默默松开司玖。
“你去吧,里面冷,你穿件衣服再去。”
可司玖视若罔闻。
他赤着脚走到后面。
终于又再次见到了温白芷。
他走的很慢。
就如容恒所说,这里的温度很低,并不适合他这般腰腿都不好的人。
何况此时的他只穿了一件单衣,甚至都没有穿鞋袜。
仅仅是走到门口,那些冰冷的湿气就无孔不入的钻到司玖的每条骨头缝里。
很疼,很酸。
但比不过他的心疼。
他缓缓蹲了下来,蹲在了温白芷身旁。
她就像每次睡觉那般,安静的闭着眼睛,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司玖拉过她冰冷的手。
以往都是他的手冷的像冰块一样,温白芷都会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捂暖。
而她也会有这样手冷的时候吗。
司玖就这样望着温白芷的脸。
不一会儿,他胸中盘旋起剧烈的咳意来。
他实在是忍不住,便偏头去咳。
随着咳嗽的加剧,他咳出了鲜血。
他不以为然的擦擦嘴角的血迹。
没关系的,他反正马上也要死了,现在这具破败的身体怎么样折腾他都没事。
左右心疼他的人也已经在这里躺着了。
他好像已经哭不出来了。
此刻他的心里满是平静。
也好。
让温白芷走在他前面也好。
从前他们最恩爱的时候,司玖总是会担心,他这个身体,将来走在温白芷之前可怎么办。
他甚至想过无数个他走后能让温白芷衣食无忧的方法。
可现在那些办法都不需要了。
因为他成了那个送走温白芷的人。
真好。
这样痛苦的事让他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