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面前人一字一顿,声音极冷,额头青筋可见,眼底有暴怒。
这副风雨欲来的样子,薛扶泠却并不以为意。
她缓缓站起身,面露嘲讽,语气温柔又缓慢。
“我说,夫君既不如炎大哥哥文韬武略,光耀门楣,也不如他行事洒脱,为大嫂子挣诰命荣誉。”
说罢,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薛扶泠又笑,用只有他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武才拍马比不上炎大哥哥就算了,连一心向往喜爱的文才,更是连炎大哥哥半个手指也不如。叫扶泠来看,你书房里的那些书卷笔墨,竟不如早些丢开,说不定还能为咱们府上省点银钱,省的一时不凑手,还要来觊觎家中妻妾的嫁妆,丢了齐家百年清誉和……”
“啪!”
尽管有所准备,但这结实的一巴掌下来,薛扶泠只觉得面皮生疼,耳中长鸣,嘴中腥甜难忍,身子恍然发晕,倒在身后椅子上。
齐行度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发麻的手掌,又看看薛扶泠没有珠簪固定,全部散落下来的发丝落在顷刻便红肿了的左脸颊上,与原本白皙的右脸形成鲜明对比。
他全身血液往喉间涌去,脑中像是什么炸开般,嗡嗡响个不停。
外面紫竹丹薇几个听见屋内的响动,也顾不得冲了进来。
“姑爷你打我们姑娘做什么?”
紫竹颤抖着吼完,又忙去查看主子的伤势。
丹薇气的双眼发红,边流泪边咬牙将呆住的齐行度使劲往外推搡。
“你走,你走,别出现在我们姑娘面前,走开啊。”
这般没规矩的样子,秦山欲上前劝阻。
薛扶泠捂着脸,看着逃也似的的齐行度,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呜呜呜,什么东西啊,还对咱们姑娘动手?”
“姑娘疼不疼,若是伤了脸又怎么办?”
紫竹兰期红着眼手忙脚乱的去找薛策给的药酒和帕子,丹薇一边哭一边骂。
往日嘴上还能说声“姑爷”,如今竟是气的连称呼也变了。
薛扶泠劝慰两人道:“没事的,伤不了脸的。”
这话说的丹薇更是生气,当即就要去找姜氏告状。
“冷静些,姑娘该是早有准备。”
紫竹一直默默无闻的,见主子捂着脸不让清理,试探开口。
“还是紫竹聪明。”
薛扶泠接过紫竹递上来的茶,将嘴中的腥甜漱干净。
“丹薇帮我重新梳头吧,紫竹去拿镜子来,兰期去将屋门和窗户关上。”
一边说,薛扶泠一边心内庆幸今日簪戴的都是些不值钱的。
“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扣了。”
兰期关门的时候,瞧见几个婆子丫鬟伸头想看,肃着脸开口训斥几句,“啪”一声将门关紧。
“不必管她们。”
薛扶泠吩咐兰期一声。
“姑娘……”
紫竹看着主子脸上的红肿,不忍将镜子递上。
薛扶泠没说话,拿来镜子,细细看了脸上的红肿,眉头紧蹙,像是不满。
“啪!”
“啪!”
“啪!”
在三个丫头都没防备下,自己用力又扇了三下。
兰期惊的将手中的帕子都掉了,忙抓住薛扶泠想要继续的手,哭着道:“姑娘住手,您难过,也不该伤害自己啊。”
三个丫鬟都以为主子被气疯了,眼泪掉个不停。
细想想,世家夫人被夫君掌掴,这样的奇耻大辱,不气不疯才怪。
“我这是为了自保,你们不必紧张。”
薛扶泠看着镜中隐隐渗血的脸和三个丫鬟不忍的眼神,满意的点点头,才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原来,今日齐行度来要钱,她便估摸齐家账上一丝可挪用的银钱也无了。
若是安稳将人打发走,只怕来日管家的差事要重新落到她这个主母身上。
那样的烂摊子,不过是用自己的银钱去填补,给顾轻虞和齐行度收拾烂账。
激怒齐行度动手,当着蘅缇院众仆从的面闹这么一出,就是要给各处都看看。
齐家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关系极差,已经到了不顾脸面动手的地步。
一来坐实齐行度宠妾灭妻致夫妻不和的传言,二来堵住太太她们叫她收拾烂摊子的心思。
可世间男子行事再出格,都有人替他们辩解。
只有将伤口展现在众人面前,他们才会估摸着,怜悯着,略微展现一丝对弱小的同情。
可悲是可悲,只要达成目的,那便是有用的。
紫竹忍不住掉泪,“姑娘何必动手伤害自己?丹薇手巧,定会给姑娘画的逼真,您……”
“再逼真,也会有露馅的时候,不若真伤。”
薛扶泠掏出自己的帕子,替她将泪擦了,轻笑开口。
只是这个举动又扯得脸上发疼,只好止住。
“难道是顾姨娘那个贱人撺掇他来问姑娘讨嫁妆的吗?”兰期红着眼猜测。
“也未必。齐行度沉迷情爱没错,偏袒顾氏也没错。可他也是世家子弟,晓得家族的兴败和存亡与自己的情爱相比,哪个更为重要。不然不会纵容顾轻虞讨好拉拢静贵妃母子,默认祖母和父亲替他买官寻上位。”
“至于顾轻虞,她也出身世家,虽受过流放之苦,但身上的傲气还是有的。从她宁愿与苏稳李柄共同经商以及私自放印子钱就可以知道。她想要钱和权,都会尽量自己挣,绝不会打家中女眷的嫁妆的主意。”
“这样的人,却也难免被打着为她好的名义的人利用,去做不要脸的事。”
“齐行度与她相处时日良多,自然比咱们看得透,知道该如何引诱她达成自己的目的不被怀疑,而齐行度自己只需安心隐身享受就是。”
“最重要的是,顾家只余下一个幼子,待出头,待能替顾轻虞撑腰,又不知十年还是二十年,当然有恃无恐,毫无后顾之忧。”
“前些日子的宠妾灭妻说我与他还未圆房之事,就是他传出去的。”
丹薇惊讶,“他的目的是什么?”
“一来为了叛逆父亲对他的安排,二来叫顾轻虞不受待见,更加依赖离不开他。”
紫竹三个闻言,再结合家中近日发生的事,细细想一回,俱不寒而栗。
亦明白了齐行度的假仁假义和自私虚伪,不免愈发觉得这齐家如虎狼窝般。
“原来他知道自己疼宠顾氏能得到什么。”丹薇默默沉思。
“姑娘,这竟是摆不脱了,可怎么办?”兰期也沮丧不已。
“既摆不脱,那大家都别好过,就看着它发烂发臭。”
薛扶泠很是平静,语气也有几分轻松。
对她来说,齐行度,包括齐家的所有人,都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她的底线,将她的容忍当做脚底泥般践踏,那大家都别想好过。
齐家已然从根上腐朽,那就彻底烂了吧。
最起码,齐家倒台,能去掉静贵妃和二皇子的助力,为兄长薛策和四皇子扫平一些障碍,也算是有点用处。
薛扶泠看着三个丫鬟的神色,心中重新将之前的念头拾了起来。
“去看看郑平怎么还不进来?顺道将芳时、余娘子和宋嬷嬷也叫进来,我有差事要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