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澈耐着性子将薛扶泠的安危又陈述一遍,随时准备赤手空拳硬抢,但齐行度松口了。
“家中有府医,谢老也已经看过了,府医便能支撑一二。”
还算他有点良心。
“我同你们一起去。”
说罢,起身就要跟随。
“不必,舅舅要看顾舅母,三皇子还在昏迷之中,齐家需要兄长支撑。”
邵澈心中不耐,还是将话说的圆满,“谢家还有薛大人也在,眼下最重要之事,兄长明白。”
齐行度神色复杂,看一眼邵澈和谢老离开,又将目光投放在裴铎身上。
“父亲,齐家能否办丧事?”
齐阤一顿,立即明白儿子说的是什么。
稍微迟疑,便对着心腹周福低声说一句。
周福离开,屋内齐阤父子两个也陷入寂静。
这边,邵澈带着谢院判回了谢家,情况却很是不乐观。
薛扶泠流了太多的血,谢老看了直摇头。
“剑锋虽然扎偏了,但是血流太多,老夫只能尽全力救治,唯看天命。”
谢老说这话的时候,黑夜之中突然电闪雷鸣,响的邵澈有些站不住脚。
其他人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楚。
但他的小厮常庆在无人处将他摇醒说道,“刚才少爷去齐家的时候,那些大夫说齐夫人只怕不成了……”
言外之意,谢老刚才说的只是场面话。
不会的,他的茯苓怎么会呢?
他不信。
光是想到就叫他肝肠拧在一处,解不开似的喘不上气。
“邵兄?邵兄?”
眼前似乎有人叫他,但模糊的很,看不清是谁。
那人又侧头对常庆说了什么,常庆便转身将邵澈扶着往外走。
“去哪?”
“少爷咱们回府吧,两位小姐还不知安全与否呢,您这一身狼狈,也需要清理了。”
常庆低声将话说的隐晦。
身为主子身边的贴身奴仆,他当然知道主子对那位齐夫人的心思。
今日多番举动已经反常了,万不能再叫人察觉。
邵澈死死站着不动,常庆狠了狠心将人打晕,招来谢家的小厮,以主子脱力为由连拖带抬的将人塞进马车里。
邵澈梦中极为不安,身上被雨水打湿的黏腻,一如幼时发觉他的阿苓悄无声息离开时,他在暴雨中枯坐一夜一样难受。
那时他才懂了,在意之人的离别才是世上最大的苦楚。
强制自己醒来,听着雨声和马蹄声交织,邵澈只怔愣了一瞬。
“停下!我叫你停下!”
邵澈愠怒。
常庆咬牙当真听话,“少爷想叫人都知道您觊觎兄嫂吗?然后毁了她的名声,叫她死后也背着骂名?”
这番话说的平静,但在邵澈心中却激起千层巨浪。
城中戒严,此时街上并无百姓乱走乱动。
唯有一辆马车,默默行走在雨夜,却不是往京中宅院方向。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街上?”
苏穆今日也身兼要职,暗中替四皇子在城中搜寻叛逃余党,竟意外见到邵澈和他的小厮。
“表少爷,小的正要带我们少爷回府呢。”
常庆长舒一口气,庆幸不是遇见巡防营的人。
“惜兰和惜禾我已经差人送回邵宅了。”
苏穆见邵澈浑身湿透,眼神空洞,脸上不知是雨渍还是什么,也没有要跟他这个兄长搭话的意思,便挥挥手将人放过了。
马车从大路转进一个可供车驾行走的小巷子,终于,到了一处庙宇门前停下。
夜色深沉,安国寺早已经关门拒客了。
但架不住有钱的客人想要进来歇脚避雨。
小沙弥帮着常庆打扫禅房,见另一人不在,刚想出声询问。
“许是去了茅厕,等会便回来。辛苦师父替我们引路,剩下的我来收拾,您快回去休息吧。”
常庆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小沙弥。
六根清净之人,见到身外之物也乐开了花,忘了寻人。
而邵澈,他是打算过了明路悄悄去谢家守着的。
为何不回邵家?
因为邵家有两个妹子在,惜禾还知道他对薛扶泠的心思,若是叫她再知道今日之事,那等着他的,指不定还有别的曲折。
所以,索性来安国寺栖身掩护。
路过佛像宝殿的时候,见黑夜之中,唯有那里满堂亮光,像是指引一样。
脚步顿住,又折返进去。
七岁之后的第一次,他如此虔诚的跪在佛像前。
怕神佛听不见他心中所愿,便出声,一字一句祈求。
“不义之徒,邵澈。犯过口业贪嗔,图念情爱,觊觎兄嫂,长日不改,深知此身罪孽深重,祈求神佛显灵,救薛氏扶泠一命。”
宝殿之中,佛像面容仁慈,悲天悯人的垂着头,四周也悄寂无声,唯有点点回音和门外大雨回应邵澈。
他跪伏着一下一下叩头,泪流满面。
“求神佛显灵,求神佛显灵,那么多人拜您,您应是最灵的,求您显灵啊。”
殿内唯有头皮碰撞地砖的声音回荡着。
“小时候您不帮我,我便不再信您。如今,如今十三年之久已没拜过您,我空口白牙是不是不够心诚?会不会没用?”
意识到这个,邵澈崩溃大哭,“连神佛都不肯帮我,没有谁能帮我,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救不了她……”
绝望奔溃交织,邵澈忽想起什么,又流泪合手祈求:“求神佛救她一命,若她能生还,邵澈愿将余下所有寿数都供奉于您,求您救她一命,救我的阿苓一命……”
神佛依旧无言,只余哭声阵阵。
殿外电闪雷鸣,撕破黑夜,暴雨倾盆,润物有声。
齐家内宅蘅缇院里,已经静悄了两日了。
“三皇子还在昏迷,但已被接走了。”
繁梨从院外回来,跟屋里众丫鬟告知这一情况。
“主子已经两日没消息了,姑爷为何不问问宫里来的人呢?”
桃枝不明缘由,也是齐家瞒的严实的缘故。
“紫竹姐姐,咱们要不派人去薛家问问情况?姑娘不是说祈福大典之后,就要跟薛家大少奶奶去避暑庄子上么,说不定已经去了呢。”
“嗯,有道理,但是得先写信,你们先去忙吧。”
香药忍着哭腔,帮紫竹将几个丫鬟打发下去。
她自己没走,皱眉问紫竹:“姐姐是要遵循姑娘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