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将那想打秋风没打成的王氏送走,万氏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
她这个嫡母大多时候,其实是极为冷漠的。
尤其是对薛扶泠这个唯一的庶女。
她厌恶薛栊之初,就是从知道了文姨娘和薛扶泠的存在开始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真的以为薛栊和别的三妻四妾的男人不一样,且他还是在婚前发过誓的,长女薛娴便是出生在父母恩爱之时。
刚才薛扶泠感动之余的那声“母亲”,与她的娴姐儿真的好像。
若是她长大,只怕也是那样甜甜的唤她母亲……
或许,她的娴姐儿无论样貌品行,可能比薛扶泠这个庶女更加出色。
“母亲怎么了?”
曹氏送完客人,进门便见婆母一脸哀伤,以为是刚才王氏的举动,惹得婆母在生辰这日伤神。
想安慰几句,又见万氏收回神色,问她:“刚才没问过你,也不知你和策儿是如何看待家中姊妹和离在家的?”
婆母这是怕她对她刚才那番叫兄嫂养着姊妹的话心生不满?
“正如母亲所说……”
刚开了个头,便见婆母面上似有失望之色,以为她是人云亦云的讨巧,曹氏咬唇又道:“儿媳在为妇为母之前,先是女子,当然知道女子立世之难。”
“就如母亲所说,便是叫姊妹们一辈子在家,能少受些磨难,那又有何难?左不过是一碗饭一件衣的事儿。”
见她说的坦然又坚定,万氏平静无波的脸上竟漾出一丝笑容。
“你们夫妻果然不错。”
“多谢母亲夸奖。”
曹氏脸面微红,却不妨碍她此时的自得。
只还未高兴几许,又听见婆母道:“只是,哪怕是你们夫妻不会嫌她,家中却还有别的人会打她的主意,照旧将她送去攀高枝去。”
曹氏略微一想,便知道这个“别的人”指的是公爹薛栊。
心中急切,便将所思所想脱口而出,“难道父亲想给三妹妹再说人家?”
“难道你还没看见你父亲的态度吗?”
“且他这几日,日日外出,只跟咱们说是去茶楼看戏,其实都是障眼法,指不定哪日回来告诉家中,给三丫头说了亲事,吓咱们一跳。”
婆母这般说,曹氏不免想起,薛扶泠同齐行度的亲事便是如此而来。
想起那齐家同齐行度的不堪,曹氏只觉胸中淤堵,便抿着唇道:“三妹妹才刚脱了狼窝,父亲何必那般着急?这都没过三五日,京中且还津津乐道拿薛、齐两家和离的事情说嘴呢,这……”
知道公爹心急,却不知他那般心急,像是一刻也等不及将薛扶泠出手似的,只盼她能叫薛家再攀上一门权贵才好。
“母亲要救救三妹妹啊。”
曹氏眼中恳切,于万氏来说,不像是什么虚情假意应承的话。
只万氏一时也犯了难。
现今最好的办法,便是为薛扶泠再物色一门看得过去的亲事,早早定下来,才能绝了薛栊的心思。
可那看得过去的人家,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她娘家倒是还有侄子侄女,只一个个的子弟,离谱的各有千秋。
娶了妻的,不好打搅人家夫妻和睦。
没娶妻的,不是年岁太大便是太小,一两个适龄的倒是也有,只名下的妾室姨娘都能溢出自个房门了……
这样的人家,哪里能托付呢?
见曹氏几次欲言又止,万氏直接开口问她。
“你有合适人选?”
“儿媳确实想到一个人。”
曹氏真诚道,“儿媳族中有一个堂兄名曹焕,今年二十有七,亦未成过婚……”
“母亲别误会,堂兄不是同那王家远房侄子一样的品貌,他耽搁至今,是因为家中祖父、祖母和父亲接连过世,守孝所致。”
“只剩寡母?”
万氏微微迟疑,又问,“那他是做什么营生的?”
“他是举人出身,我娘家婶子说是刚补录了翰林院侍诏的缺。”
九品的官职,家中只余寡母……
“夫君从前也在翰林院当过差,若是要说,咱们且还有人能打听打听我堂兄的为人,并不算是盲婚哑嫁。”
万氏不免想的更多,正待细问,便见她的心腹毕妈妈进来回话。
“太太,老爷正往咱们院子来。”
曹氏话说了一半,婆母还未表态,但知道公爹来找,她这个儿媳也不好再在这里碍眼,便起身告辞出去。
曹氏刚走了没一会,万氏正闭目思索,便见薛父东倒西歪的被长随搀着进门。
“怎么又喝醉了?”万氏用帕子抵住鼻尖,嫌恶那酒肉臭气。
“今日高兴,成了两件大事,可……可不得喝点?”
“什么大事?”
“其一当然是夫人你的寿辰。”薛栊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匣子,献宝似的递到万氏眼前。
万氏心中稍霁,遂将匣子打开,见还是个同往年生辰并无二致的烟鼻壶,连上面的梅花亦是同色同型,失望的同时,又增添几分暗火。
“还是在我的铺子赊的账?”
“是……唉不是……”
模棱两可的话,万氏已然知晓了答案。
碍于下人在跟前,不好当众给他男人家难堪,便忍着将东西递给碧柳收起来。
“下次别做这些无用功,家里什么都有。”
话落,也不管面前人是何反应,万氏又问,“第二件大事是什么?”
“今日遇见冯小将军,与他相谈甚欢。”
万氏垂眸思索,姓冯的不少,可在朝中当值的,便只骠骑将军冯卫一家。
‘冯小将军’?不知是他家三个儿子中的哪个?
薛栊面色坨红,醉眼迷离,脸上带着得意之色,“闻听我有寻婿之意,立时便说要求娶咱家三丫头……”
“你可别多想啊,他……他诚意满满,许的还是正室之位……”
“冯老将军的哪个儿子?”万氏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急着追问。
“当然是三子冯致啊。”
薛栊似是极为不解万氏问话,又醉酒嘟囔道:“我倒是不看重正室妾室,只要能将那逆女嫁出去,得了好处,那便是最好的……”
万氏闻听这话,联想到自身和文姨娘,不免心肝胆肺剧痛。
强压住火气将屋内下人支走,万氏才言:“冯致不能人道,老爷不知?”
“无论哪家女子嫁过去,虽为夫妻,却同守寡无异……”
“三丫头是你亲女,你害她一次不够,还想着第二次,说你是她父亲,我都要怀疑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