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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别人都叫我神医,但我不这么觉得,要论医术,我远比不上师父和师兄弟们,就连医者的仁心我也比不上他们。战事连连,他们都下山去医治可怜的百姓了,我却只愿意躲在山林里喝酒度日。

我对医治别人没什么兴趣,之所以学医,是因为幼时捡我回来的恰好是个隐世的神医罢了。我父母皆亡,我被弃于路边,是师父将我带回养育并教我医术。但我并不太想下山去行医,治来治去的最后都是个死,有什么好治的。

师兄弟们都下山自立门户了,有些人入朝做了御医,有些人游走各方接济百姓,都成了世人敬仰的名医。只有我天天陪在师父身边,采药、喝酒、帮师父编写医书。

师父看我不愿意下山,就让我娶了山下村子一家猎户的女儿,让我安安稳稳生活,传承他的医术。我自然乐意,更何况所娶的刘氏温婉贤淑,品貌端庄,我俩婚后相敬如宾,也算过得顺心。

一年后,我的女儿七七出生了,她出生在初七这天,我永远记得那一天,那是我这辈子里最开心的一日。自幼没了双亲的我在这之前没太体会过亲情的滋味,可是在看到七七的那一刻,我仿佛一下子被紧紧和她连接在了一起。她是我的血脉,她有着和我相似的眉眼,原来成为父亲是这样一种感觉,有了牵挂,有了重担,想让她快快长大,又怕她长大,我只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从那以后,从不下山的我也时不时地下山行医,只为了多赚些银子,这样就可以给我的七七买漂亮的布料和她爱吃的食材。

七七一日日长大,从蹒跚学步,到咿咿呀呀地学说话,到追着小鸡小鸭跑,再到拿着笔歪歪扭扭地学写字,看着女儿无忧无虑地长大,我作为一个父亲,甚是欣喜。

后来刘氏难产而亡,我没有续娶,我只想好好照顾七七,把所有的爱都给我的女儿。等她到了十三四岁,我便开始带着她上山采药,跟在我身后的她像是一只活泼的小鸟,叽叽喳喳的,一会说这朵花好美,一会说那边有只小兔子,看着她背着药筐轻快的步伐,我的心里别提多愉悦了。我人生的所有快乐都是七七带给我的。

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该多好。可是世事无常,上天毫无怜悯之心,见不得人一直开心。

一日我下山行医,傍晚等我回家后,却发现七七没了踪影,往日这时她都是做好饭在家里等着我回来的,七七会乖乖等我给她带新奇的小玩意。我定了定神,仔细一看,家里有翻动和打斗的痕迹,银子都没了,地上还有血迹,我心里大叫不好,急忙跑出家门去寻找,沿着滴落的血迹和脚印,我来到了一个庄院前。来的路上我想了所有的可能性,却没想是最坏的一种。

这里住的是一窝盗匪,他们来此后占据了这个庄院,在这附近烧杀劫掠,因战事频繁,官兵也无暇惩治这帮人,周围的百姓深受其害。因我家在山上,且距离此处有一段距离,所以并未迁离。却没想,他们竟还是对我家下手了。

我在门口守着,终于打听到消息,七七被他们凌虐而死了。

我没有哭,不是不伤心,而是太过伤心反而哭不出来。我的人生从此没有喜乐,只剩报仇,我要为七七报仇,让他们血债血偿。可我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如果就这样闯进去,定是死路一条。

于是我加入战争,为士兵医治,因医术突出,我一路被举荐至皇上面前。当时皇上被头疼困扰,喝了我的药后,立竿见影。于是他想留我进宫做御医,我跟皇上讲了来龙去脉,他说不勉强我进宫,他替我报仇,我以后在他需要时听召即可。

解决这群盗匪是我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但是皇上只是下了一道指令,一队官兵便轻松解决了这伙人,看着他们一个个被凌迟,我这才掉下泪来。

我的七七,阿爹替你报了仇,他们都死了,一个不留。可是报了仇又能怎样,我的心里空了一大块,我的七七再也回不来了。

从此我的生活就是喝酒和进宫医病,喝酒是我想麻痹自己,进宫是我对皇上的报答。师父也过世了,我在这世上彻底没了牵挂,我甚至想寻死,早点去找我的女儿,我怕她一个人太孤独。

后来,皇上驾崩,我好像更没了留在这世上的理由。新皇登基后没多久急召我进宫,我想,这是最后一次了。

但没想,我此次医治的妃嫔,她长着一张与七七几乎一样的面庞。我看着她的脸,差点惊呼出声。她中毒很深,我拼尽毕生所学去救她,也许这其中我是在弥补当日无法救七七的遗憾吧。

她在宫里的处境好像并不太好,我的心里莫名生出了一丝奇怪的想法,我又想继续活下去了,不为别的,我想守护她。我在心里好像是把她当作了七七的替身。

我后来又进宫为她医治,她再次中毒,我心生怜惜,不忍看她一次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于是我给她的侍女留下假死药,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出宫。如果她能出宫,她就能在我身旁,就像以前七七陪伴我那样……

说来也怪,我两次进宫她都在昏迷中,我们并未说上一句话,可是坐在她的身边,我感觉她就是七七。长相相似,命运也一样多舛。

在那之后,我有了继续活下去的指望,我潜心研究各种草药,哪些能让人中毒,哪些又可解毒,哪些能让人假死,哪些又能使人起死回生,这其中,皆是因为我想着胡仙真有朝一日会用得上。我一个以前躲在山间不问世事的人,为了胡仙真的安危,也不禁关心起朝堂之事了。

每次去洛阳的达官贵人家中行医,我都装作不经意地打听几句朝廷之事,听着胡仙真从后宫最低级的妃嫔直至当了太后,我慢慢放下心来,为她的韧性感动。

我第三次进宫,是清河王来找我的,其实我当时已知晓胡仙真又身体不适,所以早早来到洛阳城等着进宫。当我搭脉诊出她有喜时,我差点落泪,看着她和心爱之人相伴在一起,并且有了身孕,我发自内心的激动,就像是父亲看着女儿般,我慈爱地看着她,第一次和她有了交谈,她的性格和我的七七一模一样,也是一样的爱说爱笑。

此时,我不免又想起了我的七七,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也嫁人生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