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是普通人,那么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四娘问。
没有人应答。
毕竟四娘只是在自言自语。
“领人过来。”四娘吩咐。
“哪位?”
“卷头发那个。看起来傻傻的的那个。”
“傻傻的...卷发?”
“恩赐者。”
“噢,那我明白了。请稍等片刻。”
四娘看着其他人纷纷走出房间,这才松了口气。
“二哥啊二哥...你个挨千刀的。”四娘嘟嚷着,蹲下身观察起尸体,“锻炼,锻炼你娘。算了...你娘也是我娘...可我要锻炼什么?”
锻炼...
尸体...
对啊。为什么死者是普通人?主导这件事的难道不是馈赠者或恩赐者么?
死者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身份?
他的存在,是必要的么?
可他为什么死了?
他服用毒药时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死?
他必须死,是么?
为什么?封口?还是其他的什么?
他在这件事里到底有什么作用?
难道整件事里,他都充当着一个不可摒弃的身份?
那他的死亡呢?因为他存在的价值已经被充分利用了么?
四娘蹲下身,检查起尸体。
死者睁大眼,下巴上淡淡的胡茬吸引了她的注意。他生前应该留着小胡子吧?
四娘倒是看过档案。他是游轮请来的魔术师。
四娘也已经仔细观察过了他自杀所用的桌角。
看起来执着极了——关于求死。他执着的求死。
地上有划痕,只看得出西方国家的语言——大大的“dr”,后面的痕迹似乎并不深,好像被掩盖住了。
dr。在西方,是“博士”或者“医生”的前缀。这是什么意思?想表达出某个人的存在?
死者倒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倒是安详。据说他死前什么都不愿意传达——只说过一句:“和虚假的人说话,一点用都没有。”
“虚假”?什么是虚假?
我所存在的,难道并不是真实?
dr,是想表达谁的存在?虚假,又是什么意思?
亦或者,“dr”要表达的,并不是某个人的存在,而是某个西方国家的单词?
四娘俯身查看。dr后面的字母似乎是被谁抹掉了。除了自己带来的人,谁又能把这些证据消除?谁又能进入这个房间?
死者的身份倒是已经查明。可他的遗言是什么?他最后留下的信息又代表着什么?
“你找我吗?”
女孩的声音打断了四娘的思绪,又或者说暂时中断了四娘的思绪。
四娘抬起一只手,做出制止的手势,又继续思考起来。
如果生活是一场电影——或者小说,或者什么漫画——什么都好——那么刚刚被打断的那一下,说不定会中断所有的线索呢?
反正四娘不喜欢被打扰思考。她重新拾起刚刚的思绪,继续推测起来。
门口的白衣人在银白色卷发女孩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女孩便乖乖站着,等候起四娘来。
dr。在西方国家,可以表达“博士”,或“教授”,亦或者“医生”的意思。当一个人垂死之时,应该会理所应当的写下简写单词,以尽可能简短的表达出信息来。
“传唤当时目击到死者自杀的人进来。噢,还有你...您,您也进来。”四娘招招手。
“叫‘你’就可以,四姑。”女孩说。
“唉...您也好你也罢,反正你进来,绘青。我以后直接叫你名字行了,麻烦。”四娘不耐烦的摇摇手,“还有,别叫四姑。我还年轻。”
绘青点点头,小心翼翼的迈进房。
“死人,见过没?”四娘问,“你看看,这个人你熟不熟悉?见没见过?”
绘青先是环顾一眼房间,在四娘出声提醒后才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尸体。
死者侧头趴地,太阳穴上的血迹已然凝固。似乎还有些什么——像是鼻涕的东西,在脑门上跟着血液凝固了,可以清晰看到它们一路从撞破的太阳穴流到下巴,干涸而后只留下一条偶尔反光的河床。
“那是脑浆。”四娘说,“好了,别细看。他不仅脑浆四溅,还有一部分脑子也因为撞击导致迸了出来。再多看几眼,你怕是得做噩梦了。”
绘青听话的挪开眼,只关注起尸体的脸。
“看得出来么?见没见过?”
绘青盯着这张脸,似乎万分熟悉,又似乎只有一面之缘。
盯得越久,绘青就越感到混乱难受。她感到天旋地转,感到莫名的恐惧,甚至出现了一些幻觉——她好像看到尸体睁开眼,死死盯着她。
绘青感觉不到。她感觉不到面前的“东西”曾经是一个人类。她只觉得害怕。或许是本能,绘青只想赶紧逃离面前这具冰冷的遗骸。
“怎么样?认识吗?”四娘在绘青面前显得很有耐心。她只知道绘青是二哥救命恩人的女儿,而且是恩赐者。她看起来并不大,在她这个年纪,四娘或许才刚死了老公不久,正花天酒地着。
“我...我在梦里见过。”绘青说。
“梦里?”
对了。梦里。绘青也说过,她在梦里好像见过四娘。
梦啊。
dr。
dream。
梦。
“老爷时日无多。”雪雉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又重新给自己斟上。他迟疑着看了眼何忠继面前的茶杯,只饮了半口,剩下的清茶上漂浮着半片茶叶。
“你喝的太急了。”何忠继摆摆手示意雪雉不必为自己斟茶,支起一只腿立在凳子上,身体仰着,转眸看向窗外,“我太久没回来了。窗外的老树实在碍眼。它太抢眼了。一眼望去就是它,要死不死要活不活。你看,一放眼,你能看到什么?”
“看到那棵树下的秋千。”雪雉说,“在您,我,记事以前,它就在了。树倒了,秋千也没有了。但在树倒之前,秋千也要先脱了绳索,倒了。”
“那秋千我没坐过几次。反倒是四妹爱玩。”何忠继说。
“您也坐过的。只是您不爱坐。您觉得,秋千是看人的。二当家,秋千怎么会看人?谁爱坐,谁坐的多,秋千便变得更偏谁一些。”
“小时候大哥坐过几次。都摔了。后来,他又叫人给自己院子做了个新的秋千。”何忠继说。
“自己做的,和以前那个比不了。大当家的新秋千没做多久,他便再也没兴趣了。”
“为什么?因为他想变成那个秋千了,对不对?”何忠继问。
雪雉不说话。
“斟茶。”
雪雉乖乖倒茶。
“可你得知道。从小到大,从大哥到四妹,再到老五,除了我以外,没一个人不爱玩那个秋千。偏偏我不爱。所以我一眼望去,只看到院子里的老树,看到花花草草,却看不到秋千。”
“您想提前拆掉它吗?”雪雉问。
“怎么可能。我不是没有感情的。”何忠继摇摇头,“改天吧。改天,我会去看看老爷的。”
此刻,一只麻雀扑着翅膀,落在秋千上。
“诶,你看。相比之下我更喜欢那只鸟儿。”何忠继指了指窗外,说。
“我给您抓来?”雪雉问。
“你大可一试。”何忠继笑了笑。
雪雉走出屋外,先是小心翼翼的靠近,又忽而一扑,麻雀却欢呼着离开了。
空中不断扑着翅膀,麻雀头也不回的走了。
雪雉怏怏而归。
“你看。是不是抓不到?”何忠继问。
“是。是我身手不好。”雪雉说。
“不是你身手不好。”何忠继摇摇头,“是你不肯伤了它。麻雀可爱,你不肯伤到;而那麻雀也只不过在此处落脚休憩一番,早已时刻警惕着要走了。鸟儿是没有固定的落脚点的。它自由自在,谁也抓不到它。”
雪雉看着何忠继面前的茶盏要见底,又重新斟茶。
两人聊着,屋外传来孩童嬉闹。
“真是闹腾。”何忠继笑道。
“不知是哪个奴役的孩子。我去赶。”雪雉要起身。
“不。我爱听。”何忠继摆摆手,“而且你看,孩子们和麻雀玩得正欢。”
雪雉看着,默不作声。
“好了。晚了。”何忠继起身,拍拍衣服,“收好茶具。我自己出去逛逛。”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