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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奔到药堂的徐天玄有一种上当受骗的真实感,罗峙明明告诉他,大家全都来药堂了。可是,眼前的情况是怎么回事?空荡荡的药堂哪有半个人影?

说好的众人都去了哪儿?

徐天玄想得多了,不免有些委屈。大家排队领药,竟然都不告诉他,实在是不够义气,尤其是吴冬!

别人就算了,没想到连吴冬也不给徐天玄打一声招呼,这事完全说不过去。枉自徐天玄还一直认为自己和吴冬是好兄弟!

在药堂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始终寻不得人,徐天玄心有疑惑,却也无计可施。不得已,徐天玄返回艮院,倍感欣慰的看见一只熟悉的白兔依然趴在石阶晒太阳,不曾凭空消失。

徐天玄拂了拂石阶的积雪,坐在白兔的身旁,闷闷问道:“兔子,你知道大家都去哪儿了吗?我为什么找不到他们?”

乾宇与乾顾两兄弟此刻在主院,但是其它人竟不知去向,未免太过反常。眼下,乾府连一个护院都没有,如果有人趁火打劫该怎么办?

好吧,就算没人趁火打劫,安静到过分的乾府,徐天玄很难以适应。

徐天玄本以为白兔不会和他聊天,岂料白兔忽然冒了几句:“此次智识之灾中途突变,导致整座云祥城全城遭难。人族感染尤其严重,极少有人幸免。其余种族的生灵受到影响比人族轻缓,如今正逐步恢复了意识。”

乾宇此行确实带了药物归来,只是药效尚不明朗,所以乾府众人均已服药静养,一旦情况好转,才能出来。

得知这般情况,徐天玄表情僵化,原来大家真的都去吃药了。但是为什么唯独不通知他领药?兔子不是人族可以理解,难道他也不是人吗?这事居然不告诉他,不待这么歧视的!

徐天玄一脸悲伤地指了指自己,他尚未开口,白兔静静地瞄了他一眼,晃了晃短尾巴,意识到自己面前还站了一个人。白兔朗声道:“作为人族光荣幸免的少数之一,你应该以此感到光荣!”

徐天玄沉默了好一会儿,始终觉得白兔这话听起来不怎么像是表扬。

除却白兔,徐天玄怀里的白蛋也不属于人族,九只人形生灵同样不算。不过,修士算是人族吧?

有了几许猜测,徐天玄立即起身跑向竹屋,只见邋遢老人仍在屋内一动不动的打坐疗伤。显然,这位老祖要么属于人族的幸存者,要么属于同样被遗忘的悲剧,徐天玄霎时心理平衡了!

关心了邋遢老人的情况,徐天玄又去看了云义常,云观主也在屋里,不曾消失。云义常一直不醒,徐天玄就一直尽职尽责的照顾云义常,外敷内服的药物一个劲的使用。

没多久,徐天玄端来一碗新鲜出锅的姜汤。云义常每天敷药,难免受了凉气,驱散十分有必要。姜汤仍烫,徐天玄很有良心的没有立刻灌下,他将姜汤放在一侧,坐在床边为云义常揉揉胳膊揉揉腿,把云义常当作面团揉。

云义常长久躺着不动,身体极容易僵化。

正当徐天玄又一次把云义常搓圆捏扁的时候,躺在床里的人微微动了动,随即醒转

云义常费劲地睁开了双眼,满心迷茫地看着为自己活动手脚的徐天玄,他张了张嘴,声音发干:“小祖……”

冷不丁听到有人说话,玩得正起劲的徐天玄心虚地收了手。很快,他一脸兴奋地盯着云义常。醒了,终于醒了!二少爷交给他的任务完成有望!

“你昏迷了好几天。现在情况还算稳定,伤势渐渐在好转。”徐天玄开心地说道,“哎,你别急着起来,躺着休息。”

照顾云义常是乾顾交待的差事。

“晚辈已无大碍,不敢劳烦小祖照顾。”云义常挣扎着要坐起身,又被徐天玄果断地压回床内。

徐天玄心急:“别乱动。你还有伤,身体虚。”

“可是,小祖……”云义常面露难色。云义常内心有许多的坎儿迈不过去,其中一道莫过于身份差异。若不是他当初惹了人,何苦沦落至今。

徐天玄虽无修为,但流云镇运仙符何其珍贵,又是流华老祖亲赠。无论如何,徐天玄的身份都超过他太多,他不能不对徐天玄恭敬。

云义常坚持要起来,徐天玄急了,这不是专门给徐天玄过不去么。徐天玄对二少爷的交待的事情兢兢业业,丝毫不敢马虎,他得把云义常健康完整的领到乾顾跟前交差。

于是,徐天玄坚定地蹦了起来,像模像样的命令道:“小祖有令,云义常躺下静养,不可擅动!”

云义常:“……”

终究,小祖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清醒后的云义常发现自己的日子有些难熬,外敷的药一堆,内服的药一堆。不管有用没用,小祖的命令绝不许他违抗分毫。

小祖蹲在火炉边,扇着小扇子为云义常熬药,云义常怎么也没有开口拒绝的道理。同样的,小祖还会亲力亲为的给云义常敷药,天天敷药从不间断。

每天定点定时被扒光,云义常无言望天。修道无数载,没遇见过这么亲民的小祖,说不出是福是祸。

兴许是火炉边暖和,徐天玄喜欢取出兜里的白蛋,放在火炉附近烤一烤。烤过的白蛋十分暖和,不似以前那么冰冷。

起初,云义常以为徐天玄打算烤蛋来吃,后来他发现徐天玄哼着小曲的模样不像是打算开饭。当云义常得知徐天玄如此这般是准备孵蛋的时候,云义常瞬间石化。

如此孵蛋,小祖和这枚蛋这得有多深的仇!

回顾了一番自己受到小祖照顾的零零种种,云义常深感,兴许是小祖的风格与常人相比与众不同。自己能顽强的活下来,竟有一种生存不易的艰辛感。

尽管敷药冷了些,喝药苦了些,但云义常的身体状况渐渐好转是不争的事实。

这段时间,乾府依旧出奇冷清。

每天清晨徐天玄先爬上大树,看乾宇有没有到院子里晒太阳,然后他再直奔药堂瞅瞅有没有人出来。接着,徐天玄会与白兔闲聊几句,再去关心邋遢老人是否仍在打坐疗伤。下一步,徐天玄趴在地面,观察床底的人形生灵有没有化作人形,有没有清醒。

除了这些事,每天剩余的无聊时光,徐天玄只能关上门折腾康复过程中的云观主了。

云义常咬紧牙关,小祖关爱,当铭记在心。

敷药,忍;喝药,忍;与一头熊崽子塞进同一个木桶中洗头洗澡……忍不了也得忍……

恰逢熊四醒转,熊四如今无法化作人形,苦闷的伸伸熊掌,伸伸熊腿。填饱肚子之后,熊四表示,哥,咱很久没洗澡了,求洗得香喷喷的再睡觉。

善良的小祖考虑到云义常敷药已久,好不容易伤口愈合,也该洗一洗了。于是,徐天玄袖子一卷,和熊四扛来大木桶,烧了充足的热水,力争把熊四与云义常全都洗得香喷喷。

徐天玄心情愉快地搓熊皮,云义常坐在木桶里,默默地望着对面的一人一熊,心情难以言喻。他活了这么长的岁月,如此近距离的围观一名少年给一头熊崽子搓澡,还是头一遭。

不久,徐天玄搓过熊皮的魔爪伸向了云义常,开始搓人皮。

水很暖,云义常略微闭了闭眼睛。从小到大,他长久独自一人摸爬滚打,少有人关心他照顾他。

云义常幼时,家乡遭了灾荒,家中穷得揭不开锅,生活分外艰难。身体状况不好的云义常,被家人抛弃了。兴许是云义常命不该绝,他熬过了苦难,活了下来。

后来,年幼的云义常遇见了一名老道士。老道士对徐天玄照顾有加,给他吃给他穿。云义常对老道士心怀感激,奉为恩师,哪知老道士养他的目的竟是为了夺舍。

云义常根骨好,前景无限,而老道士此生已是大道无望,他决心夺了云义常的肉身再度修行。

然而老道士夺舍失败,云义常再次从艰难中活了下来。

一晃十数年,几番辗转,云义常最终来到了流云仙宗。他资质高,修行快,在仙宗如鱼得水,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崛起。云义常很高兴,他以为好的生活从此开始了。

可叹世事无常,云义常渴望腾飞的羽翼再度折断,在凡俗界耗费百载岁月。

云义常心不甘,那又如何,他的命已是如此。起初,他打算执掌期结束后返回仙宗,凭借为数不多的阳寿,拼尽全力奋斗最后一次。可惜,智识之灾突变,云义常修为倒退,拼最后一次的机会也失去了。

一次次面临死境,一次次挣扎而出,却始终未见出头之日。

云义常睁开眼,凝视着倒影里的自己,以及身后的那名少年。小祖,又会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若是他注定与大道无缘,剩余的日子是不是应该留在凡俗界,如凡人那般生老病死,过完此生?

不知云义常的心事,徐天玄欢乐无比的搓人皮,嘴角带着笑。

乾宇今天换了一身银白色的裘袍,无论是黑袍还是白袍,徐天玄觉得都好看,要是能再转身来一个正面,生活就更加美好了。

徐天玄内心里笑出了声,表面上仍是照顾熊四和云观主的好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