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云观主听自己念叨之后,徐天玄终于觉得艮院不是那么安静得过分了。虽说此刻的云观主尚不能活蹦乱跳,可他是一个忠实的听众,他会耐心的倾听徐天玄说话。
两人之间的交流,大多数时间,均是徐天玄在说,云义常在听。
能够收获云义常这么一个好性情的免费后辈,徐天玄觉得相当的划算。
徐天玄给云义常说起了云祥城的一系列变故,他说到数目繁多的古妖兽,说到脾气古怪的妖帝。无论徐天玄说什么,云义常皆会沉着性子,耐心的听着徐天玄诉说。
云义常不见多少明显的表情,但眼底的神色始终分外柔和。
当徐天玄提及自己母亲突然出现的时候,徐天玄不由自主地缓了缓语速,略有所思。
思及母亲的存在,云义常这才发现自己对母亲的记忆已是相当的遥远,儿时的印象在岁月的流逝中黯然褪色。云义常小时候,家里太穷了,而他身体不好,所以唯有被家人抛弃的命运。
云义常说不出自己此刻对母亲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但他仍然劝徐天玄说:“小祖不必担忧,你们一定还会再见面。”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徐天玄应了声,他相信自己和家人将会再度相遇,不是一抹虚像,而是实实在在的家人。徐天玄对此充满了期待。
说到古妖兽攻城,免不得言及云祥观的损毁。云义常得知师兄师弟死伤众多,他沉寂了片瞬,最终没有表达任何意见想法。
想当初,奄奄一息的云义常掩盖在废墟下,要不是徐天玄恰好找到他,他可能早就已经性命不保。作为一个自身难保的修士,云义常实在是说不出,他身为观主必定护得整座道观安然无恙的大话。
听徐天玄的描述,云义常不难知道,此次的智识之灾涉及妖界诸事,以及乾家诸事。不仅如此,此战更是有多种法则之力层出不穷。其中的任何一样,皆已经超过了云义常的担负极限。
对他而言,云义常目前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倾听徐天玄说话,然后将这些事关云祥城的大变故深深的埋在心底,不向外界泄露丁点秘密。
云义常能够感觉到,徐天玄随口说出的这些话语隐藏了云祥城太多秘密,绝对不可以对外人任意说起。
对于徐天玄乐意将这些话告诉他的做法,云义常倍感欣慰。徐天玄的所作所为证明,小祖信任他。正因如此,云义常更加不能辜负小祖的信任,势必将众多秘密护好藏好。
徐天玄的闲谈有些琐碎,这里说一点,那里说一点,但云义常并未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就算云义常不被小祖要求静躺休养,他也不能随意外出,反正留在屋里,有徐天玄在耳边碎碎念,能让无聊的时光变得有趣一些。
在此期间,徐天玄向云义常讲诉了云祥城零零种种的事宜。内容五花八门,云义常全当趣闻听着。
“你去过通天六界吗?对那里熟悉吗?”徐天玄冷不丁问道。
闻言,云义常没奈何地摇了摇头:“去是去过,但算不得熟知。偶尔在那里看看六界近期的动静。里面的消息很多很杂,真真假假,分辨起来非常耗费时间。”
听得云义常的答复,徐天玄烦恼地挠挠头:“那你认识喜伯吗?”
“喜伯?”云义常思索片刻,然后仍是摇了摇头。他未到云祥观之前,每天的生活莫过于修行,修行,再修行。云义常来到凡俗界后,近百年光阴他几乎道观打坐,对通天六界不甚关心。
见徐天玄眼底流露出一丝失望,云义常略微一想,假如小祖找此事办事,既然知晓姓名,他亦可马上前往通天六界为小祖打听一二:“小祖,你可是此刻要见他?”
“倒也不急于现在。”徐天玄心知云义常多半不了解喜伯的生意,他略微解释了两句,“喜伯他专门负责筹备婚宴,据说在六界非常有名。”
徐天玄的解释不但没解开云义常的疑惑,反倒让云义常愈发纳闷。云义常没有立刻回话,他不明白,徐天玄找一个办婚宴的人有何事。正因为不了解,所以云义常选择了等待徐天玄继续往下说。他得先弄清楚小祖有什么需求,进而决定自己如何替小祖排忧解难。
云义常的短暂沉默,果然让徐天玄道出了此事的原由:“我其实就是想要打听一下,举办一场婚宴,所有物品都用最好档次的那种婚宴,它到底需要多少金子。我得制定攒钱计划。”
“小祖,你要攒钱办婚宴?”云义常闻言愈发迷茫。以徐天玄当前的年龄,貌似早了一点。不过,若是小祖有心以后举办一场所有物品全选最好的婚宴,可能真要从此刻开始攒金子,而且攒到弱冠之年说不一定都不够。
假如徐天玄攒钱有难度的话,云义常不介意和徐天玄一道攒,他对金银向来没有什么需求。
虽说徐天玄仍在为缺少金子而苦恼,但他仍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缺钱属于非常现实的难题,但它不妨碍徐天玄即将娶媳妇的好心情。
他笑眯眯地告诉云义常:“大少爷说,待云祥城重建结束就办婚宴。难得你醒了,到时也来喝一杯喜酒吧。喝一小口也行,应该不会加重伤情。”
云义常的表情微微僵了僵,听徐天玄的口气,这场婚宴似乎即将到来。云义常细细回忆徐天玄所念叨过的琐事,唯恐自己遗漏了什么。
他倍感费解,自己到底漏听了怎样的紧要消息,以至于小祖的婚宴也不知晓。
小祖近来说了乾家与妖帝的对峙,提及许多人。里面包括乾二少爷乾顾,乾五少爷乾皓,乾九小姐乾岚,就连乾婉和林伯,甚至于夜血魔君,小祖均一一说起。流裳老祖与流华老祖的遭遇同样包含其中。
当然,小祖说得最多的人,是乾家的大少爷,乾宇。
乾大少爷属于乾家这一辈的核心存在,这场针对乾家的阴谋,乾大少爷被小祖数次提及,云义常并不意外。他认为乾大少爷的地位十分重要,小祖羡慕大少爷的力量强势亦无可厚非。
难道他错误理解了什么,难道小祖的话语里有其它自己未能辨析明确的内容。
云义常抬眼看向徐天玄,只见徐天玄满脸的幸福笑容。徐天玄有点尴尬又有点开心的解释:“我的银子很少,还不足以举办婚宴。不过,我与大少爷已经定下婚契,我们就快要正式结为伴侣了。”
听闻这一句,云义常的身体轻轻一颤,眼神略微一沉,随即又恢复了平时的神情。他直面徐天玄,问道:“小祖,这样的生活是你真心想要的吗?这样的生活你感到开心吗?”
徐天玄一脸困惑地盯着云义常,他不理解云义常为什么不道贺,却突然问出这般没头没脑的话。然而,云义常的提问并不会难倒徐天玄,他早就考虑好了,丢开那些有的没的的乱糟糟的顾忌,安心踏实的过自己单纯快活的小日子。
乾大少爷是徐天玄自己的选择,走一条有大少爷相伴的道路是徐天玄自己的选择。他一旦决定了就不再后悔,他要坚定不移的一路走下去。
不曾避开云义常的目光,徐天玄坚定地点头应道:“当然,这是我的选择。”
大少爷曾对徐天玄说话,如果徐天玄要求解除婚契,大少爷会答应。可徐天玄并不想解除婚契,他想要和大少爷游走六界。
云义常张了张嘴,他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不确定这一切是不是乾家逼迫了徐天玄,以乾家的地位和权势,威胁徐天玄做出决定并非不可能的事。
然而,当云义常迎上徐天玄眼底的笑意,他放下了心底的怀疑。那是发自内心的开怀笑容,小祖并未有压抑或不满,小祖真实满足的笑着,小祖对婚宴满心期待。
云义常默默垂下眼帘,他以为自己死里逃生是苍天眷顾,念及他有尚未达成的心愿。
可这一瞬,云义常忽感心底好似缺了些什么,不过就让它这样空着也不错。他有太多的疑惑,却一句也不想问,对他而言,只要小祖自己觉得美满,那么一切足矣。
云义常迟迟不说话,徐天玄偏着脑袋,关切地看着他:“怎么了?是伤口又疼了吗?”
这会儿的云观主是一个浑身血窟窿数量众多的病患。
“小祖,我没事。伤口终会愈合的。”云义常抬眼,他看着徐天玄,轻轻地笑了笑。
徐天玄闻言急忙翻出药瓶,他反复确认了瓶口的小纸条,这才倒出一粒丹药,递给云义常:“吃了就不会那么痛了。”
“谢小祖。”云义常接过丹药一口吞下。一股暖流从口中沿着嗓子,一直滑到了肚子里,他的身体平添一丝暖意,唇色不再那般苍白。
云义常微微闭了闭眼。乾府从不可能缺金少银,尤其是乾大少爷的婚宴。小祖甘心为乾大少爷攒钱办一场所有物品都要最好的婚宴,可见对方是一个让小祖相当重视的人。
人的一生,有些存在注定会求而不得,奢望只会令自身越陷越深,难以自拔。要不然修士又何必抹了凡心,断了凡情。
只是,云义常并不愿如此。得不到不意味着要远离,不意味着要忘却,他愿遵循小祖之礼一生守护小祖,用他的方式保护他关心的人。留在这个人的身边,他会感受到一丝暖意,让那些尽染黑暗的岁月不再那么的冰冷。
“小祖,我修行无需金银。你若急用,我那儿有些银两财宝,你大可拿去。”云义常说道。
听到这话,徐天玄惊喜地瞪大了眼,真的可以吗?
不过徐天玄不会白拿云义常的这些积蓄,他写欠条一张,此后定会连本带息还给云义常,不让云观主吃亏。
借得钱财的徐天玄兴奋无比,云义常看着他,脸上笑意不变,心里有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凡尘果然有太多的放不下,正是如此,修士才会选择远离凡尘修行。然而,当修士修炼到一定境界,他们却又返回凡尘,在凡尘中历练。
一切看起来似乎十分矛盾,却又那么的理所当然。
徐天玄兴高采烈地准备写给云观主一张欠条,待他下笔的那一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一高兴起来忘了多问一句,云观主的积蓄有多少。
不过,无论是多少,徐天玄总算多了一笔可安排的金银。
徐天玄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既然道士对金银没多大需求,徐天玄向修士借钱能有多少成功概率。可是,邋遢老人那副不修边幅的打扮,他钱袋里真的有金子吗?
话说起来,流裳老祖挺爱美,又重视打扮,徐天玄不知道流裳老祖有没有多余的金银先借给自己应急。徐天玄保证有钱就还,绝对不拖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