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帝俊封后之后过去十六载,他作为宇文邕的寿命终于快要走到尽头,该是寿终归位的时候了。
黄竹和持明早就知道准确时间,一点没有悲伤的情绪,倒是帝俊有些依依不舍,因为没有把握黄竹对这段恋爱实习期是如何打分的,万一不及格,这就是最后的时光了。
到了最后宇文邕垂危之时,皇后与太子还算神态自若,群臣心中犯起了嘀咕。
而今陛下眼看是要不行了,这个年纪去世,该是英年早逝的。太子比他小不了多少,已有二十出头,比一个小娃娃登基要好。
可问题是,就这位太子,说不定还不如小娃娃呢。
有些臣子甚至已经做好最后努力劝阻一下陛下的准备了,皇后与太子这对师徒,皇后还倒罢了,虽然身为男性,无法“母”仪天下,这些年大多数时间也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但是作为他的老同僚,大家都不得不承认,他要么不说话,一旦说话肯定是掷地有声的,不愧和陛下是一对。
但是这位太子,这些年来,不学无术,只知道享乐。虽有传言说他私下里上马能武,下马可文,不过大部分人都认为只是他那边放出来的风声,不可当真。
若是有能力都罢了,既没能力,还来历不正,陛下一去,其他皇族难道不会发难吗?到时又是一片腥风血雨啊!
宇文邕临终,一些重臣都围在床榻周围。
宇文邕先是昏昏沉沉,忽然间精神好了些,还要水喝。
大家就看皇后镇定自若地给他喂水喝,竟然毫无悲伤情绪,都犯起了嘀咕。
不过陛下这显然是回光返照,看旁边御医微微点头,也就知道没多少时间了,估计就要交代后事了。
果然,宇文邕开口道:“朕去以后,当有新君主持大局。”
一名臣子往地上一跪,猛然一磕头,开口欲死谏。
谁知下一刻宇文邕却出人意料地道:“太子虽年长,却无法继位,齐王仁德有道,可为新君。”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差点咬到舌头,那个要死谏的臣子更是差点被自己吞下去的话噎死。
齐王宇文宪排行第五,是宇文邕最大的弟弟,这些年一直为宇文邕重用,立下不少汗马功劳,现在也在当场,一下子冷汗就下来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陛下在试探他。
作为一个年富力强的皇叔,即便是外人也会揣测,太子来路不正,坐不稳皇位,难保陛下去世后,他们这些皇叔不会趁机拨乱反正,他宇文宪就是最有实力的一个啊!
是不是只要流露出向往的情绪,就会被陛下为太子清障,现场诛杀了?
宇文宪一下子就跪了下来,指天发誓:“皇兄,臣弟无才无德,万万不敢觊觎皇位,臣弟愿辅佐太子殿下登基,鞠躬尽瘁!”
宇文邕却理都没理他,开口道:“拟旨。”
竟是要直接下诏令,坐实此事!
宇文宪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时看到皇后不紧不慢走过来把他扶起来,“齐王殿下,陛下早有此意,观察你已经很久了,你不必忐忑。”
宇文宪和这个男性嫂子来往不多,但身在皇室,经历过宇文护时期的腥风血雨,也隐约知道其为人,当时就张大了嘴,毫无仪态。
天上掉馅饼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的情形了,现在是天上掉下个皇位啊!
你争啊抢啊,能搞定否不说,有皇帝之下下诏来得正吗?
谕旨写完,当场又颁布下去,叫所有人都知道了,宇文宪便是储君。
不多时,宇文邕也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众人跪拜后退出寝殿,要等宫人为陛下整理遗容,换上早就准备好的装裹。
可是没过多久,忽然听到里面的宫人发出惊呼,随即又有哭声传出,原来是皇后与太子以身殉葬,欣然赴死了。
众人此时才恍然大悟一般,难怪好好的皇上会说太子无法继承大统,本来他们还以为皇上指的是太子没有能力,临终前为了大周的江山看开了呢。
还有皇后,原本看他和太子都淡淡的,要知道当年陛下可是力排众议,立他为后,遇到这种事还如此淡定,实在令人心寒。
可实际上,他竟然是早就做好殉葬的准备,他们一家人,早就商量好了!
此时此刻,也不得不令人唏嘘感叹,心中感情说不上的复杂。
皇后与太子原本身份尴尬,但就是皇后一个男的还能不能继续住在皇宫里就有得扯皮,这下子一死,虽然导致流言四起,但也的确令宇文宪又轻松了好多。
而若干时日后,也有传言流传出去,说是下葬之时有人发现皇后和太子的尸首成了两段木头。
于是又有人认为,皇后与太子是怕留下来受人忌惮,所以皇后利用做道士时学的障眼法,金蝉脱壳,带着太子云游四方去了。
到后来,还时不时出现有人目睹皇后和太子出现在某处的传闻,也不知宇文宪是否派人寻找过,估计也是一无所获,只是徒增许多民间传说罢了。
无论如何,这有史以来头一个男性皇后,即使在疯狂的南北朝历史上也是值得一书的浓墨重彩了,他与宇文邕神奇的故事,为后人增添了无数谈资,引来不知多少考据。
……
帝俊归位,黄竹与他一起漫步天外。
黄竹先将持明打发了回去,经过这些年的贴身教导,以威逼利诱等种种手段,已经可以确保持明不会擅自将他与帝俊的事透露出去分毫了。
回望过去这些年,帝俊十分感慨。
在人间谈了场恋爱,除了房事,人间夫妻间的种种基本上都经历过了,甚至受到了天道的认可,过得虽然快,几乎转瞬即逝,但是回忆起来,竟是每一幕都无比清晰。
也到了询问黄竹意见的时候了,到底,他愿不愿意把这种关系延续下去呢?
帝俊刚想说话,黄竹却一抬头,“唔,走,去趟紫霄宫。”
帝俊楞了一下,“嗯?”
“嘿嘿,老爷怕是要见我们。”黄竹根本没收到鸿钧的传信,却一副笃定的样子,拉着帝俊就去了紫霄宫。
轻车熟路进了紫霄宫,又直入鸿钧的房间。
黄竹带着帝俊给鸿钧磕头行礼,“老爷,您找我们?”
鸿钧微微张眼,看着这么多年没外人时仍是一副赖皮样的前秘书长,“我何时找你了?”
黄竹狡黠一笑,“我们在人间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若不是老爷为我遮掩身份,怕是早就闹起来了吧。”
虽然三清与女娲这四圣也会帮他瞒住灵山那边,但他们这四个人要是知道了他和帝俊的事情,也不是好对付的啊。
若非鸿钧出了手,基婚之后,四圣,尤其是通天这个沉不住气的和女娲这个与他关系最好的,早就找上来了。
既然没有,那肯定是有人出手,把明玕的真实身份给遮掩住了。
再一想还有谁有这个能力,还有这个动力呢?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鸿钧了。
而且是鸿钧自己,而非天道代言人鸿钧。其实这也间接地证明了黄竹的计划实施得有多么成功。
帝俊一听,也回过神来,叹了口气:“看来,当年瞒住我的命盘之人,就是老师了,我还错怪女娲师姐了,我以为是她了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这到底是鸿钧要见他们,还是他们必须得见见鸿钧啊?
鸿钧:“举手之劳。”
黄竹长叹一声,“老爷,并没有人感谢你啊!”
鸿钧淡淡看向帝俊。
帝俊老老实实承认:“当时讨厌过,现在……自然是要多谢老师大恩了。”
他紧接着又看了黄竹一眼,意有所指。
黄竹会意道:“看什么,还不让人考虑考虑了?这可是很慎重的事情。”
就他们俩的事,说是有政治意义都不为过,那能乱来,自己随便决定吗?
虽说吧,鸿钧老爷似乎已经表达了他的立场,那就是支持他的前秘书长成家,毕竟业都立了这么多年了。
帝俊微微一笑,“这是应当的,你好好考虑。”
鸿钧笑意渐渐敛去了,阖上双眼,“还有事么?”
他这是直接逐客了。
黄竹深深看了鸿钧一眼,一个头磕下去,告辞:“他年若有幸,老爷正式收我为徒吧……不打扰了。”
虽然天下人都以他是鸿钧门徒相待,但终究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分。若是真的算计了天道,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该大办一场拜师宴了。
鸿钧闭着眼,也不知是欣慰还是何意地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