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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潇虹的笑声在办公室里回荡,似乎从林华北的调任中找到了某种心理平衡,阴霾仿佛被这消息一扫而空。

“常务副主席,张书记真有意思,这就是张书记安排的重用。”钟潇虹嘴角带着一丝揶揄。

我看了看门口,生怕被人意外听到,一脸正经地说:“钟主任,县委的决策咱们可不能议论。”

身为办公室主任,钟潇虹自然明白隔墙有耳的道理,抿嘴一笑道:“谢谢啦,李局长,公安局是大头,卫生费交得也是最快最齐。”

“卫生费可不好收,交的单位不多吧?”

钟潇虹坐回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晓阳说了,不交钱的就不清运垃圾,我看这个思路挺好的。现在城关镇的群众卫生费不好收,大家都说各个单位的干部都不交,群众凭什么先交?卫生费收不上来,没有人持续打扫卫生,这样的话,县城卫生集中整治也成了一句空话,工作也就没法干了。”

县城里,各个单位的家属院和群众的自建房相互交错,大院里的家属和县城里的群众也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是亲戚,就是朋友。家属院里的卫生费收不起来,群众自然也是不愿交,卫生费征收的问题在这些区域里变得愈发复杂。众人都深知,费用征收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是涉及到环境卫生的持续保持。

到了县委大院食堂,张庆合和吴香梅还有几位领导一起,在一张圆桌上边吃边聊。平时县里的党政领导出差、下乡和开会的时间都很多,而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间,聊得自然也是工作。

张庆合主动提道:“现在大家不能等春节,手头上的工作现在就要抓起来,特别是奇东强同志,要利用这段时间,梳理一下县城里在外发展较好的老乡,处级以上的干部,包括企业家或者在省城工作的同志,拉个名单出来,他们在外面有人脉有资源,要抓住他们春节返乡过年的机会,主动登门拜访,希望他们能够积极地投入到家乡建设中来。正好,宣传部的冉部长也在,要在咱们高标准公路进入县城的主干道和一些农村大集,悬挂横幅,欢迎在外地工作、经商的游子回家。招商工作,离不开老乡的支持。”

奇东强放下了筷子道:“书记啊,这是个好思路。不过要梳理出名单,还得和组织部、工商联的支持。组织部对干部信息掌握比较全面,工商联在企业家这块有不少资源。只是组织部门这边?”

张庆合自然明白奇东强的意思,如今组织部长暂缺,县委也没有明确组织部门的负责人,群龙无首之下,奇东强这个没有进常委班子的负责人,自然是无法让组织部门配合工作的。

张庆合道:“赵书记,组织部门这边你安排一下,明天吧,明天将资料拿给东强同志。”

赵东满口答应,但心里确实对这种“瞎猫去碰死耗子”的招商方式并不认同。“我这边可以牵头来做这个事,但是得需要各部门配合,保证信息准确和全面。”

张庆合点了点头,“这些在外的游子对家乡的发展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我们要让他们感受到家乡的热情,也让他们看到家乡发展的潜力和机遇。”

吴香梅道:“书记,下午的时候,平安的云飞副县长要过来谈饮料厂的合作,下午您抽时间是不是见一面?”

张庆合微微皱眉,饮料厂算是一个新兴的项目,也算是临平在传统国有企业之外做的探索,思考片刻后说道:“下午我要去地区找交通局的崔局长,已经约好了。既然云飞来了,晚上我把崔局长的饭推了,争取赶回来敬一杯酒。”

张云飞作为省城来的挂职科学技术干部,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是省里的副处长,到了县城之后,只分管科委,工作任务并不繁重。后来红旗书记经过考察,看张云飞头脑灵活,眼界开阔,就让其代管了县委办的工作。其在省城不少同学和朋友,利用自己的人脉,一直在为平安招商方面发力。这个饮料厂也是率先向郑红旗书记提出来的。但红旗书记觉得饮料厂属于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也就有意做一个顺水人情,将饮料厂的项目作为煤炭供应和电力合作的条件,加深和临平的关系。

县委书记要参加晚餐接待张云飞,这明显是对张云飞的重视,吴香梅马上瞅了瞅,看了看不远处的县政府办主任钟潇虹,挥了挥手,钟潇虹放下筷子,小跑了几步,侧身弯腰听着吴香梅关于晚上晚餐的安排……

众人吃过了饭,中午阳光不错,太阳晒在脸上,暖洋洋的。张庆合做了一个扩胸运动,这个时候,就看到被重新启用的水寨乡党委书记何厚土小跑着几步过来,来到了张庆合的身边之后,恭维地说:“书记,上午您一直在忙,我耽误您五分钟,来向您汇报思想。”

张庆合看了看天空蔚蓝,十分惬意地说:“院子里走走吧!”

将何厚土提拔重用,是张庆合有意为之,这也是在给广大干部传递一个信号,只要思想转变,态度积极,积极地向县委靠拢,县委是能够包容犯了错误的干部的。当然,张庆合用人,还有着更为深远的考虑。

何厚土跟在张庆合身后,微微弓着身子,清了清嗓子说道:“书记,我没想到,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

张庆合背着手,很是悠闲地散着步,“何厚土?为什么名字叫厚土啊?”

何厚土道:“书记啊,向您汇报,建国初搞三大建设,我们那里就有小煤窑,家父就是煤矿的第一任矿长,我姐叫厚梅,我叫厚土。家父就是希望,咱临平的煤矿能够厚一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张庆合点了点头,“寓意很好啊。厚土同志,为什么林家反倒在煤炭领域开枝散叶啊?”

何厚土道:“当年家父是第一任煤矿负责人,后来就调到了煤炭局,家父走后就将煤矿交给了林华北的父亲,老林矿长。69年的时候,从北京下放了几个煤炭系统的干部来改造。老林矿长对他们很是照顾,处成了亲兄弟一般。72年的时候,这些北京来的干部,就回去了。不久之后,华南和华西就从矿上直接去了北京上大学,大学毕业之后,兄弟俩人一人分到了省上,一人分到了地区煤炭局。有着上面人的照顾,再加上个人的努力,现在都成了领导。”

张庆合感叹了句:“桑梓老少共一心,修路铺桥为子孙。没想到啊,林家的老辈还结了这样的善缘。这么看来,厚土你也是老资格的煤矿人啊。”

何厚土道:“这个不瞒书记,煤炭公司上至领导班子,下至挖煤的班组长,都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张庆合是看了档案的,何厚土小学和初中念的都是煤炭中学,毕业之后也在煤炭干到中层干部才来的政府系统,这也是张庆合让何厚土到煤炭公司的原因。

张庆合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何厚土,目光深邃:“厚土同志啊,机会我只给一次,既然你在煤炭系统有这么深厚的根基,这次把你重新启用,是希望你能带着煤炭公司走出困境。这么大的煤矿不见效益,这肯定不行,厚土同志,我给你一年的时间,91年,煤炭公司如果还是亏损,你自己写辞职报告。”

何厚土从小在煤炭系统,自然是知道煤炭公司亏损的主要原因在哪里。表了态之后,送张庆合到了汽车上,也就回去了。

看着张庆合的车离开县委大院,何厚土心里颇为感慨,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一把手,还没有陪县委书记在县委大院里散步,莫名而来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送别了张庆合之后,何厚土主动来到了林华东的办公室,因为煤炭的关系,何家算是有恩于林家,而林家在县里站稳脚跟之后,特别是林华东,非常关照何家的人,何厚土有着林家的关系,在县里也很吃香。在县城里,大家非常注重发展和巩固自己的人脉,除了姻亲之外,拜交干亲、战友、同学也是重要的纽带。

到了林华东的办公室,何厚土喊了一声:“大哥。”

林华东示意何厚土坐下说。

何厚土道:“大哥啊,这次没有你的指点和帮助,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林华东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厚土,你可别这么说。检讨书是你自己写的,那表明你有反思、有担当,县委张书记能重新启用你,是看中了你的能力和潜力。这次去煤炭公司,你可得好好干,别辜负了张书记的期望。”

何厚土难为情地说:“大哥啊,我是万万没有想到,让我去煤炭公司,顶了四哥的位置,今天中午吃饭,我去找四哥,他对我是爱搭不理的,还劝我不要接这个位置。”

林华东眉头微皱,对于这个堂弟,自然是了解的,轻轻叹了口气:“老四他就是那个脾气,散了会我去找他,也没见着人。厚土啊,你不要听他的。你也快四十岁了,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很难翻身,退一万步讲,并不是因为要重用你厚土而免了他华北,而是因为免了他华北才考虑重用你,就算你不干,抢着干的人多了去了,在咱们这个国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啊,千万不要以为,离开了自己单位就不能运转了,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何况是一个小小的煤炭公司。”

何厚土点头道:“大哥,我明白。我也不想因为这事和四哥闹不愉快,可他现在对我有误解。我本来想和他解释解释,可他根本不给我机会。”

“你这里我不担心啊,我现在担心的是老四和县委作对。这个张书记的手段啊,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比的,再加上新来的那个香梅县长和李局长,明摆着就是来收拾地头蛇的。”

何厚土一脸诧异道:“你的意思是,县委是要和四哥过不去?”

林华东略带忧虑地说:“及时收手迷途知返说不定能落一个全身而退,执迷不悟不知悔改,可能要拖累全家啊。”

何厚土忙道:“大哥,不至于,不至于吧。”

林华东眉头紧锁,倒是没有这么乐观,缓缓说道:“厚土,你还是太天真了。你想想,华北的调任看似平常,实则就是县委对我们林家的一种打压。李学武,那可是李老革命的儿子,都被本土干部搞得打不开局面,市委派平安这些个嫡系的干部过来,耐人寻味啊。临平最为关键的就是煤炭,咱们家在煤炭领域扎根多年,自然是首当其冲了。”

何厚土不解地说:“大哥,不对吧,你看华中,不是一样当了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

林华东很是不屑地笑了笑:“华中?常务副局长?哎,这么年轻已经不抓业务了,这也是人家的手段啊。华中以后最多也就是公安局的政委吧,而公安局,局长才是一把手。”

林华东说到这儿,何厚土才有些回过味来。

林华东上下打量了一下何厚土,“我最为佩服的,还是张庆合让你去煤炭公司。把外部矛盾转化为咱们林何两家的内部矛盾。这样看就有两种结果,一种你把华北的工作做通,平安无事。另一种咱们内斗,两败俱伤。”

何厚土道:“大哥,还有一种,我和华北一起和县委唱对台戏。”

林华东挥了挥手,“没有这种可能性,你已经知道了被冷落的滋味,领导干部被拿下来,比往心窝子里捅刀都难受啊,张庆合书记早就把我们这些人都算准了。从修路的时候,黄炎兵去市委编办坐冷板凳我就知道了,这个张庆合是个老仙儿。”

何厚土听完了林华东的话之后,不知不觉出了一身的冷汗,一向稳重,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政法委书记林华东,竟然这样评价一个县委书记?这哪里是什么县委书记,这给个省委书记也不过分啊。

县委的文件很快就出来了,组织部长暂缺,煤炭公司又是县里的第一大企业,县委安排,由分管组织的副书记赵东去出席煤炭公司的干部大会。

第二天,天气很冷,赵东在镜子面前整理自己的西装,虽然穿这身冻得哆嗦,但是这是自己到了临平来之后,第一次出席公开活动,人靠衣服马靠鞍,自己从市委组织部下来,可不能失了体面。

办公室外面,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奇东强和组织部副部长王树豪已经在门口等待,看着赵东出来之后,俩人就迎了上去。

奇东强年龄也不到四十,但也裹上了厚厚的军大衣,看着赵东一身西装革履,十分羡慕地说:“呀,赵书记,果然不愧是市委下来的,这工作的热情,可以抵御零下七八度的严寒。”

赵东礼貌性地笑了一下,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回应。

而林华北一边看着稿子,一边和底下几个干部说着话:“哎哎,你们也不要太过分了,让县委看到我们的决心就是了。”

底下几个人相互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林总,您就放心吧,到时候您一拍桌子,我们就开始摔桌子砸板凳拉横幅。”

林华北颇有感触地说:“患难见真情啊。”

旁边一人义愤填膺地说:“这是民意,民意不可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