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男生,两个是驻村小学的,一个是市里小学的。跟宋向文搭话的,是驻村小学两个人里面比较瘦的一个,叫张圣,长脸,寸头,身高足足比宋向文高一头。
另一个驻村小学的,唐朋,不高,肤色偏黑一些,眼睛很小,腮站了脸很大的位置。他和张圣是小学的同班同学,来上辅导班也是约好了一起来的,坐车坐的是同一辆车。
市里的孩子,宋向文打听到叫李启俊,他所在的小学有直接升入实验初中的机会,当时划区划到了实验小学的学区,他们整个学校都不用摇号,全都是实验初中的学生。
辅导班没有铃声,只有那个胖乎乎女老师脖子上挂着的哨子,通过吹哨子来判断是上课还是下课。
当一声哨声透过窗户传进屋子里的时候,宋向文靠着窗户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他歪头看向刘立洋,刘立洋同样也是一脸懵。
前排的李启俊喊了一声:“上课了一会儿老师来了先别说话了。”他们才知道,这是上课的标志。
第一节课上的是数学课,进来的是一个很年轻扎着马尾的女老师,没有小学那种自我介绍的环节,女老师看起来很急的样子。就像是数学老师的通病一样,开学的第一节课推开门就说:“咱们的进度已经比别人慢了。”
女老师进来环视了一圈,“哎呦,这么多人。”随机把拿着的那本蓝色的数学课本放在讲台的桌子上,辅导班没有讲台,一张跟学生们一样的桌子充当讲台。
从粉笔盒里面抽出来一根粉笔,“来咱们开始哈。”
宋向文三个人还在后排嘻嘻哈哈的时候,那个女老师已经讲完了第一个知识点。
“要不咱们先认识认识呢?”老师抬抬头,看着后面异常活跃的三个人问道。刚才她已经把初一一上来学的点动成线讲完了,这些简单的概念,稍微一点就过去了。
宋向文三个人顿时安静下来,低头看着课桌不出声,在努力的憋着笑。
在宋向文上厕所回来之后,刘立洋和大宇就已经看到了他在前排跟那几个男生说话,等到宋向文回到位置上,刘立洋就迫不及待地问他:“他们跟你说什么?”
宋向文回答道:“问咱们哪个学校的,他们是驻村的,我说咱们是陈屯的,没了,说要认识认识,你不用拿着好东西了,人家说要认识认识你了哈哈哈。”
刘立洋听后拍拍大宇,“你不就是驻村小学的,你不认识那几个?”
大宇仰着头寻思了一会儿,“不是一个班的,有点眼熟,但是真不知道叫什么。”
“你真废物伙计,你们学校的你都不知道叫什么。”刘立洋鄙夷的看着大宇嘲讽道。
大宇回嘴道:“你知道你们学校都叫什么?”
“昂,我混成啥样你不知道?学校里谁不认识我。”刘立洋在知名度这一方面还是很有自信的,从小就爱闹腾,见了谁都自来熟,而且作为一个“准社会人”,他对于自己的人脉十分看重。
等到数学老师下了课,刘立洋就拉着两个人要去前面跟三个男生说说话。在刘立洋看来,最前面那三个男生看着是最像混的人的,剩下的那些,刘立洋的话叫做“书呆子模样”。
刘立洋拽着两个人直接钻到了最前面,“伙计驻村的?”
刘立洋满脸的笑模样,打好关系的第一步,先跟人把话题拉起来,从学校开始,很自然。
张圣回道:“俺们俩是,他是市里的。”
“伙计们叫什么还不知道,我刘立洋,这俺哥哥宋向文,这个大宇。”
“张圣,唐朋,他是李启俊。”
然后就成了刘立洋和张圣两个人的对话,剩下那四个人都没什么说话的兴致,偶尔插上去几句,也很快被两个人接过去。
小升初的辅导班,只有语数英三科,他们初一还要学生物、地理、政治、历史,这个辅导班着重关注的是主课的提高,那些副科当然也会有,但是不在小升初这里,起点总是比较难的,辅导班这段时间也给他们讲不了多少,开头的事情还是交给学校里有大把时间的专职老师吧。
语文老师,一个中年男人,文质彬彬,看上去略显古板。英语老师就是辅导班的老板娘,也是宋向文的班主任,她在大学学的就是英语专业,任教的时候也是教英语的,自己家开办了辅导班,她还是教英语,能够教的了大学生,对付他们这些小学初中生不是问题的。
第一天,新鲜事情还是不少的,见到了新的环境,认识了新的人。在学校里的时候,重新分班或者是宋向文转学之后,都要熟悉两天才能跟身边的人搭上话,都有一个过程,而今却跟着刘立洋一个课间就能熟到这种程度。
中午的饭菜,辅导班里管的,来送饭的是一对老夫妇,李启俊说那是两个开辅导班老师的爸妈,是男人的爸妈,英语老师的婆婆和公公。男老师姓王,女老师姓元,元这个姓氏在这个县城并没多少,元老师的娘家不在青市,她是嫁到青市的,就在这里定了居。
中午一般会有两个菜,都是时令鲜蔬,王老师的爸妈还在村子里住,经营着汽修厂,儿子开了一个卖汽车配件的厂子,他们完全有能力退休在家里看着两个孙女颐养天年。农村老人闲不住,非要开着一个小店,帮着村子里人修修车挣点零花钱。
一人一个铁盘子,两个菜,一个馒头,当然不够可以再要,饭菜完全管够,家常的做法,算不上多好吃。
下午放了学,整个辅导班的人就在院子里等着面包车一趟一趟的送着,一共三辆面包车,来来回回平均下来一辆车要送三趟,除去了那些自己回家的学生,离着比较远的学生就得五六十人。
宋向文早上是最后一趟,晚上也是最后一趟,当他们上了车的时候,整个大院子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张圣和唐朋早就坐着面包车走了,李启俊放了学直接去了办公室坐着玩手机。
一开始李启俊知道哨子是上课的时候宋向文就在脑子里面寻思是不是熟人来的,放了学李启俊跟他们几个人告别直接去了办公室,他们几个就更加不解了。
张圣来得早,他跟李启俊聊得多,知道的也多。“他是王老师亲戚,家里特别有钱,小学的时候就跟着来玩了。”几个人了然,也就不再多说。
等到面包拐进了刘庄的大门,姥姥已经在大舅家超市门口的街上看着南面村大门了,离着老远宋向文就看到了,背着双手,穿着一件深色印花短袖,一条黑色短裤。
自从记事开始,姥姥就是短发,多年了一直没变过,头发一半黑一半白。前两年的时候姥姥在宋庄大街上的牙科诊所镶了满口的烤瓷牙,是那种能活动的,晚上睡觉的时候姥姥就摘下来放在水杯里面泡着。摘下来的时候姥姥的嘴就变得很小,向里面瘪瘪的。
宋向文很喜欢那一口白白的整齐的牙,他的就不行,小的时候就牙疼,经常去牙科哭着出来。
宋向文下了面包车,姥姥就笑着迎上来了,接过去空空的书包,回应了刘立洋叫的奶奶,姥姥就一边轻轻拍着宋向文的后背一边说着:“走吧,回家吃饭吧,都给你做好了。辅导班在驻村哪里,咋样?”
宋向文还在跟刘立洋和大宇说着一个话题没有结束,匆匆的跟姥姥回答一句:“在驻村后面,十九中那边,还行,第一天挺好的,有空调挺凉快的。”
“还有空调呢?这么好,这不在屋子里面很风凉。”姥姥惊讶的说。
“嗯,我们就在空调旁边,凉飕飕的。”宋向文一边说着一边跟刘立洋和大宇告别,他们约好了吃完饭一起出来玩的。
姥姥还是下的馄饨,一小盆,宋向文吃完之后感觉已经到了嗓子眼了,一点都吃不下了。他发现姥姥包的馄饨跟刘二姐不是一个味道,刘二姐的面要硬一些,包出来的馄饨都是整个的,而且滋味比较大,用的盐多。姥姥的面软和,有的馄饨会出现破皮的情况,而且口味是比较淡的。
喝了小盆子里面的汤水,宋向文用姥姥家的蒲扇使劲给自己送风。吃饭吃的自己满头大汗,头顶的风扇已经不顶用了,蒲扇扇出来的风都是热搜搜的,太阳刚落下去不久,夏天的燥热还在占据着主导地位。
大舅家的超市门口已经零星有人来闲聊了,天刚刚黑下去的时候一直到半夜十点十一点,大舅家门口都是刘庄最热闹的地方。
宋向文在刘庄住的时候,每次在街上,都会被大舅门口乘凉的人关注到。“这是谁家的孩子?”大多数人都会这么问。
大舅或者大舅妈就跟他们说:“这是俺二姐家的小男孩,宋庄的。”
当然也会有认识宋向文的比如刘立洋的爸妈和爷爷以及其他姥爷这边的本家人,他们就打趣宋向文“天黑了怎么不回家?宋庄人怎么在刘庄住?”
这个时候宋向文就不会说话了,他想不出为什么他一个宋庄人要在刘庄住,姥姥知道,姥姥就回答道:“俺外甥,当然能在刘庄住来。”
姥姥姥爷在刘庄的名声不错的,两个儿子都在村子里面很能干有头有脸,现在姥姥姥爷属于是儿孙满堂身体健康,正是谁都羡慕的时候,两个老人与人为善,跟街坊四邻和本家人都能处好关系,吵吵闹闹的当然有,谁家都会有些矛盾,日子还是这么悠闲地过着。
宋向文吃完饭就跑到胡同里探探头看看刘立洋家门口,看看他出没出来,他不喜欢站在人多的地方,等着刘立洋出来他就直接跑过去找他,然后一起去找大宇,到了大宇那边,人就少了。
刘立洋出来的时候,路灯还没开,他一出门就跟住在他家对面门朝大街的小阳的爷爷打招呼。小阳和刘立洋家都是干杀猪生意的,两家住着很近,虽是竞争关系但是井水不犯河水,关系处的还很不错,刘立洋家翻盖屋子的时候,小阳的爸爸还用家里拉猪的车去帮着拉灰。
街上基本上隔几个胡同就站两三个人,宋向文咬咬牙,从胡同里面钻出去向着刘立洋小跑过去,一边跑一边祈祷着旁边的人不要叫自己。
小阳打趣一句:“你吃的还挺早,这么想我?”
宋向文掐着刘立洋的脖子,“走,快。”
三个人趁着夜色,上了刘庄的北岭。
刘庄人的耕地,分布在村子的三个方向,南面是马路,过了马路是厂子和树林没有耕地,北边是北岭,坡度略微有些陡,上面有零零散散的小片土地,不怎么长庄稼。东西两边的田地就比较好了,都是平整的大片土地。
北岭不产粮食,春天的时候地在北岭的人家一般就不种粮食了,种点西瓜、桃子、苹果这样的水果比较多,也不指望能挣多少钱,分到这片土地,都是命中的事情。
刘立洋和小阳家的地都在北岭上,两家早就不在乎种地了,杀猪做买卖,地里面种点菜,够自己吃的就行了,谁想要就包给谁。
宋向文三个人来北岭,是奔着西瓜来的。大宇家住的离北岭近,他奶奶家的地在北岭上,经常在家的时候跟着奶奶上岭上看看,早就看到了一片瓜棚,村子里面人种的。
这个时候,西瓜早就熟了,棚子里面根本不剩多少了,最新鲜的一批已经卖的差不多了,棚子里的都是第二波的了。
他早就有意去棚子里面偷西瓜吃了,今天白天在辅导班聊天的时候聊起来,他和刘立洋两个人一拍即合,一定要带着宋向文,给他长长见识。
沿着窄窄的小土路向着岭上走,天气是一种很深的蓝色,已经到了黑天之前的最后一步。
“在哪里?别跑这么远吧。”宋向文看着离房子越来越远了,心里是有些害怕的。
“走吧,快了,到了给你吃撑了!”刘立洋拿着一根树枝,使劲抽打两边的杂草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