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行于黑暗
接到群众报警电话后,被安排前往现场加班的负责人是在警视厅出了名儿行动力极高的七生警官。
这是一场发生在深夜红灯区某家风俗店内的命案。
被害人身中三十余处利器割伤,每一道的长度都不低于二十厘米,伤口走势极其混乱,以致于警方赶到的时候,仰倒在地上的死者已是衣衫破烂,浑身鲜血淋漓。
跟片鸭子似的。
但他身上有致命伤却只有一处,是一刀正中心脏的精准穿刺性伤口。
只一眼,七生警官身边那个刚从警校毕业的新人刑警就受不了这种残虐的行凶方式,面色苍白的扭过头,面朝墙壁平复呕吐欲。
七生警官剑眉皱紧——这是他最讨厌的行凶类型。
这位年纪轻轻的警部补说话声音比平日里稍微低沉了一些,不仔细听几乎分辨不出。
“大伴你能不能行?要吐的话记得出去离远点儿吐。平井你去查目击证人,河村负责查清死者身份……报案人还在这吗?”
最后一个问句他是对着旁边打扮花里胡哨的老板娘说的。
“报案人就是我。”那老板娘用手帕捂着自己的鼻子,企图隔绝房间里浓烈到呛人的血腥味,“这位客人来这儿开了房之后什么也没干,我就让店里的按摩师傅来问问。”
“还没等敲门呢,师傅就看见了门缝底下淌出来的血!”老板娘晦气极了,说到这儿咬牙切齿的。
毕竟人死在他这儿,别的不说,今天是不用好好做生意了。
七生警官翻了个白眼,只假装自己看不见这幽怨的女人:“他来的时候都说过什么,你能复述一遍吗?”
“哎呀警官,我这店里业绩很好的,一天这么多客人进进出出的,这我哪能记得住其中一个进门时候说了什么呀~”
骨架高大长相清俊的警官同样笑开来,守着眼前的死尸,甚至笑得比满脸嫌弃的老板娘还要灿烂。
“你要是记不住,”他调笑似的随手一指地上的那位,“那我就完不成这桩业绩了。”
“我完不成这桩业绩,那我就得去找点别的业绩来凑……你们这儿看起来是按摩店啊?正好我平日里没怎么接触过这些,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好让我来开开眼。”
七生警官抬起一只胳膊拍了拍刚吐完回来凑到自己身边的新人,语气轻快。
“大伴,你是不是不喜欢待在这儿?那刚好,给你个新任务,去查查老板娘店里这些明艳动人的按摩师傅们,看看他们的手法出不出色,技术合不合规矩。”
这大伴是个愣头青,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欸欸欸——哎呦~这位小帅哥先别急~”
老板娘连鼻子也不遮了,连忙一把搂住愣头青的胳膊,硬生生给人拽住在原地。
“这位警官,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这位倒霉的客人在进门的时候……好像是叮嘱过门口的阿婆,说他约了人在这里见面,等人到了要我们把人带进去呢。”
七生警官面上笑容一收,“那人来了吗?”
“这、来了倒是来了……”老板娘犹犹豫豫的,最后只掩唇附耳低声道,“但那人也自己单独开了个间,我也没多问。”
七生警官听出来她的言下之意。
红灯区本就鱼龙混杂,干这行的什么没见过。日子能过得长久的,识人辨物是基础技能。
那人和死者一样都没点店里服务,但老板娘却没派人去问后来的那人。不是因为她不想挣钱,而是她判断出那人不好惹。
最大嫌疑人锁定。
七生警官暗自思忖完,同样降低了音量仿若随口问道:“那人的房间在哪呢?”
老板娘没吭声,指尖给出了个方向。
七生警官了然,秉承他一贯的行动效率说干就干。转身抬手招来个机灵点的同事,俩人一起走到了同案发现场隔了一间房的包厢门口。
邦邦邦三声过后,身边同事提声问询:“你好!请问方便吗?我们有点事想问一下!”
耐着心思等了半分钟,没听见回应。
七生警官使了个眼色,同事便再次敲了敲门,重复一遍。
这回要是还没动静,就直接硬闯。
七生警官这么打算着,屏息凝神侧耳仔细听了听,还没判断出里面的细微动静是不是自己幻听,耳边的门突然就被人拉开了。
他倒也没觉得自己偷听被撞了个正着有什么尴尬,扭头端正姿态从胸前内袋摸出警官证顺便张开嘴巴。
一套流程特别熟练,就是准备向对方介绍自己是为了办案才来这里了解情况的警察。
“你好,我是——”
结果一抬眼,嗓子里的声带就跟生锈了一万年的铁皮一样卡死了。
七生秋彦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里面突然开门的人在见到他的时候眼中同样闪过一抹惊讶,随即不怎么明显的勾起唇角,挺平静自然的跟他打招呼。
“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是一名警察。”
黑发黑瞳黑风衣的冷淡青年这样说着,语气里的微薄笑意半点都没让人觉得轻松惬意,漠然眉眼间满是刀光剑影般的凛冽寒芒。
“这样说来我们已经挺久没见了,七生警官,别来无恙。”
“阿泉……”
七生秋彦的意识根本还没反应过来——猝不及防对上这张两年未见的脸,就算他平日里思维转得再快,此刻也难免会被勾动起曾经那些鲜明又复杂的过往时光。
木云和泉却显然没有什么掉进回忆漩涡的表现,唯一能从那张仿佛被时间长河遗忘了的脸上寻找到的怀念之情……
看起来也像是北极圈大海上漂浮着的碎冰,无甚温度且支离破碎。
“真是让人陌生的称呼,不如叫我若月怎么样?”
“若月奏夜,这才是我的名字,警官先生可别再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