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露出来的眼睛与楚寒雪的眼睛有八成的相似。
就连楚寒雪自己都十分惊讶。
若说那两成的不同,大概就是神态的不同。
楚寒雪的眼睛十分明亮,皇族气息与生俱来。
而这位姑娘的眼睛,眼神淡漠,看人时,总是喜欢下意识的躲避。
想来,她一直生活得小心翼翼的。
“这位就是我那外族的侄女。”
显然刘伯一开始见到她时,也很惊讶,不知道她所来为何。
纵然如此,他还是向大家介绍着她。
倒是陆钦原在她面前显得并不算拘谨,引导那姑娘在楚寒雪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沈凌霄看着好兄弟对一个刚认识两天的姑娘如此,眼神意味不明。
楚寒雪本就是个不爱说话的,尤其是与她还不算熟络的时候,所以只是出于礼仪,淡淡点了点头。
刘伯见他们几人似乎对她的到来,心照不宣,想来,他们已经有了下一步计划,便没再多问。
昏暗的房间突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倒是一向冰冷的沈凌霄,率先打破僵局。
“感谢姑娘近日来,对我们的默默帮助。”
“想来,阿雪身上的和我那兄弟身上的衣衫都是由姑娘连夜赶制的。”
“姑娘心灵手巧,又心地良善,着实令人钦佩。”
那姑娘淡淡摇头。
看那眼睛,便觉得那白布下的,必然是个绝色美人,而美人的声音自然也该是好听的。
这是人的刻板印象。
不过,这姑娘一开口,便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那声音听着像是喉咙被撕裂了一般,沙哑,语音不成调。
毫不客气的说,十分难听。
是那种能令人瞬间汗毛倒立的难听。
只是沈凌霄和楚寒雪两人谁都没表现出来,默默将不适应的听觉压了下去。
“两位客气了。我也并非是刻意帮助两位,只是这位少侠,他救了我,我想办法报恩罢了。”
“姑娘谦逊了。”
沈凌霄摆了摆手。
他摆手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妄自菲薄,其实她是帮了大忙的。
可那姑娘见惯了不友善的目光和手势,下意识的闭了嘴。
陆钦原瞪了无辜的沈凌霄一眼。
刘伯用大碗给几位倒了几杯茶,那茶汤倾泻而出的瞬间,香气便弥漫开来。
这种茶香,最能安抚人心。
“她啊,也是个苦命的娃娃。”
刘伯的声音沉稳,一如这茶汤,将那段昏暗的往事娓娓道来。
“这也是个人美声甜的孩子,想当年,她也是云城众多世家子弟登门求娶的对象。那些世家子,恨不得将她家的门槛踏烂。”
“后来……”
刘伯叹息一声,看了下刘姑娘的脸色并无太大变化,这才继续说下去。
“有一日,窦氏那小畜生看上了她的样貌,借着研究云锦的纺织工艺,将她叫了过去。”
“那小畜生哪里懂得什么云锦,叫她过去,无非就是让她去唱曲儿。她不肯,那畜生便立即命人锁了房门……”
之后的事情,刘伯没有再说下去。
沈凌霄和楚寒雪也觉得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了。
无人再说,他们不知情,这也是对她的尊重。
可那姑娘却哑着声音,接着刘伯的话继续说了起来。
“然后,他强迫了我。”
她深吸一口气。
说这话时,她无比坚定。
这种坚定一定是她直视自己的痛苦,独自一人承受了许久的。
楚寒雪突然十分心疼她。
这么长时间,她一定很孤独吧。
楚寒雪伸长胳膊,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凉,也能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我不知道自己被他囚禁了多久,等我醒来,有了意识,他居然还在妄想在我身上索取。”
“我一把推开他,挣扎间,我打翻了火炉,我拿起炭火烫伤自己的脸,而后又吞了炭。”
“既然他这么喜欢,我送给他了又何妨?”
她的眼中,露出凶狠的光。
在这样一双,如同小鹿般单纯的眼睛中,闪烁凶光。
“那畜生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我这样,他就当场吓得尿了裤子。”
“我推开窦家的门走了出去,我以为,我逃出了炼狱,可没想到,我在窦家所受的折磨,才只是炼狱的第一层。与与云城之外的世间来比,不过是毛毛细雨。”
“整个云城才是真正的地狱。”
她脸上戴着白布,实在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笑。合
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她大概是在笑的,那笑声很细微,令人不适,却也能感受到她的无奈。
“好了,别说了。”
刘伯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
原本,他只是想让她说出自己的遭遇,让楚寒雪和沈凌霄能够信任她。
可说得太多了,她自己的名声也就毁了。
不论怎么说,她都是自己的侄女,虽然隔了几层,但她毕竟是小辈。
这天底下,哪里有长辈不疼小辈的道理呢?
刘姑娘见他动了怒,并没收敛话语,反而音调跟着攀了上来。
“刘伯,从始至终,做错事的人,从来就不是我!”
“是他们毁了我的声誉,是他们毁了我的人生。”
“可不论是谁也好,他们都在劝我,算了吧,算了吧……”
“我不懂,什么叫算了吧,我为什么要算了?”
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楚寒雪畏惧的抽回了手,沈凌霄将她往自己的怀中拉了拉。
她一激动,遮面的白布掉了下来,露出了她那张被炭火灼烧过的脸。
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脸型细长,没有受过伤的脖颈和下颌白皙娇嫩,绝对是个美人。
不过,她脸上的烫伤确实很严重。
脸颊到嘴唇满是红色的带着沟壑的狰狞伤疤。
出于尊重,楚寒雪克制自己,没有发出一点惊呼的声音只是睁大了眼睛,本能的抓紧沈凌霄的衣角。
她细微的动作还是被刘姑娘捕捉到了。
她自嘲一笑。
“呵,很丑吧,很吓人……”
楚寒雪还不等出声,倒是陆钦原一反常态,开口说道:
“不会啊,哪里丑?我不觉得丑啊。”
说话时,他的眼中透露着真诚和无辜。
他说的是真话,沈凌霄知道的。
沈凌霄从小就认识他,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他一眼就能看见出来。
杀手,在某些时候,比寻常人还要单纯许多。
难道说,这小子,他这次是真的开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