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京都灯火通明,异常热闹。
上官炎冥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站在楼上看着外面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边一个个冒着热气的小摊食铺,倒觉得也很有趣,便转头笑着看向正在喝茶的云江月。
“阿月,我看这京都的夜市很是热闹,今天晚上听说是雪女节,人们会选择在积雪深厚的梅园燃灯祈福,感念神女雪娘降瑞雪送祥瑞,祈求来年五谷丰登,万事顺遂,不如我们也出去走走吧。”
“上官庄主,你连今天过什么节都打听的明明白白,看来你这次来京都怕不是只来寻我这一件事这么简单吧。我猜……黑水令五玄是不是也来京都了?是不是就在这附近待命呢?”
云江月放下水杯,用略带调皮的口吻看着上官炎冥,又走到窗户那里故意往外看看是否有五玄的身影。
她同上官炎冥一起长大,自然多少是了解他的处事手段的。
“当然不是只有这一件事,但寻你肯是其中最重要的事。其他的事只是顺便来办一下。至于五玄嘛,我交代他们出去办事了,不在这附近。不过你想知道我其他的事是什么吗?我当然可以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也没有兴趣,你自然有你的安排。况且你知道我向来懒散,知道太多会很累的……”
云江月直接打断了上官炎冥的话,无奈的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上官炎冥看着她摇头笑了笑。
她不想知道他的事,这些年她也不多过问他的事,作为一起长大的伙伴,他是兄长,是朋友,也是她的东家,她一直能很好的处理这层关系,况且她对上官炎冥是信任的。
“这会我也饿了,那我们就出去走走,吃点东西吧,但我还没领到月银,所以这次还要你来请我吧。”
“好,都依你。不过我说你这九幽山庄的主令大人多少在江湖中也是个人物,你真想找证据,也不必如此憋屈的跑到人家府里当起了使唤丫头……”
上官炎冥在一旁打趣着她,一边看着云江月又将秋屏的那张脸轻轻贴在了自己脸上,瞬间她又回到了秋屏的样子。
“上官庄主,这可是京都,你身在江湖,自然不会把这京都世家放在眼里,可我一个江湖杀手,还是要处处小心,选择换个不起眼的身份入府也不易被人察觉,做起事来也会更方便。再说当个使唤丫头也没什么,弄不好还能像那画本子里写的,上演一场世家公子和使唤丫头的绝美爱情……”
“我可听说,这京都的男人惯会风花雪月骗女人,你可别没等到期待的绝美爱情,就先上演一场负心薄幸的戏码……”
二人互相笑着打趣着,上官炎冥穿上了一件精致的黑色貂裘披风,拿上了翠玉笛,打开房门,同云江月一同下了楼梯,朝外面的街市走去了。
上官炎冥走在街上,一些路过的京都小娘子总要忍不住看他几眼。上官炎冥精神十足的一路陪着带着秋屏这张假脸的云江月四处闲逛,给她买各种她爱吃的东西。
上官炎冥路上看到过往的小娘子很多发间都戴着一个鲜艳梅花制作的发簪,在经过一个首饰铺子时,他看到了上面摆着很多同样的梅花发簪,便伸手拿起了一只,摊位上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急忙热情同他解释。
“这位贵人郎君,这个梅花簪子可是今晚雪女节祈福用的,不妨买一只送给心上人为她祈福,红梅映雪,岁岁无忧……”
听着老板娘热情的解说,上官炎冥嘴角含笑,认真挑了一只簪子,同时放下了一片远超发簪价格的金叶子,在老板娘千恩万谢中离开了摊位。
他拿着发簪走向了正在吃着热板栗看表演杂耍的云江月身边,随后温柔地将梅花发簪戴在了她的发间。
“我看这街上的姑娘都戴了这样的发簪,也给你买了一只,听说按照京都传统,这是今天的雪女节用来祈福的……”
云江月轻轻摸了下发间这只梅花的发簪,开心的像个小姑娘似的笑了笑,问了上官炎冥一句。
“好看吗?”
“好看,很好看。”
上官炎冥看着她调皮地在笑,便也笑着回答她,仿佛这一刻,他觉得这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郎君千岁,娘子万安,今晚雪女节梅园祈福,不如郎君再给娘子多买个梅花灯吧……”
突然一个十四五岁身着淡黄素衣的姑娘拿着一串做工精巧的梅花式样的各色花灯站在二人旁边,带着期盼的眼光看着他们,希望可以卖掉一个花灯。
上官炎冥笑着给了卖灯的小姑娘一些银钱,从中挑了一个红色的梅花灯拿给了云江月,随后二人拿着灯便一同朝着远处热闹非凡的一处梅园走去了。
这处梅园地方很大也很热闹,细看下,这里大概有几十棵茂盛的梅树,映着地上堆积的白雪,显得格外好看。每一棵树下都站满了男女老少打着花灯在树枝上郑重挂上红色丝带,然后双手合十默默许着心愿。
上官炎冥和云江月也同京都百姓一样,他陪着云江月在一处梅树下,轻轻系上了红丝带,云江月随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上官炎冥默默站在一旁,脸上挂着一丝知足的笑意看着云江月在许愿,他也心中默念着。
“阿月,我会一直陪着你,我希望你永远在我身边。”
云江月许愿完睁开眼睛,看着上官炎冥,轻声问他。
“兄长许了什么愿?”
“你猜……”
上官炎冥带着笑转身离开了梅树,云江月提着花灯紧紧跟在他身后,同他一起朝别的地方走去。
突然她隔着数米外,透过热闹拥挤的人群,仿佛看到了一张特别熟悉的脸。她急忙用花灯遮住了自己的侧脸,像怕被什么人看到似的。
“竟然是林阔?他怎么也在这里?”
云江月不禁内心嘀咕着,她今晚外出,若被林阔看到她同一个陌生男子在这里,定然要怀疑他,怕会对自己今后的计划不利。她想着自己不便再久留,还是及早赶回潇湘苑为好。
“怎么了?”
上官炎冥看到云江月提起灯遮住侧脸的奇怪举动,感到疑问,便顺着方向,往远处人群中看去。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便很醒目的一眼看到了一位俊俏高贵的世家公子模样的年轻男子正往这边看着,瞬间上官炎冥同他四目相对。
上官炎冥仿佛感觉出了什么,也没多问,便直接走在云江月一侧,挡在她旁边,顺势搂住了云江月的肩膀,直接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截断了林阔看向这边的视线,云江月对上官炎冥的举动一时感到吃惊,便将挡在脸前的花灯轻轻放了下来,跟随着上官炎冥离开了原地。
远处林阔眼睁睁看着一个英俊出挑的男人搂着一个长相特别像自己府中婢女模样的女子离开了那里,他停在原地,一时只觉得可能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看错了人。
毕竟,她一个婢女怎么可能正好出现在这里?身边还有一个如此气质不凡的男人?
若真的是她,这更印证了自己的推测,她定然不是那所谓的江州逃荒到京都的普通乡野村妇,她是个杀手,可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公子,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正在一旁凑热闹的寒寻看到了林阔停在原地,目光往远处看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似的,觉得有些不对劲,突然意识到是不是周围有什么危险,便很关切的向林阔询问,林阔突然醒过来神,漫不经心的随口说着。
“没什么,可能是人太多太热闹,一时眼花,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林阔说着便同寒寻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去了别处。
只见上官炎冥一路搂着云江月的肩膀离开了热闹的人群,来到一处僻静的河边,便将手从云江月的肩膀拿开了,顺势轻轻拿掉了一片刚刚路上掉在云江月头发上的花瓣。
“那个男人你认识?”
上官炎冥不愧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在识人看物上尤重细节,他往往能在复杂的形势里一眼看出事情的不对劲。
“他就是刚承袭爵位的忠肃公。”
“原来他就是忠肃公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我看只是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个不堪大用的,原来你就是在给他当使唤丫头?”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你可别忘了九幽山庄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我们获取的谍报信息可是最全的。我听说这个公府世子只是个爱画花样子的裁缝世子,可怜忠肃公林简这一脉忠勇,最后竟只剩下了个没用的小儿子在那里苦撑着忠肃公府的脸面。”
云江月听到上官炎冥对林阔的评价,大抵同外界说法都如出一辙,不由苦笑了下。毕竟通过这段时间接触,她倒觉得林阔可远远不像外界传的那般不堪,相反给她的感觉,他这个人极有城府,像在隐忍筹谋什么大事一般。
上官炎冥突然意识到什么,话锋一转,有些急切的叮嘱着云江月,像个老父亲般十分担忧,又仿佛像个吃醋的男人般特别不安。
“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还是你只是贪图那忠肃公的美色才进府给人家当使唤丫头的?我看这林府你还是别去了,与其在那里装模作样吃苦受委屈,还不如早些跟我回山庄,你想找什么东西,我随时可以派人帮你去找。”
“哎呀,我的庄主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件事我必须要自己去查,你也知道我,向来旁人是劝不住的……”
云江月一本正经的说服着上官炎冥,不过这些年来她还从没见过上官炎冥如此态度的在她面前针对一个男人,便觉得有趣又好玩,她见过的上官炎冥一贯可是深沉稳重的,难不成他今天看到了一个和他不相上下清秀俊俏的男子竟感到有点生气?她想,果然男人也是有嫉妒心的。
“对了,你体内的寒山祭最近是否出现了反噬?把手伸过来,我来看下。”
上官炎冥伸出右手就要去抓她的手腕,云江月实在不想他总是担心自己,处处紧张自己,便急忙顺势躲了一下将花灯直接塞到了他的手中。
“我要是内力反噬了怎么还会如此精神的站在你的面前,我现在一个府里的婢女,每天无非是添水磨墨,又怎会损伤内力?不要过分担忧……”
上官炎冥虽然从刚才简短的打斗中,没有感觉出来云江月身体的虚弱,但内力反噬这件事这些年却始终像压在他心间的一块石头。
其实这也是云江月离开九幽山庄多日找不到踪迹他会如此着急的主要原因。他实在是害怕万一云江月出现内力反噬,他不在身边,怕她会因此丧命,这些年他实在是太害怕失去她了。
正在此刻,远处河面上划来了几条小船,船上还挂着一圈精致的花灯,船上坐着几个面容姣好打扮美丽的妙龄女子,谈笑风生,颇为风雅。
待走近些,她们借着河岸的灯光远远看到了河边站着的上官炎冥,看穿着只觉得这位年轻公子很是富贵又风度翩翩,船上一个容貌美丽的红衣女子便远远的朝河岸上呼唤打趣着。
“我说河边那位着黑衣的俊俏郎君,可否愿意陪我们一起乘船看夜景呢?”
上官炎冥轻轻转头看了一眼河面上传来声音的地方,只笑了笑冲船上表达谢意,便转过身来没再继续看。
云江月看着船上正在捂嘴偷笑的几个女子,便也调皮打趣起了上官炎冥。
“我说上官庄主你怎么忍心拂了人家一群美娇娘的心意呢。”
上官炎冥看着云江月,突然一阵寒风吹来,温柔地帮她轻轻整理了下身上的披风。
“原来这位俊郎君是有娘子的呀……是我们没福气了……”
船上的几位女子看到上官炎冥在贴心的帮身边的女子整理披风,便都笑了笑,把船往远处划走了。
云江月看着远去的小船,突然意识到这次出来时间也够久了,以防被府中发现自己偷偷离府,再生出无谓的事端,便想着自己也该早些回去了。
“那这位俊俏郎君,不妨请您继续多看看这京都的美景美人,只是时间不早了,我确实也该回去了。”
云江月说完笑着轻轻拍了拍上官炎冥的肩膀,都没顾得上理会上官炎冥是否同意她离去,转身便很快消失在了一片夜色里。
她向来和上官炎冥私下相处是轻松的,虽然他在江湖地位上也绝对算得上是名号叫的响的大人物,但云江月自幼便和他一起在九幽山庄七杀堂主上官凤薇的膝下长大,后来上官凤薇身故,他们二人相依为命互相帮助,才活到了今天。
说起来云江月之所以会选择修炼寒山祭这种武功绝学里的禁术,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上官炎冥。然而这种武功对云江月身体产生的反噬,即使他如今作为九幽山庄的庄主,拥有着一身可称霸武林的武功内力,这些年依然还是没有找到办法来化解寒山祭潜伏在她体内的反噬。
他这些年大概做的最多的事除了管理山庄事务,就是不断寻找破解云江月体内寒山祭的办法了。
归根结底,他对她一直是内心带着愧疚悔恨的,他总觉得是自己害她如此,是自己没保护好她。
其实云江月从不认为如此,她向来行事随心,选择修炼此等武功禁术,是为了他,也不全是为了他。她做决定素来有自己的考量,更何况当年她是心甘情愿帮他,从未后悔,又何需他对自己愧疚。
上官炎冥站在河边笑着看着云江月离开时的方向,手里还拿着那盏燃的正亮的梅花灯。
不一会,一名手拿长剑颇为利落的黑衣男子来到了河边,该男子年龄看着25岁左右,皮肤有些偏黑,人也算英俊,左边眉尾处有一条细浅刀疤,只见他看到上官炎冥,即刻恭敬行礼。
“玄雀参见庄主,属下刚才去打探了下,确实如您所料,今晚确实有人一直在跟踪您和云主令,我已经从他们口中问出来,他们都是隶属京都的南铮卫,想必您近日进京都的消息已经有人在关注了……”
上官炎冥突然严肃地看了玄雀一眼。
“你怎么知道和我一起的是云主令?”
“嘿……庄主,属下跟您身边那么多年了,能让你如此态度相待的女子,怕也只有云主令一个……况且她们看起来身量相当,虽然主令易容高超,但我若根据这些情形都猜不出来她的身份,怕也不配再做这黑水令五玄了……”
玄雀笑着看着他轻声解释着,上官炎冥听完笑了笑,心想能猜出来也确实应该是玄雀的水平。
黑水令五玄指的是五个人——玄雀,玄玉,玄籍,玄寅,玄野。他们五人均为九幽山庄二品高手,算是庄主的私人杀手组织,平时只听上官炎冥调遣,只接黑水令行事。而玄雀作为五玄之首,他的武功又要高于其他四玄,属于二品杀手里的老大,在山庄里论武功实力也是仅次于上官炎冥和云江月。
据说,玄雀以前曾是其他组织的杀手,多年前江湖混乱,经常出现其他组织互抢地盘,蚕食吞并的情况。后来九幽山庄成为江湖中最大的杀手组织,上官炎冥在一次外出时,路遇一家酒楼落脚歇息,不承想半夜突遇一群杀手包围酒楼,后来他在酒楼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被追杀的奄奄一息的玄雀。
上官炎冥将其救下,玄雀感念其大恩,便主动跟随上官炎冥来到九幽山庄,后来通过不断修炼精进武功,一路成为了五玄之首,平时他也是上官炎冥在山庄里颇为倚重的人。
“庄主,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那几个南铮卫怎么处置,还请您示下。”
“都杀了,今晚把他们的首级送到南铮卫统领李业的府上。”
只见上官炎冥用极其平淡的语气安排完任务,玄雀便迅速离开去办了。
上官炎冥轻轻将花灯挂在了河边的树枝上,只见花灯随风摇曳着很是漂亮,他站在那里看了看花灯,随后便离开了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