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暗室之中,靠墙建了一座长宽三丈,高约不足半丈的水池。说来也奇怪,在这极为隐秘又四面密不透风的地方,为何还会修建一个这样的水池,岂不是让这密室之内的空气更加阴凉潮湿了?
云江月看着林阔站在这如湖水般平静的水池旁,在认真思考着一个重要的问题。她不忍打扰他,手里一边随意把弄着那支细长的金箭,一边静静来到他的身旁,也看向了这水池。
许是有些无聊,云江月只有些调皮的将手中的金箭轻轻飞入了这水池,不承想却传来一阵“铛铛”的声音,宛如刀剑碰撞在了一起。
林阔看到水池溅起了一丝水花,又听到这撞击的声音,看着云江月说道。
“不对!阿月,不对!”
“什么不对?”
“声音不对!这不是铁箭撞击石板砖瓦的声音,倒像是两支铁箭相撞的声音!这水池之下一定有猫腻,怕是有块铁板!”
“水池之中怎会有铁板?”
“不是铁板便是铁链,否则不会发出这种声音。”
说完林阔脱下了披风,准备入水一探。云江月看着他这副架势,很是好奇的问道。
“公子这是想自己下水一探?真没想到,你竟熟识水性?”
“怎么我不像?难道在阿月眼里,我就只会躲在屋里画画弹琴?”
看着林阔一边撸起衣袖一边打趣笑着看向自己,云江月顺手接过他递来的披风,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若不是今日得见,她怎么也想不到,像他这样一个端庄安静的人竟真的会水!
“不是,公子,我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林阔往前弯了下腰,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认真看着她,低声说道。
“不用感到意外,阿月,等以后你就知道了,你家公子会的可多着呢。”
“谁要知道…”
还没等云江月说完,林阔便已然跃入了这方水池之中。林阔在这冰冷又有些浑浊的池水中,寻找着云江月扔去水池的那支金箭,好在水池不大,林阔很快就看到了那金箭扎在一条铁锁之上,而那铁锁的背后却有一扇封闭的铁门,这铁门在水下看起来确实很是宽敞。
莫非这铁门之后藏着什么?
林阔又看下了水池一侧,却发现还有一扇较小的铁门,只是这扇铁门仿佛和石壁粘合在了一块,推不动也敲不开。
在水中憋着气的林阔,只得伸手去打开第一扇铁门,他慢慢扯开了绑着铁门的那条铁锁,随后用力将铁门拉开…却直接看到一帘巨大的水雾落下,就在这一瞬间,整个水池变成了一个漩涡,直接将林阔吸出了铁门之外…
看到水池里突然出现的动静,云江月喊了声“公子”,随后想也没想,直接纵身跃入了水中,随后也被这股池中巨大的水流推了出去。
林阔只觉得自己沿着一条光滑的山间小路,穿梭在一处黑暗绵延又恐怖狭长的山洞之内,那身后的巨大水流如一股强大的力量,往前用力推着他一直往前奔走漂移着…
大概在这条水路上被往前冲了有百丈远的地方,他才凭着洞外微弱的月光,在一处感觉稍微有些平缓些的地方,快速抓住了岸边被冲出来的一条树根,努力往岸边爬了上去…
就在他刚走到岸边的时候,在夜色中,看到了后面奔腾的水流中似乎闪现一个人影…大概猜到了是云江月,他一手用力抓着树根,一手牢牢搂过她的腰间,迅速将她也拉出了那奔腾而下的水流…
他们爬上了岸边,只有些疲累的倒在了空地上,许是呛了几口水的缘故,缓了片刻,云江月才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满天繁星,甚少见过如此美丽宁静的夜色,只自言自语笑着说道。
“好美啊!我莫不是到了那天外星河?”
林阔转头,看着她可爱的样子,慢悠悠的说道。
“不知那天外星河,是否也有像你这般好看的姑娘?”
云江月听到林阔的声音,急忙转过头来,寻找他的身影,却看到头发脸颊正在往下滴水的他,就躺在自己身边…他用自己那双有些湿漉漉又无比干净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宛如梦境…
“公子,你还好吗?”
“我很好,阿月还好吗?”
“很好。”
“你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我看那池水突然起了漩涡…”
林阔到现在确实还没想明白,这连通密室暗道的水池子下面又怎会设置这样一座铁门,究竟是用来干什么呢。
一时也想不明白,林阔慢慢站了起来,发觉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然全部湿透了,在这深秋临冬的时节,当真是万分冷的很。
“也不知道此处是哪里,阿月,眼下我们这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要想办法尽快烤干才是,否则怕是会染上风寒了。”
云江月也坐了起来,放眼望去,眼前除了一条湍急而下的河流,便是四周黑漆漆的树丛了,只是身上已然没了火折子,怕是想在这里生火取暖是不太现实。
林阔往前眺望了片刻,看到不远处似乎有些烛火光亮,想来可能是个村庄了,只能先赶去那村庄找个农户去借宿一晚了,他转头笑着冲坐在地上的云江月伸出了手。
“走吧,阿月,我们去前面看看,或许有村庄农家可以投宿。”
云江月愣了一下,将手递给了他,被他拉了起来,两人慢慢沿着岸边的这条崎岖小路往前方的点点星火赶去了。
夜冷霜降,皓月当空,村里的农户基本上都已关紧了门窗,有的门户烛火已然熄了,路上也没几个人,更显得这村庄格外的宁静。
当他们这两个浑身衣衫湿透的年轻人突然出现在村头的时候,着实把那裹着一身厚厚棉衣吐着白雾的打更老头吓了一跳。
“哎呀,可是吓死人了!我说你们俩是人是鬼啊?怎么这个点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
林阔一路拉着云江月的手,试图暖和她一点,却不承想到村口时,手脚已然冷的彻骨,衣衫头发上都裹了一层白霜。
还没等林阔开口,云江月看着面前的打更老头,只一脸哀凄可怜的低声说道。
“老伯,求求您行行好吧。我们是从安州一路赶来回这黎州探亲的,不小心路过前方山谷时,天黑迷了路又看不清,才一不小心踩滑跌落那冰凉的河水之中,好不容易才爬上岸,可惜我们随身带的行囊也都被冲走了,我们实在是又冷又饿,看到这庄子有灯火,才寻亮过来的,还请老伯行行好,给个火堆取暖吧。”
“哦,原来是回乡探亲的啊。我说怎么会是这身模样,原来是跌到前面那河沟了,不过你们也算命大还能爬上来…只是现在夜已经深了,怕是附近村民都睡了,看来今晚要是不给你们找个地方,怕是你们要冻死在这村口了,这样吧,你们先去我家暖和暖和吧…”
“多谢老伯,多谢老伯。”
“不用客气,这出门外在的大家都不容易,走吧…家里灶上应该还有我家老婆子做的热汤,先去我家喝上一碗暖暖吧。”
打更的老头摸了下自己有些冻得发红的鼻子,急忙裹紧了棉衣在前面带路走着。林阔依然紧紧牵着云江月的手跟在后面,对打更老头恭敬说道。
“今夜冒昧来此山间村舍,实在是多有叨扰老伯了。”
“嘿…我看你这小子生的白净俊秀,这说话又像那书堂先生一般,想来,应该是个读书的秀才吧。”
云江月忍受着寒冷,嘴角闪过一抹笑意,偷偷看了林阔一眼,想听他怎么回答。
“哦,老伯过誉了,在下不过是略微识得几个字,帮人在街头代写些书信罢了。”
“哎呀,小郎君一看就谦逊的紧,我看你这样貌气度倒不像我们这些乡野人家出生的孩子,倒是还有几分贵气,想来至少也是那富贾人家的孩子,定然是不缺吃穿的…哎,还是读书识字好啊,不比我们这些粗笨的泥腿子,有时啊,连个官府的告示都看不明白…”
“老伯过誉了。”
不一会他们便跟着打更老伯来到了挂着一只昏暗灯笼的门庭前,隔着旁边简单粗矮的篱笆围墙,隐约能看到屋里还亮着光。
打更老伯推开了木门,带他们走进院中,顺手将手中打更的梆子放在院里的石磨上,冲着亮光的房间,急切喊道。
“老婆子,快出来,来客人啦…”
只见一个身形微胖头发花白着一身蓝衫的老妇人撩开了门帘,看到站在院里有些寒冷哆嗦的云江月和林阔,又看着打更老头,随即明白了,这是他家老头子领来了两个落水投宿的年轻人。
“快进来,快进来吧,这屋里有火,这外面天寒地冻的,怕是很难熬的…”
“多谢婆婆。”
云江月和林阔跟随这对老夫妇走进了屋内,瞬间觉得冰冷的身躯有了一丝暖意。
老妇人看着他俩已然湿透落霜的衣衫头发,急忙走进里面的房间,打开了床脚的一个木柜,去找了两件衣衫拿了出来。
“这些都是我们孩子以前的旧衣衫,虽有些年头了,但一直洗的很干净。如今我那儿子跟着人在码头搬货,娶了个媳妇也在那码头支个摊卖些鱼虾,平时他们都很少回来了,这姑娘前几年嫁去了别的村…你们也别嫌弃,先把身上湿衣服换下来吧,若是一直这样穿在身上,深夜寒凉侵体,怕是明天要生病了。”
林阔看了云江月一眼,微笑着接过来婆婆递过来的棉布衣衫。
“多谢婆婆了。”
随即二人去里面房间换下了身上湿冷的衣衫,待云江月撩开布帘走了出来,已在火炉旁烤火的林阔抬头看着她,愣了一下。
只见云江月身着一件浅紫色碎花的衣衫长裤,发髻也整理了下,用一根同色的粗布发带系着,宛如那乡间娇俏羞涩的姑娘,只是皮肤更白皙些,容颜更清丽些。
云江月看着林阔一身青蓝素衣依然难掩儒雅贵气,倒还真有些像那乡野的教书先生呢。
云江月将湿透的衣衫晾在了火炉一旁的木架上,随即挨着林阔身边坐了下来,伸手烤着火,才觉得开始暖和了些。
婆婆给他们每人盛了一碗灶上的鱼汤,一脸慈祥的递给了他们。
“先喝碗热汤吧,这鱼是我家老头子白天去旁边河里打的,可鲜着呢。”
“多谢婆婆。”
林阔和云江月喝着这雪白的鱼汤,烤着火,那颗悬着的心,才总算是慢慢放松了下来。
林阔端着碗,看着对面喝汤的老伯,思索了下,想试着打探下,问道。
“老伯,刚才听你说,那前面河沟的水很厉害,莫不是之前有人被冲走?”
老伯喝完了一碗汤,将碗顺手递给了老婆婆,婆婆又给他从锅中盛了一碗。老伯看着林阔,用衣袖抹了抹嘴,说道。
“郎君有所不知,那河沟里的水一直都很急,莫说人了,就是附近这些牛羊都经常有被冲走的。所以我说你们俩呀,也是好运气,若是爬不上岸,只再往前冲上一里地,怕是要掉下那悬崖瀑布了…”
“悬崖瀑布?”
“对啊,就在距离那村口前方不远的地方,晚上看不清,明天白天你们就能看到了,那里是个很急的瀑布…”
“原来咱们这个村子竟是建在瀑布石崖旁的啊。”
“是啊,我们这村子叫满桑村,几百年来一直就在这半山腰上,不过百户人口,我们世代耕种于此,这满桑村也是因为这后山长满了桑树得名的,所以平时村民也多是靠着养蚕缫丝来维持生计。”
“哦,不知这满桑村可有什么奇事怪闻啊?是这样的,老伯,我平时喜欢无事时写些奇闻故事,所以到一个地方便喜欢打听一些…”
“哈哈,我就说小郎君你像个学堂教书的先生吧,是吃这读书写字这碗饭的人,怎样?老汉这看人是不是还是很准的?”
云江月在一旁喝着汤浅浅偷笑了起来,林阔笑着点点头,继续说道。
“老伯果然好眼力,在下确实是在那安州乡野学堂教书的。”
听到林阔自称自己是教书先生,一旁的老婆婆眉开眼笑,冲着老伯说道。
“哎呀,今晚不承想竟是个俊俏的教书先生来我们家了,老头子,我听说这教书先生都是那天上的文曲星庇佑的,想来这老大媳妇肚里的孩子定也能得到些天上文曲星的庇佑,将来或许也能去京都考取个功名呢。可当真是神君庇佑啊…”
云江月看向林阔捂着嘴努力憋笑着,真没想到,林阔他果然会的挺多的,他这张嘴当真是一流的能说会道,像他这样一个世家公子竟也是块行走江湖的料。
“若说起这满桑村的奇闻怪事,还真有一件,就在半年前的一个夜里吧,当时我们村有好几个人都看到了…”
林阔和云江月瞬间都提高了警觉,彼此看了一眼,放下了手中的汤碗,满眼认真期待的看着对面老伯说说这怪事。
“我记得,半年前那会正是初夏,当时我和村里几个老汉一起坐在村口的小酒馆喝酒,当时许也是喝多了有些眼花,现在回想起来竟也辨不清到底有几分真切了…只记得,当时透过窗户,我们几个都看到那水里像是有几十个大木箱被水一路冲着往前走…”
“几十个大木箱?”
“对,就是大木箱!那木箱确实不小…其中有几个木箱像是被那山石碰撞给冲散了开来,我们只见一个个白花花黄灿灿的半丈有余的大鱼从木箱之中掉了出来,黄的白的就像那天上的月亮星星一般在发光呢,在那河沟水花里翻腾,真就像一只只金鱼银鱼,还挺好看…”
“那这些木箱最后都去哪里了?”
“那前方可是悬崖峭壁,自然是流到那悬崖下面去了。”
“老头子,我看你们几个就是喝酒喝花了眼了,那水里怎会有金鱼银鱼?老婆子我活这些年,可从来没见过半丈长会发光的金鱼银鱼,你怕是在胡说骗人家先生吧。”
“哎,第二天酒醒了,我们几个又跑去那河沟旁看,却当真什么也没有找到,或许真的是看花了眼吧。”
林阔可没觉得是他们看花了眼,可能这郭富真的是利用这寺庙的水池暗道,借助这湍急水势将那笔贪墨的军饷从静空寺运了出去…
只是最终选择流到了悬崖下面,莫非这悬崖之下便藏着他们真正的秘密?
“对了,老伯,这悬崖之下又是什么地方?”
“悬崖下面,哦,是一条河…顺着河往前走,很快就能到方岭镇了…”
“这方岭镇是个什么地方?”
“哦,那是我们这几座山下最大的一个镇子了,那里倒还是挺热闹的,不过要从我们满桑村先走上一天的路程,去河边找那老李头坐船,大概行上一个时辰就能到了…”
“这样,你们先聊着,老婆子我去给你们简单收拾下房间,正好家里还有一间空房…”
听到她家只有一间空房了,林阔偷笑着转头看了云江月一眼,只见云江月有些着急尴尬的说道。
“婆婆…我们就不住了吧,一会等衣服干了,我们便离开了吧。”
“小娘子,这夜间山路尤为难行,待明天一早太阳起来了,再赶路也不迟,莫不是嫌弃我家粗陋?”
“不是的…婆婆…只是…”
“那今晚就在婆婆家安心住下吧。”
随后老婆婆又慢慢凑到云江月耳边,笑着低声说道。
“你们俩是不是刚成亲不久?其实从你们俩一过来,我就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