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沉,他眼神更如墨深渊。
叶轻歌抿唇,“我不懂世子在说什么。”
容昭冷冷的看着她,抓着她手腕的手指越发收紧,似乎要嵌入皮肉里。
他眼神有些疑惑。脉象正常,没有丝毫内力。可他距离她房间那么远,若没有武功的人,怎会第一时间察觉他的气息?
武功?
他眼底划过一丝光。
他记得,鸢儿可是会武的,还是苏陌尘亲自教的。
当年虽然他与她不过几面之缘,倒是目睹过她舞剑的姿态。风流飘逸,流畅如云。
苏陌尘的武功他领教过,作为弟子的她,武功定不会差。别说这短短不到百米的距离,便是数百米,稍微有一点动静,她立即就会察觉。
而他已经来了有一会儿,她之前却并无所觉。
若她真是鸢儿,武功断不会如此不济。
心里那一丝希望湮灭,他手指慢慢松开。
叶轻歌揉了揉手腕,轻声问:“这么晚了,世子来水月庵做什么?”
容昭负手而立,目光温凉。
“皇上让我来查静安师太的死因。”
静安师太都死了快半个月了,现在才来查?
叶轻歌没对此事发表任何看法,低垂着眉眼,道:“天色已晚,小女子告辞。”
容昭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姿态优雅,步履平稳,一切的一切,都如此熟悉。
他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复杂。
“你的那个丫鬟。”
他忽然开口,叶轻歌脚步一顿。
容昭语气悠然,几分漫不经心。
“你好像并不关心到底是谁杀了她?”
叶轻歌没回头,淡淡道:“侯爷不是说朝廷大事,不是小女子可以干涉的么?兰芝死在大理寺,自有大理寺全权彻查。我便是再关心,也有心无力。”
容昭呵呵轻笑。
“你倒是伶牙俐齿得很。”
笑意刚出口又淡了下来。
鸢儿在他面前也是得理不饶人,说话可比她不客气多了。
“听说你外祖母让你住进安国公府了?”
“是。”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容昭眼神里闪过一丝疲倦。
“夜了,你回去吧。”
“嗯。”
……
夜色寂冷,有风吹来,一寸寸寒入心里。
月色早已隐没云层,容昭却还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天际一缕白光从海平线升起,晨曦微露,他早已眉染白霜。
玄瑾出现在身后。
“叶姑娘已经下山。”
他嗯了声,道:“没查到?”
玄瑾低下头,“属下无能。”
容昭半晌没说话,直到天色大亮,这才动了动站得僵硬的脚,转身离去。
……
靠在车璧上,容昭微阖了眸子,心绪微微烦乱。
最近这段时间,他变得越来越奇怪了。而这种转变,是从遇见叶轻歌开始。
连玄瑾都察觉到,每次遇上那个女人,他总是会情绪外露,总是会因为她打破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昨天听说她来了水月庵,他立即就想起她回京那天遭遇的那几个刺客,然后莫名其妙的就跟了来。
晚上察觉有神秘人出没,他担心她的安全,特来查看。
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那个女人跟他又没什么关系,他明明想方设法要和她解除婚约,却又每每担心她的安全看不得她被人欺负受了委屈。即便是知道她在背后耍那些小手段搅乱朝堂,他竟然也能忍受,只是装腔作势的说几句警告的话,却一直未采取任何制止的行动。
他…到底是怎么了?
容昭,你该清醒清醒。
她是叶轻歌,不是鸢儿,她只是长得和鸢儿有些相似而已,她不是…
他无数次这样提醒自己,可下一次相见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接踵而来。
脑海里那个声音越发清晰。
她就是鸢儿,她就是。
但…
他让玄瑾调查过叶轻歌的一切,从出生成长一直到现在,她身上发生的所有事他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十九年来,除了水月庵,她未曾离开过京城半步。
况且她是长得像鸢儿,却并非一模一样。
比如,她眉间那颗妖娆的朱砂痣,就是鸢儿不曾拥有的。
若是鸢儿还活着,她应该想着要回大燕,而不是呆在北齐,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那些陌生的亲人。
三年前大燕宫变他已然查清。叛军造反,却成了苏陌尘的踏脚石。
只是他有些奇怪,若这一切真是苏陌尘主谋,为何在事成以后没有自己登基为帝而是扶植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儿为傀儡?
苏陌尘早已权倾朝野,如今大燕帝后双亡,太子早殁,他又是皇室钦定的驸马,登上大宝应该是众望所归才是。
他为何要甘心做一个摄政王?
闭了闭眼。
三年孝期将近,属于她的国仇家恨,他必将讨回。
鸢儿。
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
别着急,我会为你报仇的,一定。
……
“世子。”
玄瑾低低道:“刚收到密报,大燕摄政王不日将启程来北齐做客。”
容昭悠然回头,眸如利剑。
……
“什么?”
叶轻歌震惊的看着流渊,双手紧握成拳。
“苏陌尘要来北齐?”
流渊紧抿薄唇,“是。”
叶轻歌脸色微白,眸子里迸发出深切的恨,而后慢慢的笑了。妖娆,而森冷。
“好好的摄政王不做,他居然要来北齐。呵~”
“公主…”
流渊担心道:“他会不会是,知道了您还活着?”
叶轻歌微微恍惚,随即冷笑。
“这三年我都住在水月庵,借着旁人的躯体活着,便是容昭心有所疑,都没证据。他远在千里之外,又岂会关心北齐一个侯府千金小姐的身世?”
流渊点点头。
“话虽如此,公主您也要小心应对。属下担心,他对您太过了解,万一察觉出什么…”
叶轻歌沉默。
连和她仅有数面之缘的容昭都开始怀疑她,更何况十多年日日相处的苏陌尘?
她如今面容虽然变了,但她一点都不怀疑苏陌尘的洞察力。
流渊说得对,她的确要小心翼翼。再回大燕之前,不可以让苏陌尘察觉任何蛛丝马迹。
“我知道了。”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又变得决然坚定。
“他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此次来北齐,定然有重大的事要处理。”
她想了想,冷静慢慢回归脑海。
“他这个人,玩弄权势游刃有余,不能让他察觉邱陵城的形势都有我在插手,否则难保他不会怀疑。”
流渊点头,“公主,咱们的计划要不要加快?”
叶轻歌微愣,犹豫一会儿,摇摇头。
“不妥。”她说:“正如你所说,容昭都开始怀疑我了,如今还好,卢国公府和广陵侯府都与我有恩怨。我暗中让两府倒台,他便是再怀疑,再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大不了认为我狭隘不容人罢了。若是再动其他势力,其中目的便不言而喻了。他不是个好糊弄的,前后种种加起来,他定然会怀疑,到时候我身份暴露——”
忽然想起一件事,她眸如利剑,看着流渊。
“昨晚他是不是发现你了?”
流渊皱眉,“属下没想到穆襄侯会跟着公主去水月庵,一时大意…不过他们没发现属下的踪迹,也不会怀疑到公主头上来,公主大可放心,以后属下会加倍小心。”
叶轻歌点点头,吐出一口气。
“长宁侯的请辞奏章嘉和帝一直没有批准,看来他已经有所察觉,这段时间不可妄动,免得打草惊蛇。”
她揉了揉眉心,“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去调查一下。”
“公主请吩咐。”
叶轻歌抿唇,眸光深幽如谭。
“容莹做下这等丑事,还间接的逼得嘉和帝不得不斩断自己一条左膀右臂,再加上上次谣言已经查出和江忆茗有关,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阻止郭子凤再干涉此事。”
她若有所思,“我怀疑,江忆茗掌握了嘉和帝的什么把柄,亦或者手上有什么掣肘他的东西,让他不得不尽全力保住江忆茗。”
宫闱那些丑事,她自然知道。
这嘉和帝并非好色昏庸的无能之辈,而且出于某些原因,应该对江忆茗深恶痛绝才是,怎会纵容至此?
只有一个原因,他有把柄在江忆茗手上。
“是…”
“等等。”叶轻歌又抬手打断,认真思索一会儿才道:“算了,这件事暂且不着急,宫里有容昭太多眼线。你昨晚已经引起他的注意,现在不宜妄动,省得被他发现。”
“那皇宫那边…”
叶轻歌低头想了想,眯着眼睛道:“我现在住在安国公府,这几日清妃应该会召我入宫。还有那个温贵妃,我总觉得这个女人不同寻常。按理说她是文宣王的女儿,无论出于个人还是家族利益,都该在江忆茗散播谣言的时候加一把火才是,怎么反倒是好心助我一把了?难道是,文宣王想要拉拢安国公府?如果是这样,文宣王野心倒是不小。”
她笑了声,“安国公府世代忠烈,三年前我舅舅却被嘉和帝贬去了边关,整整三年不得回京。心里能不有气?在这三年内,文宣王只怕没少往我舅舅身上下工夫。”
她又提笔在纸上写着:晋王府、安国公府、文宣王府。
“卢国公的兵权已经收回来了,如今邱陵城里掌握主要兵权的就只剩下这几座府邸。皇帝想铲除晋王府…”
她在晋王府三个字上画了个圈,又江安国公府和文宣王府圈起来。
“文宣王若收拢安国公府,再加上嘉和帝那边,刚好形成三国鼎立之势。”她眸光里忽然破出一道光,“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嘉和帝要将京城守卫军全都交给容昭。那是守卫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在容昭手上,就能控制文宣王。也就是说…”
她悠然目光灼灼的看着流渊,“你去查查恪靖公主。若我没猜错,恪靖公主此次进京应该只是投石问路。嘉和帝知道,容昭也知道,他们的目的,是要引出文宣王。而如今苏陌尘即将来北齐…外国使臣来访,为了表示礼貌和尊重,皇帝召肱骨之臣迎接也在情理之中。”
“也就是说,嘉和帝此次要借苏陌尘来北齐,将文宣王困在京城,然后…一举歼灭。”
流渊想了想,点头。
“也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
见叶轻歌依旧愁眉不展,他轻声询问:“公主,还有什么不对吗?”
叶轻歌皱着好看的眉头,“可是…如果容昭明知道嘉和帝要利用他来困死文宣王,为何要帮他?要知道,唇亡齿寒。文宣王若是倒了,下一个就是晋王府。容昭没道理帮一个想方设法要杀自己的人啊。还是,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背着手来回走着,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容昭本性正直,却也非愚忠之人。纵然他没反叛之心,也绝不可能坐以待毙等着嘉和帝一点点集中权力然后对他出手。但从卢国公府和广陵侯府的覆灭这两件事来看,他每次都警告我不要插手朝政,明显担心我搅乱了北齐的朝纲而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他做这一切,是在维权,维皇权…”
她忽然住了口。
流渊讶异,“公主,怎么了?”
叶轻歌神色有些奇怪,脑子里许多思绪乱麻一样缠绕在一起,怎么都理不出个头绪来。
“流渊,你说,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才会不计一切的帮助一个想要杀自己的人稳坐江山?甚至明知可能自己苦心孤诣帮着仇人的后果,是养虎为患,最后被反咬一口?”
“这…”
流渊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会不会是因为,穆襄侯本身也出生皇室。维护容氏江山,乃是他职责所在?公主您也说了,穆襄侯其人秉性正直,忠孝节义,并非有野心的叛臣贼子。皇帝不仁,他却不能不义。皇帝阴险狡诈狭隘深沉,好歹是同宗族亲。而文宣王,到底只是一个外姓人。这样算起来,穆襄侯帮助嘉和帝,也在情理之中。”
“是这样吗?”
叶轻歌扬眉,按照流渊的说法,其实也无可厚非。连皇兄都说,容昭这个人胸有大略却野心不足。他身为北齐人,又自小从军,铁骨铮铮,保家卫国乃是天性。
比起嘉和帝的自私不容人,他更注重的是整个家国利益。
所以,他愿意暂时摒弃个人得失,帮助嘉和帝铲除外患?
“可是…”她又道:“嘉和帝本性多疑,他怎么那么肯定容昭会帮他?全部兵力集中在京城,他就不担心三方人马联手?还是,他有什么重要的底牌还没出?”
那这个底牌是什么?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她目光移到窗外,幽幽道:“江忆茗这些年越发无所顾忌,嘉和帝只怕已经容忍到极限,现在要拿安国公府开刀了。”
“公主…要插手么?”
叶轻歌微笑,眼神意味深长。
==
三日后,清妃果然召见了叶轻歌。
淑宁宫一如往日那般低调而奢华,清妃靠在软榻上,若有所思。
叶轻歌来的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染梨轻唤一声。
“娘娘,表小姐来了。”
清妃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叶轻歌,忙站起来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身边,挥手示意染梨退下,道:“表姐,你来了?怎么都不出声?吓我一跳。”
叶轻歌拍拍她的手,“你一个人在想什么?这么魂不附体的?”
清妃却笑得很是勉强,“是吗?”
叶轻歌察觉了她的异样,挑眉问道:“表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清妃欲言又止,眉间一片愁云惨雾。
“表妹…”她有些发怔,轻轻道:“昨天…皇上去冷宫了。”
“冷宫?”
叶轻歌眼皮一跳。
她想到一个人。
秦梦瑶。
“是,冷宫。”清妃苦笑,“其实我早就发现了,皇上对瑶姬余情未了,迟早都会将她从冷宫里放出来的。只是三年了,后宫美人如云,皇上不说雨露均沾,却也不会刻意冷落谁。便是如此,他依旧忘不了被关在冷宫三年的瑶姬。何其长情?”
叶轻歌不说话。
清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没发现她的异样,喃喃自语道:“我进宫的时候母亲就说过,帝王无情,什么都可以丢,唯独不能丢掉自己的心。可是为什么,偏偏让我遇上如此情深意重的皇上?而他所钟情的,却另有其人。”
叶轻歌垂眸,清妃这样子,分明就是对嘉和帝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她心中连连叹息。
帝王之心本就难得。这世上,如她父皇那般痴情专一之人,何其之少?
“表妹…”
清妃又是一声苦笑,“表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的确很傻,就如从前的她。
“皇上…要放瑶姬出来?”
容昭不是说秦梦瑶是被先帝怒责打入冷宫的么?先帝发罪,按照宫规,嘉和帝应该不能将她放出来吧?
“不知道。”
清妃面色暗淡,“这三年来皇上没踏足冷宫一步,昨夜却独自去了冷宫,今日上朝都晚了半个时辰。呵~也是,他们三年未见,小别胜新婚,自然柔情蜜意恩爱情长。后宫里风云变幻,只在旦夕之间。今日皇上能为一个打入冷宫的姬妾而不思早朝,焉能知他不会找机会放瑶姬出来?”
叶轻歌依旧没有说话,脑子里那些混乱的思绪却拨云见日,渐渐清晰。
嘉和帝应该早有意放秦梦瑶出来,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现在好了,苏陌尘即将来北齐。若苏陌尘开口,嘉和帝自然会给面子,光明正大的将瑶姬放出来。
倒真是用心良苦。
只是,秦梦瑶好歹是出身大燕皇族,苏陌尘凭什么施恩于她?难道是收买人心?
或者…
“表姐。”
清妃中断了她的思绪,“我听说祖母将你接进安国公府了。”她轻柔一笑,“这样也好,至少在安国公府住着清净。”
叶轻歌点头,“那天听外祖母说,舅舅和表哥要回来了。”
清妃脸上总算扬起柔悦的笑,“是啊,父亲和哥哥都离京三年了,现在总算回来了。对了,上次母亲进宫,还说起要给哥哥说亲呢。哎,若非去边关呆了三年,哥哥早该成亲了,如今怕是孩子都多大了。”
她说到这里,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小腹,面色又是一暗。
叶轻歌见到她的动作,便想起一个问题。
嘉和帝九年前便娶妻纳妾,那时候他独宠秦梦瑶,整整六年,秦梦瑶却一直未有子嗣。容昭也说过,先帝之所以怒责秦梦瑶,也正是因为她不孕。
六年…
“表妹。”她有些犹豫,思索半晌还是开口了,“我有个问题,不知道当不当问。”
“嗯?”清妃看着她,笑了笑,“你我姐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你…”叶轻歌斟酌着,低低道:“以前每次去给皇后请安一般会呆多久?”
清妃想了想,“也没多久。皇后孤傲,又强势,不喜欢后妃在她面前晃,每日六宫嫔妃去给她请安,没什么重要的事,她便让我们各自回宫。她特别小心,甚至连点心茶水都不会外赐。你问这个做什么?”
叶轻歌紧皱的眉舒展开来,“以后若非必要,尽量少去凤銮宫。”
清妃一愣,“为什么?”
叶轻歌凑近她,低低说了几句话。
清妃立即睁大眼睛,失声道:“怎么…”而后担心引来门外伺候的宫女,立即捂唇,好半晌才平复了情绪,低声道:“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的?”
叶轻歌面容平静,“我回京那晚他召我进宫。”
清妃恍然大悟,神色微微复杂。
“可是…皇后素来小心,谁有那个本事,敢…”
叶轻歌笑着,眼角却有些冷。
“表姐,你进宫两年,难道还不了解这后宫的肮脏么?皇后是小心,后宫她最大,是没人敢以下犯上。但是别忘了,这个北齐的天下是谁的?后宫,又是谁的?”
清妃眼眶慢慢睁大,颤抖着不可置信道:“你…你是说…皇、皇上?”话一出口她率先否认,“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
叶轻歌神容淡定,“皇后并不得宠,不是吗?”
清妃漠然。
叶轻歌又道:“表姐,你在宫里两年,多少也该懂点前朝的事儿。皇后背后有郭府,还有晋王府。而晋王府,一直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清妃心里一沉,眼神有些复杂,更多的却是惶惑和骇然,以及了悟的凄楚痛苦。
“他…他竟然…这么狠?”
叶轻歌没说话,有些事情其实江月清心里明白,只是一直不敢面对。毕竟,那是她所爱的人。
“还有一件事。”叶轻歌道:“上次你为了我的事触怒了太妃,只怕她会给你苦头吃,你自己要小心。”
她想过了,很多事情不能让江月清知道。到底出自同宗,那些事被人知道了,乃是家族的耻辱。
摇摇头,叶轻歌站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先出宫了,你自己在宫里万事小心。还有,那个温贵妃,你不要和她走得太近,也不要和她产生什么冲突。”
……。
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刚准备上马车的叶轻歌眼角余光瞥见踏出宫门口的容昭,心中感叹连连,怎么每次她出门都能碰见他?
容昭显然也看见了她,走过来。
“你进宫做什么?”
“表姐召我进宫的。”
瞥了眼三三两两出宫的大臣,进了马车。
大臣们没几个见过叶轻歌,但认识长宁侯府的马车,瞧着架势,也知道人家未婚夫妻有话要说,也识趣的低着头离开。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容昭才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让你少进宫吗?”不待叶轻歌回答,他又直接掀开了马车车帘,不管画扇的阻挠,一把将叶轻歌扯了出来,脸色很差。
“你把爷的话当做耳边风是不是?”
“侯爷。”画扇上前,“您快放开我家小姐…”
容昭压根儿就不理她,拽着叶轻歌就上了自己的马车,“赶车。”
画扇大惊,追上去。
“侯爷,您要做什么?”
车内传来叶轻歌淡定的声音,“你先回去。”
画扇张了张嘴,又看了眼一脸冷酷的玄瑾,低低道:“是。”
……
叶轻歌看了眼身边的容昭,微笑以对。
“侯爷,您好像很闲啊。”
容昭哼了声,“不是爷太闲,是你这个女人太不安份。爷要是不盯着你,谁知道你又会弄出些什么事来扰乱京城的平静。”
“京城很平静吗?”叶轻歌微笑反问。“侯爷您是朝廷重臣,还有多少事等着侯爷您处理,我一小小弱女子,实在不值得劳动您万金之躯亲自看管。”
容昭闲闲讥讽道:“你是弱女子?你的手段可比这世上无数男子强过百倍。盯着你,最起码能保京城三个月安静。”
叶轻歌无奈,“好吧。那侯爷您要如何监视小女子呢?是日日把我绑在身边,还是直接光明正大的安插个人在我身边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这个问题倒是把容昭给问住了。他有片刻的怔愣,呆呆的看着她温婉如水的容颜,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神色便有些不大自在起来。咳嗽一声,“你这女人,满肚子的阴谋诡计,其他人怕是看不住你。”
叶轻歌不置可否,“侯爷您要是觉得小女子是祸害,大可动用您手中的权利将小女子关起来,那我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您的五指山了。这样,侯爷您大抵就放心了。”
容昭嗤笑一声,“别太看得起自己,爷可没那么多时间放在你身上。”
既怀疑她,又嫌抓她太麻烦。
这人,还真是别扭得可以。
“那侯爷现在准备带小女子去哪儿?晋王府?”
这个容昭还真没想过。他刚下朝,自然是要回王府,可就这么拉着她上来,难道真的要把她带回王府去?
当然不行。
他又不自在的咳嗽一声,“你太遭人仇恨,爷顺便送你回去,省得半路又被人刺杀。”
叶轻歌好脾气的点头,“多谢侯爷一番好意。只是安国公府距离晋王府还有接近一炷香的路程,您先送小女子回安国公府,然后再倒回晋王府,左右也就绕两条街而已,也不算耽搁您太多时间,的确是顺便得很。”
容昭被揭穿谎言,神色越发怪异,又看不得她一副揶揄的表情,索性凶神恶煞道:“爷好心送你,别不知好歹。”
叶轻歌哦了声,“是,侯爷您好心,小女子感激不尽。只是侯爷频频与小女子过度亲密,只怕这婚,不好退啊。”
容昭脸色微沉,“你很想退婚?”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这女人一点不想嫁给他,他心里莫名的堵得慌。
就像,当初鸢儿拒绝他,要嫁给别人那样。
鸢儿,他又把她当做了鸢儿。
“不是我要退婚。”叶轻歌曼声道:“是侯爷您费尽心思想要悔婚。”
她瞥了容昭一眼,又道:“其实有件事小女子实在是很不明白。我父亲有辞官之意,只要皇上应允了,我便不再是什么侯府的千金小姐。一个庶人,是配不上侯爷您的。到时候您要悔婚就容易得多,虽说先帝遗诏不可违。但我绝对相信,以侯爷的实力,能光明正大的让皇上开口免除婚约。这样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侯爷您应该乐见其成才是,怎么无动于衷呢?”
容昭重新看向她,眼眸深深。
“让你不要插手朝政,你倒好,直接管到皇上头上来了是吧?叶轻歌,你胆子果然不小。”
叶轻歌表示很无辜,“侯爷,您思虑过多,会容易变老的。届时让得让这邱陵城多少千金闺秀碎了一地芳心啊。”
容昭不太喜欢听她那么漠视他们之间的关系,倾身上前,与她拉近距离,凉凉道:“叶轻歌,别忘了,你现在可是爷的未婚妻。”
叶轻歌垂下眼,不习惯与他如此近距离相处,不动声色的后退些许,淡定道:“小女子从未忘记,是侯爷您从未放在心上。”
容昭呼吸一滞,盯着她温柔平静的眉眼,她眼神流转,三分愁绪自然流露,而眉间朱砂痣嫣红似血,为她绝世容颜更添色彩。
胸口猛烈跳动,他脑子一热,忽然道:“我现在觉得,娶你也不错。”
话一出口,他自己首先怔了怔。
他刚才,说了什么?
叶轻歌讶异,“你说什么?”
容昭一下子就对上她的眼,这才察觉此时两人姿势太过暧昧,他几乎都快直接压在她身上了。
他立即后退,耳根子却浮现点点红晕,慌乱的别开视线。
“没什么。”
叶轻歌瞅了他一眼,默默的坐起来。
经过刚才那一幕,两人此时多少都有点不自在,也再没有了话语,一时间车内安静异常,只听得马车车轮压过青石地板的声音,格外突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玄瑾在马车外低低道:“世子,安国公府到了。”
“…”
容昭盯着站起来自己掀开车帘的叶轻歌,皱了皱眉。
“你好像当爷是洪水猛兽,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逃开?”
叶轻歌已经跳下马车,闻言回头一笑嫣然。
“侯爷您不是洪水猛兽,只是小女子肚子里坏水多,怕遭了您记恨,所以只能快些溜之大吉。多谢侯爷护送一程,侯爷慢走,不送。”
她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语气温和。
容昭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有些恼怒的一甩车帘,沉声道:“掉头,回去。”
“是。”
玄瑾别有意味的看了眼叶轻歌,觉得这长宁侯府的小姐真是好本事,他已经很久没看见世子情绪如此起伏不定了。
画扇早就等在安国公府门口,一见到叶轻歌,立即走了上来。
“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
……
在前庭碰见江老夫人身边的南筠,“表小姐,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叶轻歌点头,跟着她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岳氏也在,朝她点点头,她恭顺道:“外祖母,您找我?”
江老夫人示意曹嬷嬷带满屋子的丫鬟下去,这才沉声道:“上次宫里假传谣言污蔑你那件事我听说了。哼,你姨母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些年她在宫里一人独大还不够,非要逼得你走投无路才满意。”她气得不轻,“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让她进宫。”
叶轻歌温声道:“外祖母切勿生气,当心身子。”
岳氏叹息的摇头,“忆茗历来性子要强,这次也太…”
江老夫人脸色阴沉,咬牙道:“她当我不知道她在宫里做的那些勾当?排挤妃嫔,刻薄寡恩,如今连自己的亲侄女也不放过。”
她越说脸色越难看,一巴掌拍在红木桌子上,怒道:“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真是丢尽了公府的脸面。”
这次叶轻歌没说话。
江忆茗是什么性子,作为生母的江老夫人怎会不知?可自古朝廷和后宫本就牵连甚深,江忆茗的荣辱与安国公府息息相关。因此明知江忆茗做了什么事,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也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江老夫人才对她心怀怜惜,格外偏宠吧。
过了好一会儿,江老夫人才缓了缓情绪,看向叶轻歌,神色怜惜而愧疚。
“轻歌,我知道你姨母有些事做得过了,我也知道你这些年委屈。只是她好歹是安国公府所出,你母亲的亲妹妹,同宗不为仇,你可明白?”
叶轻歌笑得温和。
“是。”
同宗不为仇。
江忆茗却不是这么想的。在她眼里,江忆薇和叶轻歌都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不知道江老夫人若是知道那个早夭的外孙叶轻澜的死和江忆茗脱不了干系之时,还能不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说出这一句,同宗不为仇?
自古以来豪门腌臜事儿多,姐妹相残已经不足为奇。见得多了,她也就淡然了。
江老夫人见她神情温顺不似作假,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却更为歉疚。
这孩子从小没了母亲,又不受父亲待见,到现在,为了维护母家荣耀,不得不忍气吞声,忘记仇人的刀锋利剑甚至笑脸相迎。
她叹了口气,“清儿那孩子自幼与你感情好,深宫险恶,她在宫里也没个说话的,你时常去陪陪她也好。只是,那永寿宫,你便别去遭人厌烦了,省得自己也不高兴。”
“是。”
叶轻歌还是一脸的顺从。想着,要是江老夫人知道自己女儿和继子偷情,还会不会觉得公府荣耀?
只可惜,现在还不到动江忆茗的时候。
不然…
正想着,岳氏拉过她的手,满眼的担心和关切,道:“轻歌,你去看了清儿,她最近怎么样?皇宫里的人惯会拜高踩低,她这段时间两次被罚禁足,也不知道那些宫人有没有因此给她脸色看。”她满脸的忧心忡忡,“深宫高墙,虽富贵满天,却也危险重重。她性子温软又单纯,我真担心…”
“舅母不必担心。”
叶轻歌温和安慰道:“表妹在宫中两年,懂得该如何自保。”
岳氏点点头,仍旧有些担心。
……
寒暄了几句,叶轻歌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流渊。”
她转身,看着无声无息出现的流渊,道:“我记得,当初北齐求娶瑶姐姐的时候,皇兄一力赞成。你是他身边的暗卫首领,可知皇兄当初此举有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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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这章写得没啥感觉。哎,过两天把摄政王拉出来吧。哦对了,前段时间有读者在评论区问世子是不是男主。本来还想卖个关子,现在看大家这么关心,偶还是给大家一颗定心丸吧。对滴,世子就素男主。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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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推理】与天斗其乐融融,与人斗其乐无穷!总之一个斗斗斗!此文为【农家有女之蓝衣】系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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