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数被送回医院后高烧不止,后面直接被推进了急救室,情况真的很危急医院便联系了许家,这一次许家夫妻二人头一次两人一起等在了急救室外,许夫人路上已经听医院里的护士说了情况,是许明带着许数半夜出去玩导致他发起高烧,原本患有心脏病的许数就已经沾染了很多并发症,这一次高烧更是加重了病情,等她站到急救室外看到许明那一刻,她再也无法维持自己一直保持的教养与脾性,狠狠的一巴掌甩在许明脸上,就这么大力的一巴掌扇在一个十三岁少年脸上,许明的脸被扇的立时高高肿起,一下被打的跌坐在地上,一旁站着的许易之并没有出手阻拦,在他眼里这个不学无数的儿子与许数相比,许数自然更重要。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带数儿出去玩?你不知道他还在发烧还在生病吗?平时逃课逃学也就算了,你怎么能这么害你的哥哥呢?”许夫人还想上前再打第二个巴掌的时候,这才被许易之拦住了,只是他的脸色也并没有很好,因为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许明通红的双眼,一只手捂着被打的肿起的脸,咬着嘴唇一句话都没有为自己辩解。
在回来的时候,哥哥躺在救护车里握着他的手对他说:“弟弟,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是我自己求着姐姐带我出去的,而且...”许数用力的喘着气继续道:“我不想再吃药了,就当做我最后任性一次,只是这样你一定会被爸妈骂,是我对不起你,活下去弟弟...明儿...活下去。”他后面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
许数紧紧抓着许明的手,坚决的摇摇头道:“哥哥,只要你高兴,只要你愿意,这些都不算什么,我都听你的,你赶快好起来,我们再...我们再一起出来玩。”
被戴上呼吸面罩的许数最后说的几个字,许明没有听到。
所以许数被母亲打了他也没有辩解,他低着头眼睛没有离开急救室的门,心里想着奇迹也许会出现,哥哥会好的,他会好的,许明扶着背后冰凉的墙一点一点缓慢从地上站起。
许夫人见许明不说话就这样看着急救室,原本还想再骂几句的,结果从急救室里走出了一个戴口罩的护士,奔出来严肃道:“你们是许数的父母吗?许数现在确诊感染性心内膜炎并连带着败血症,现在情况非常危急要转入重症监护室,请你们在这上面签一下字。”
递过来的文件上赫然几个大字吓的许夫人脸色霎时惨白,她握不住笔,此刻她连哭的能力都丧失了,这样巨大的不幸的消息让她无法接受。
许易之接过文件签上了名字,签好后递还给护士,他抱起许夫人后看了一眼许明,他依然没有开口对许明说一个字,将许夫人带到一旁医院的长椅等待位置上,安抚着许夫人。
许夫人颤抖的抓着许易之的肩膀哭喊道:“你不是说数儿身体会好的吗?你不是说那些东西只是让他身体差了一点吗?”
许易之依然没有开口,也许他知道这一天总要到来,他轻拍着许夫人的后背,他知道自己此刻说再多安慰的话都没有用,他握紧了手,发白的指尖暴露了他同样悲痛的心。
另一边还在河边犹豫的李长安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来电人是李队长。
:“许数今天早上被推进重症监护室了,你知道吗?昨天你不是才猜许易之会去看他吗?他今天就病这么重了?许家夫妻两个人现在都在医院,而且今天早上许家公司内部好像也出了别的事情,真够巧合的,早上许家公司门口出现几个拉横幅讨债闹事的,之前一直查不到许家内部到底有什么问题,这么巧今天就送上来了。”李队长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也是刚收到的消息,毕竟许家是严格监控对象,医院那边有什么动静随时会和他们通气,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十分震惊,尤其是今天早上还有人破天荒的去许家公司门口闹事去了,一向滴水不漏的许家,就好像突然间出现了一丝裂痕,而因为周围人士报警的关系,警局很快就从这里介入重新开始深入调查许家了。
:“......好,我知道了。”李长安挂了电话后,她抬头望向此刻已天光大亮的天空,也许一切真的应该有一个了结了,她终于不再犹豫拍了拍九黎肩膀道:“现在许家他们夫妻两都在医院,我们去许家把一切结束吧。”
九黎站起后浅笑了一下,便随即跟上。
也许因为之前被许夫人邀请进来过的关系,这一次两人再次进入桐樾小区非常顺利,等再次站到许家门口,李长安看着院子里几个摄像头,对九黎耳语道:“记得摄像头位置吗?帮我把镜头都砸掉。”
九黎在附近捡了几个小石头,在手里抛起落下这么在手上掂了掂,一个个精准的抛出去把院子里的几个摄像头砸坏后,得意的看向李长安。
李长安嘴角极细微的弯了一弯也只是稍纵即逝,翻身越过矮墙落在那棵松树前,此刻她的脸色坏的不能再坏的地步。
松树与之前看到不同,此刻内里被树干掩盖的深红液体此刻颜色更深,像干涸的伤口上留下的印痂。
她伸手轻抚上树干,里面传出细小的声音,隐隐能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传来很多声音。
:“让我离开....”
:“我好恨...”
:“让我回去....”
这是那些被刨坟掘墓之人的散魂,一一都被邪术困在松树里,寻不得鬼差,到不了往生路,被许家驱使着为他那不见底的富贵做了筏子。
从兜里掏出那把小刃,李长安放在左手手心大力一划,顿时鲜血如注,刀尖上宛若绽放的茵红花卉。
李长安狠狠将沾着血的小刃插入松树中,原本看起来十分坚硬的树体居然就这么一下,被桶了一个洞。
:“乾坤浩大,日月照鉴分明,今吾以土正之职散妖法邪术,归灵与酆都。”
手上劲力不减,尽管左手鲜血浸染得整个刀柄湿滑黏腻,她也丝毫没有松手,嘴里念念有词,右手捏诀,随着她话音令敕之下,插入树体的小刃随着手上劲力从树洞中一点点一点点往下割入树身,
那树身居然像人一样流出了猩红的液体,那液体凝而不干,口子越向下流出的色泽越发鲜艳,与刚开始渗出的暗红液体相比,根部泥土处流出的几近就是人血的颜色,鲜润红艳,与李长安左手心伤处流出的颜色相比已无任何区别,就在李长安终于划到树根与泥土交界处。
她面色凝重的站定,将插在树身的小刃拔出,握紧刀柄将其插在泥土中。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的味道,不知道是李长安手里的,还是这松树上流出的液体散发出的。
她发出一声急厉令声:“散!”她这一敕令中气十足,格外威严。
一瞬间鬼气大盛,所有被束缚在松树中的魂灵,不知是那些流浪动物的,还是那些放在冰柜里的从死尸身上挖出心脏的,被压抑的鬼哭声细碎,怨灵声霍然自地底而起,从根部尽皆迸发而出,连带着冲天而起的黑气,此刻终于被解放了,四周阴灵纵横飞舞,九黎站在李长安背后,在李长安拔刃割破左手手心时,已经感受到有鬼差等在一旁,看到四散乱窜的怨灵,在空中愤怒嘶吼,一个个尽皆被鬼差指引归途,全部带回酆都。
再看那松树,就好像被抽干了精气一般,整个树身都瘪了下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死,原本粗壮的两株树体此刻却半个手臂就能聚拢。
鬼差走之前远远朝着李长安行了一礼后,便退去了。
周遭的黑气也逐渐消散,原本被黑气掩盖的院落,再一次被阳光照耀,日光是如此的刺眼。
李长安走到松树下,踮起脚折了一根已经干瘪的松树枝,握在手里,她左手手心的伤口也已缓慢愈合,恢复如初,一切都结束了。
许家用邪术拘着的那些散魂阴灵,都可以得到安息了,许家的富贵之路,用邪门阴法而得来的富贵,也会随之消散,所有因果论判自有安排。
两人离开许家之后,找了一个买冰激凌的杂货铺,正站在门口吃冰激凌,冬日虽无雪,在冷冽的寒风中,李长安非得大吃几口冷冰冰甜丝丝的东西,才能将心情平静下来。
她同时手机接到了短信,李队长大约此刻忙的前脚跟打后脚了,简短的说了一下,早上去许家闹事的人爆出许家公司内部经营问题,倒卖虚假文物敛财,诈骗钱财等等问题,其中还有各种许家竞争对手在后推手,一时间墙倒众人推,撕开了一点口子之后,一个连一个的变成一张巨大的网把许家兜住,再无法逃脱制裁。
下午的时候,李长安再收到短信,上面已经写着许数在重症监护室没有熬过去,多种并发症下,他在医院很快的就病逝了,许家夫妻二人也因为涉案金额巨大被刑拘带入警局暂做调查,许明被暂时带到了警察局,她有发短信让李队长帮忙问问许明,如果他愿意的话,自己可以暂时照顾他,被许明拒绝了。
李长安再一次来到警局是因为李队长希望她帮忙劝说一下许易之,因为在许易之听到许家公司被封,所有家产全数被暂压,需要用作诈骗案件调查之时,他在看守所疯魔一般撞着墙壁,即使双手被缚,周遭没有任何尖锐之物,他也拒绝开口,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只要将他放开,他就撞向四周墙壁,或者桌椅尖处,不论是额头还是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和淤青,再也没有之前冷静自持的样子,现在这个样子搞得好像在警局被动用了私刑一般,不论警局里的人,如何精神压迫他,又或者威逼利诱他,甚至不让他睡觉,这人也绝不开口,哪怕将他按在椅子上,双手双脚绑上,他有力气的时候便会发狂的冲撞着椅子,等到力气用尽了,他就只是发呆,不论任何人开口他都不理。
而许夫人被关到女子监狱后,也状似疯魔,即使知道许明还活着,可她除了一直大喊大叫:“我的儿子死了,我的数儿,我的数儿。”便再也问不出更多,别人和她说可以让她见到许明,她也没有任何回应,呆呆的看着墙壁,任何软话,任何刺激她的话语,她都好像没有听到一样,木然的盯着周遭某一处。
:“也许我来也没有什么用。”李长安站在单面镜子后面听着李队长在旁和她说着现在的情况,透过单面镜看到里面被绑着双手双脚的许易之伏在椅子上,楞楞的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队长挠挠头道:“这许易之迷信的很,他软硬不吃,我们熬了他几个晚上,让他不睡觉一直想让他开口说话,这人愣是一句话都不说,也只有将他家里搜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法器法牌扔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脸上才有点动静,可是依然一句话都不说,他这心里防线不破,我们也很难做笔录啊,你看一下你和他说几句,让他配合调查。”
李长安看着许易之,最终点头答应了:“好,我试试。”
李队长抱拳高兴道:“多谢多谢,没成功也没关系,你随便说点啥都行,要实在不行再说。”
李长安把门推开,走进去坐在了许易之对面,许易之看到进来的人是李长安,他居然从椅子上缓缓坐直,眼神狠厉的看着她。
:“有反应,有反应,妈呀这么多天了,这硬骨头可算有点反应了。”还在单面镜后监控室里的李长安和另几个警局里的人,看到这许易之终于脸上有了不一样的反应,几人面上都十分高兴。
李长安看着许易之,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和这个人再多说一个字,可是想到许数,那个因为这人私欲而从小病体缠身的孩子,她缓缓开口道:“那棵松树的咒法我已经解了,因为你用邪术敛财困着的阴灵阴魂,他们全部都已往生去了。”
许易之突然爆怒而起:“是你!是你,果然是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们家?”
李长安将椅子往后挪一点,看着眼前青筋暴起的许易之,很是平静道:“我知道你因为许家中道没落,所以你心中唯一的愿望就是让许家再度恢复之前的财富,之前的地位,可是,许易之,你不该用歪门邪术去坏他人魂魄安宁甚至恶意屠戮流浪动物,这千般业障都是因你私欲而起。”
许易之恶狠狠的开口痛骂道:“你懂什么,他们算什么,那些都是牲畜,我只是让他们更有价值,我有什么错,而且那些早就埋在土里的要腐烂发臭的尸体,他们都已经死了,我不过是用他们的尸体为我所用,我有什么错,你没有从高处跌落,你没有见过那些人的嘴脸,你看不到他们在我许家没落之后,是如何的落井下石,是怎样的冷嘲热讽,你一个贱民出生的家伙,你懂什么啊!是你害了数儿,是你!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儿子啊啊啊!”他双手被束缚着,却因为用力而十指发白,额头上之前被撞破的伤口,此刻因为他面目狰狞激动,又破裂渗出血迹来。
李长安凝视着他,很平缓的继续说道:“许数许明你的两个儿子,天资卓绝,你自己本身也是聪明绝顶的人,即使不用这样的邪术,少说十年,多则二三十年,你许家自然会再度富贵满盈,而你因为用了那样的邪术,急功近利,用许数的命格与冤魂做咒,即使短暂得了众多钱财,也不是你应得的,我并没有做任何事情,我只是将因你而受困的阴魂散灵,送回原位,如果不是因为你自己的私欲,许数不会从小就病的那么重,我想你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那孩子他已存了死志。”
许易之突然跌回椅子中,他整个人失魂落魄,在他听到如果自己不用这样的邪术,也不过十年就能让许家恢复如初,他不敢相信,颤抖的指着李长安道:“你骗人,你是谁?你凭什么这么说,骗人的,骗人的,我还有明儿,我还能东山再起,我还可以...我以后还会有儿子的,我还可以...许数不在了,用在明儿身上也一样,我还可以....”
李长安打碎了他的幻想,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对他道:“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等你从牢里出来已经不知道什么年月了,你还不如现在好好把事情交代清楚,许明才会有以后。”见他神色落寞,已回过神来,门口李队长等人也准备进来对他进行审问了,她最后留下一句。
:“你和你夫人为何六亲断绝,亲缘淡薄,正是因为你们两人的私欲作孽,许数许明已经是上天给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而你们夫妻二人却只把他用作生财的邪术,早有地底阴司抱怨,冤魂无处可去,你若是行事清正,为善为直,以你自身命数自然后代绵长,家业久固。”
许易之怔愣着,流下两行泪来。
走出来后,李队长还特意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他要是真的不动歪脑子,搞什么邪门歪道,他自己就能让许家恢复门楣?”
李长安点了点头,她想到许明现在就在警局,便问道:“那许明之后有什么安排吗?”
李队长手里正拿着许家案子的一堆文件案材,想到许明他也有些头疼回道:“那孩子倒是很乖,也不哭不闹,他哥哥在医院去世之后,许家两个大人状若疯魔,最后按许明的意思直接就带到殡仪馆火化了,之后拿回骨灰递给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大哭大痛的,之后可能会送到福利院,或者青少年寄宿学校,毕竟他还不满十八岁,他们家确实没有什么亲戚,这事有问过他自己想法,他倒是没反对,只是希望自己尽早能回学校上学读书就行,所以现在正在办手续,之前的学校学费太贵肯定不行了,所以现在还在处理让他转校,办好之后他应该可以尽快回学校上课。”
李长安放下心来,心想这样也好。
等李长安告别李队长几人后,停步在警局台阶上,她看到许明站在院子里距离自己很远的地方,朝自己深深鞠了一躬,之后就跑开了。
也许那天他们兄弟两人坐在台阶上的时候,许数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弟弟,聪明如许数,他病情不断恶化的时候,他应该就想着和弟弟见一面,把后面的事情安排好,也许他早就知道了自己为什么生病,为什么病一直不好,这一切一切的原委,最后那天让李长安带自己和弟弟出去,是他生前最后的愿望,他对他自己的身体情况很清楚,器官衰竭之后,加上久治不愈的心脏病,不管之后还能活几年,他每一日都得在病痛的苦海里挣扎,而这些都是他的爸爸妈妈带来的,他为人子既然享了许家富贵带来的生活,自然一并承担其带来的业果。
李长安回到老木屋的时候,九黎坐在沙发上一边吃薯片一边端详着那半截松枝,李长安从许家那最后枯死的松树上折下来的那一枝。
:“你带它回来做什么用?”九黎用手指了指那干瘪的树枝问道。
李长安拿过树枝在手上上下看了看,很平和的嘴角弯弯道:“把他种到泰山婆婆院子里,也许还有救。”